听闻王爷兰成的问话,三宝郎手捏内丹,一时犹豫,不知如何对答。
一抹红色的光芒,划过龙月儿如水的双眸。她芳心大惊,暗道一声“坏了”。
好你个三宝郎,今日怕是又旧病复发吧。平常的叮嘱,如何一见别人有难,你就抛之脑后?这最后一颗内丹,也是你恢复容貌的最后希望呀!怎能如此视之如芥,弃之如履?我龙月儿的感受,你真的就一点也不在乎吗?
只见月儿娇躯一扭,莲步嘚嘚,抢上前去,一把扯住三宝郎的衣袖,高声而道
“雪无情,你不要命了吗!为了娘亲,为了我,更是为了你自己。这一枚内丹,说什么也不能放弃!”
三宝郎扭头回望,龙月儿泪眼朦胧,两道云眉之间,赫然印着一痕淡淡的“梅花妆”!难道是雪儿回来啦?
他喃喃自语“恨海情天玉兰摧,莫叹香无依,何惧相思成灰……愿化三千弱水,洗尽离悲……”
龙月儿怒道“犯什么花痴!我是月儿。我不允许你放弃这最后的机会。”
“月儿?那,你的梅花妆?”
龙月儿答非所问“在你的心里,我就那么不值得你珍重吗?你为什么不能理解我的酸苦?”
房中的人听着二人不着边际的争论,如坠五里雾中。
三宝郎稍稍回神,低声呢喃“月儿,我知道的。人活一世,不就是还债嘛。我还还不行吗,还完了,也就了啦……”
“雪无情,你这是什么话?天天的,好象都是我在逼迫你。”
龙月儿泪如雨下,玉峰起伏,险险压不住一腔悲酸“好好好,你还你的债,我还我的债,一了百了……我走,我再也不管你的闲事……”
说罢,不顾梨花带雨,旋身出了正堂,翩然而去。
三宝郎如坠冰窟,遍身泛凉。
他看着挣扎在奈何桥头的兰心怡,仿佛是受了一种无形的什么感召,压抑不住救她一命的强烈驱使。他拇食二指一松,于是,将这枚仅存的内丹,丢进兰心怡的两片芳菲红唇。
此时,他就是一位医者,做着仁人临别的嘱托“好了。慕白哥哥,雪无情已经尽力了。不出意外的话,应是母子平安。”
耳边回荡着一片真诚致谢的声音,三宝郎连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他机械地收拾羊皮针囊,一瘸一拐,往门外走去。
“雪状元,请留步。”
王爷兰成温和地看向三宝郎,他满腹的疑问尚且没有弄明白。二十年前,在飞鹰山与武状元凌绍伯,一别之后,再也没能相见。今日见了生死兄弟,当年缔结“秦晋之盟”的信物,那容它再一次失之交臂?
“雪状元,你怎么会有这块紫色的血玉?”
自从血玉从三宝郎针囊滑出的那一刻起,李云阁一家三口,内心就已经清楚,这枚紫色血玉的拥有者,才是小郡主真正父母之命的“结发丈夫”。而她如今,却偏偏与李慕白木已成舟,已是丝毫没有可以回头的余地!可是当事情一旦挑明,李慕白与兰心怡这一对小夫妻的未来,必定缠夹上某些复杂的,难以言说的情感纠葛。
三宝郎心内暗忖,从哪里说起呢?当年在金城,“盾成仁”故王爷蓝盾,只是说这块紫色血玉是“信物”。至于说它是什么“信物”,亦无从得知。但有一条可以肯定,那就是这枚紫血玉,本就是人家诚王府的东西!
至于我的身世,实在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再者,为救郡主一命,我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就算诚王府赐予天大的好处,今天的我,实在也没有接受的必要啦。
一念及此,三宝郎幽幽而道“诚王爷,这枚紫色的玉佩,一定是您府上的祖传之物喽。”
“正是。疑问雪状元,又是如何得到的呢?”
三宝郎无意于是,只是平静地说道“既是您府上之物,就请王爷收好。草民雪无情也该告退了。”
“且慢!雪状元。兰成还有一事相托。”
“王爷还有何事?”
兰成顿了顿,约略整理一下思路,道“我可以不知道,雪状元是如何得到,这枚玉佩的来龙去脉。但是,既然它在雪状元手上,一定是有其因缘。烦请状元阁下,待您见了送你玉佩之人,一定向他捎个话。”
“捎什么话?”
“就说我兰成,对不起他。是我背盟弃信,枉负当年生死之交。我本无意做这小人之举,至于事实既成的原因,就不必多讲了。”
三宝郎心道,先王爷兰盾已成阴曹地府信使。以我现在的道行,只要一天不死,与他,谅也难以再见一面。
“好吧。雪无情告辞了。”
看着小郡主兰心怡渐渐红润的脸蛋儿,两家人好歹放下心来。
于是王爷兰成夫妇二人,便起身告辞。
忽然,尚书府大门外高传“皇上驾到——”。
不得已,一干人等跪迎万岁,王爷夫妇只好又随万岁爷返回正堂。
众人落座,天子关切询问“听燕御医说,小郡主病得厉害?明天就是李状元挂帅出征的日子,朕心不安呐,特地过来看看。”
李云阁李大人施礼回道“承蒙万岁垂念,小郡主的确病重,幸好特科状元雪无情在场,方得起死回生。”
天子惊喜道“怎么,你们见过雪无情雪状元啦?唉,这雪状元也是异人,封他官职,坚辞不仕。如今,朕也正好有要事找他,不知现在何处?”
王爷起身奏道“臣有一事,甚是犹疑。今禀报圣上,期望圣心裁度。”
天子好奇“何事犹疑?”
于是王爷兰成就二十年前,飞鹰山战场之上,与武状元凌绍伯生死关头,两家缔结“秦晋之盟”一事,仔细回禀一番。
圣上沉思半晌“不对呀。凌状元绍伯爱卿,当时阵亡,并无子嗣。这雪无情怎么可能,会与凌绍伯有何牵扯?看来那块紫玉定有渊源。”
兰成沉吟道“一时半会儿,也怕公案难了。我兰成一家,实大愧于武状元夫妇二人啊!”
天子想起年轻的四皇妹,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不禁龙目蓄泪,悲伤之情,溢于言表。
“要是婉华公主有个一男半女,也该十九岁了。我可怜的四皇妹呀,二十年来,哪怕你夜间拖个梦境,给皇兄我知道也好。”
李云阁李大人命人重摆酒宴,决定留亲家在府上,陪天子一块喝杯喜酒。兰成惦念女儿大病初愈,只想多看一眼,就不再推辞。
眼看新年将近,三宝郎催促南宫玉狮,先将三亿白银,秘密交到他赖以藏身的破落府邸。
南宫玉狮临近年关,市场上现银需求突然加大,故而银根紧俏。一时之间,筹集三亿白银,似乎已不现实。因此,连日来急的虎眉紧锁,一筹莫展。
万般无奈之下,就想到了白高国运到中原,打算进贡天朝的一百大车金银珠宝。这玩意儿要是折成现银,保守一点也值五亿白银吧。
于是,一个天大的阴谋,在他心中慢慢酝酿成熟。
他在等一个天赐良机。
三宝郎的娘亲寄居在蓝冰菲的行宫,已达月余时间,行宫府邸的环境,大概也熟悉的差不多了。
对此一般番邦商队,接触的久了,娘亲渐渐看出了门道。原来,商队的人平时根本就没有几笔贸易往来。日常的工作,就是看守储存在地下仓库的那批“货物”。
娘亲纳闷,心中存下一计,就打算瞅个空子,悄悄察看个明白。
一日白高国大公主蓝冰菲,携同喇嘛云丹嘉措,到东山紫金冠找主持谈经论道。籍此散心,排遣许久以来积压心中的烦闷。岂料一时投机,不觉天晚,因而是夜就借住在紫金冠,没有返回行宫。
大公主蓝冰菲一夜未归,正好是天赐机缘。
是夜月黑风高,乌云密布。
子时初刻,娘亲悄悄溜出西厢房,借着院中树木的阴影,就朝地下仓库方向摸去。及至近时,发现门口灯火闪烁,侍卫戒备森严。
溜达了半柱香功夫,侍卫丝毫不见半点儿懈怠,不由渐渐灰心。又担心被侍卫发现,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来,就打算回房休息。
心念尚未落下,黑暗里突然传来一声断喝“谁?半夜三更不睡,瞎溜达什么?”
娘亲着实赫了一顿,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心道,坏了,被人发现啦?又等一会儿,并无来人。娘亲长长出了一口气,暗自庆幸。心下寻思,幸好没有发现我,这回得真的回去喽,恁大年纪,可别找不自在!
远处一个黑影压低了嗓门,回道“弟兄们,慌什么,是我呀。”
娘亲躲在暗处,极力张者昏花的老眼细看,一个高大的黑影,手里提着黑乎乎的什么东西,不慌不忙朝灯影里走来。
子夜的朔风,隐隐传来断断续续的对话“这不天寒地冻的,想是弟兄们执勤辛苦,就从酒馆定了一些热乎的酒食,半夜困了,就喝一气儿……”
“怎么是他!”娘亲隐约辩清声音,惊得差一点喊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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