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女一个劲的在地上磕头,磕的声音极响,凌萝看不过,让月岚将人从地上扶起来,道:“大王为何不让稳婆给郑良人接生?”
“这个奴婢也不知道。”那婢女泪眼汪汪:“原本是郑良人想要见大王,大王进去之后,郑良人也不知与大王说了什么,大王很生气,便将接生的稳婆都赶了出来,这可是一尸两命,夫人您也是生过孩子的,理应知道那苦痛,大王便算是再生气也不能不顾自己孩子安危啊!”
自己孩子?凌萝不禁感慨,她怎么也想不到郑齐会那般大胆,背着嬴政和其他男人苟且,不过嬴政既然早已知道此事,那此刻生气又是为何?
她将孩子送到月青手上,转头看那侍女还跪在地上,不禁嗔道:“还楞跪着做什么?快些带路,再晚可就真出人命了。”
沁仁宫距萝清宫路途稍远,晚上灯火昏暗,凌萝却顾不上那么多,一路小跑着赶过去时,外头已被人团团围住,她急着想进去探探情况,却被拦下:“夫人,大王吩咐过了,现下谁也不许进去。”
凌萝探着脑袋往里边看了看,虽瞧不清里头发生何事,却听见里头传来女子痛哭,一声高过一声,又是咒骂又是哭叫,好不热闹。
她等的心急,便也顾不了许多,趁人不注意便往里头冲,守卫的人手中拿着兵刃,不敢轻易动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人进去。
里头的状况更糟,院子里跪了好几个宫女,还有两个负责接生的稳婆,一个个低着头,身子抖得像筛糠,那跪着的方向正是郑齐的寝宫,此刻里头灯火正盛,隔着门窗恰好望见一人的身影印在窗户上。
“哈哈哈,你个懦夫!”
“我今日大不了就是死在这里,你却什么都不能做,你很生气吧?生气便来杀了我,把她们都轰出去算什么本事?”
面对女子叫骂的声音,那人丝毫不为所动,印在窗上的影子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凌萝似乎能想象到此刻那张脸上的表情,定然比冬日里的寒霜还要冷上几分。
可这人命关天的事,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哪里是闹着玩的?再者郑齐骂的话越来越没有边际,被人听去了些什么不该听的,明日早朝时,怕又是要让他头痛。
左右也别无他法,她忙让那两位稳婆起身,正待要领着人进去,那里头的门终于开了,嬴政脸若冰霜的从里头出来,看到她时不禁愣了愣,随后转头看了一眼她身后,语气冷硬:“你们可看好了,可千万莫让郑良人出事,她若是死了,你们一个个都去给她陪葬。”
宫人稳婆们哪里还敢多言,一个个慌慌张张的往屋子里去,里面瞬间兵兵乓乓了好一阵声响,郑齐似是听到了他的话,不禁怒吼了一声,“你这个懦夫……有本事便处死我,就算留着我……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稳婆哀劝:“哎呀,郑良人您快别喊了,留些气力,来,快使劲。”
里头的人似是被人束缚住了,她哭叫一声,却依然不肯罢休:“你留着我她也不会好,你要是个男人便杀了我。”
“郑良人……”里头侍女哭道,“郑良人您快别骂了,大王现在就在外边,您若心中有气,等孩子生下来再说,毕竟骨肉相连,大王他……”
“呸!什么骨肉相连。”郑齐喘着气,声音也没了方才那般尖锐,“谁说这孩子是你们大王的了,别说这孩子,就算是你们大王心心念念的那个,她生下的小杂种也未必是他的。”
“一日一夜在那马贼窝里,就算是出来了还能干净到哪里去,也就他做习惯了这绿头龟,将人当个宝一样。”
她这话摆明了故意说给嬴政听,也不知是故意刺激他,还是真的已经癫狂,凌萝听着心头一惊,抬眼见嬴政突然出门,不一会便拿了一把剑进来,怒气盈盈,正径直往寝殿这边来。
凌萝大惊失色,慌忙之中忙上前将人抱住,劝道:“大王,大王你冷静一些,郑良人故意说这些话气你,便是想让你动手杀她,你今日若真将她杀了,明日朝堂之上,又如何与文武百官解释?”
“寡人不需同他们解释!”
嬴政冷声,正要推开她,却见她突然抱头蹲在地上,顿时心头一颤,将手中之剑扔至一旁,附身过去要查探她情况。
凌萝将他手抓住,眼睛里酝着潮意,她哽声道:“大王……”
知晓她方才所为是故意装出来的,嬴政面色一沉,猛地将人放开,转身便往外头走去。
此刻里面郑齐的叫骂声已经平息,似是被疼痛所扰,除了哭叫也再分不出心思去说些别的,凌萝转头看了一眼,叹息一声,忙快步追着门外去。
回到萝清宫时,豆子正哭闹着,月青抱着孩子在一旁等她,见她回来,面色忧虑的往寝宫瞥了一眼,问:“那边出事了?大王脸色看着很不好。”
她从月青怀里将孩子抱过来,豆子咿呀咿呀了几声,凌萝轻声哄了几句,他便趴在她怀里乖乖睡下,凌萝示意月青将孩子接过去,轻声道:“他在沁仁宫那边受了气,现在正不好受呢,今天夜里就辛苦你照顾一下孩子了。”
月青明了,将豆子轻轻抱过去,低声道:“夫人放心。”
凌萝笑了笑,这才转身进了寝殿,里边灯火亮着,那人正坐在案前揉着额角,许是方才在沁仁宫被气的不轻。
“我来帮大王。”
她忙过去,伸手在他太阳穴两侧轻揉,道:“大王既然知晓她是故意气你的,又何必动如此大的气?”
这般劝着,却想起后来郑齐说的那话,一时间又觉得这安慰道话怎么也有些多余。
作为一个男人,谁能忍受被人说戴绿帽子这样的事,而且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便算是他平日里冷漠惯了,这种事情怕也是忍不了的。
她想了想,解释道:“那日我出宫送卫灵时,确实是被马贼所劫,不过后来被墨玄救了,他们没有待我如何。”
感觉到那人身子一僵,她忙道:“是真的,这个我还是记得的……”
半晌,嬴政突然叹道:“寡人一开始,便不该留着那祸害。”
凌萝沉默,倒不知这话该如何去接。她与郑齐素来无冤无仇,可刚刚在沁仁宫中,郑齐口中的那个人是谁,她也心知肚明。
“想必你现在也知道自己当初为何在外边遇到马贼了。”嬴政道:“她的心思如此歹毒,你还肯要寡人留她?”
凌萝道:“我非圣贤,定然会心怀爱恨,我方才拦住大王,并不是我故作善良要大王饶恕她,只是我实在不想大王因为她而背负骂名。”
“何况,我现下也无事,她也算没有得逞。”
嬴政神情一滞,眼中情绪浮动,像是雨落湖中,漾起波澜,他沉默些许,忽而说道:“过几日韩枫便回咸阳了。”
他似故意避开此事,才突然转移了话题,凌萝虽有疑虑,却也不打算刨根问底,只点点头,算作回应。
“他跟着袁游在营地里待了许多日子,想必也吃到了苦头,先前的事寡人也不与他计较了。”
凌萝愣了愣:“大王何时将他送去了营地里?”
“他将人得罪了个遍,不送他去吃些苦头,难道还真将他一辈子关在地牢里?”嬴政道:“他也是个能人,不过心气太高,先前关地牢之时,没少有人劝寡人处置他,寡人若放他,便是对不住群臣,若是不放他,便是对不住你,左右衡量,干脆让他去营地里吃些苦头,也算将功补过。”
凌萝沉默,突然想起那时在地牢里曾听到的对话,不禁心下一惊,犹豫着问道:“那大王以后要如何处置他?”
“便让他往后教扶苏和豆子功课罢,你意下如何?”
教扶苏和豆子功课,那便是太傅了,韩枫那性子,哪里能安稳的做什么太傅?虽然她心有此意,可他与李斯的关系终究难缠,所谓一山不容二虎,那两人放在一处,实在后患无穷。
“大王既有此意,我自是赞同,不过扶苏现下已经有王太傅辅导功课,豆子现在还小暂不考虑此事,韩枫性情洒脱,为人耿直,宫中规矩怕是束缚不了他,大王若真想留他于咸阳,倒不如让他自由些,也省得他常常出入朝堂,与其他大人闹不愉快。”
嬴政语气微沉,“你倒是一心让他远离宫中,倒像寡人是什么洪水猛兽,会吃了他一样。”
这话里的酸气凌萝又怎会听不出来,这人刚刚才在沁仁宫被人骂绿头龟,如今对此事可敏感着,她可不敢再惹他不开心。
讨好似的靠上他肩膀,她语气一软,半是娇嗔:“我可没见过像大王这样好看的洪水猛兽。”
马屁一拍果然管用,那人瞬间心情大好,将人一把拽到身前,眼神透露着一丝邪气。
“方才寡人应下你的事可还记得?”
凌萝:“……”
她哪里能忘,要不是刚刚沁仁宫那一出,此刻两人怕是……只是这方才气氛都没了,这般强行又给带回来,看来这人是真对此事耿耿于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