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赵彦并非常人,他定了定神,抬头望去,发现一个文士与一员武将,从门外走来。
刘瑁看到了贾诩,以及他身旁的张任,急忙起身,问道:“军师何出此言?”
贾诩先向刘瑁施了一礼,而后冷笑几声,说道:“我本就不同意主公与李傕、郭汜罢兵议和的事情。如今长安只派赵公一人,带些许金银而来,可见其议和之心不真。”
“赵公名望在外,在西凉军中却地位不高。李傕、郭汜派他来,必是料定主公不敢对赵公无礼,在天下人的众目睽睽下,只得接受两军议和。此举无疑只是为了与我军虚与委蛇。”
“此乃是现如今关中缺粮,李、郭耳贼想要安稳度过饥荒,以此来稳住主公的缓兵之计。”
话毕,贾诩看着赵彦,厉声说道:“长安贼子,欺我益州无人耶?”
听到贾诩的话,刘瑁才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原来如此。”
贾诩不依不饶地继续说道:“前番董贼尚在之时,祸乱朝堂,引关东十余路诸侯起兵攻伐。我益州当时兵马衰微,又受汉中苏固作乱,道路阻绝,无法参与。刘益州与我主,对此事向来是扼腕叹息,抱憾不已。”
“如今,益州已是兵强马壮,富庶安康。吾主刘镇西,身为宗室而战功赫赫。青年才俊本可飞鹰走马,做一闲散宗室,逍遥行走。但却心怀苍生,励志为国效力,驱逐胡虏、讨伐佞逆。”
“以此赫赫功勋,却也不畏艰险,亲自前往长安朝觐陛下,获封镇西将军,替天子巡戍巴蜀。”
“吾主上任以来,收拢流民,平定羌胡,天下豪杰纷纷来投。”
“遍观现如今天下,曹孟德、孙文台、袁本初,以及吾主,都当得起‘英雄’二字。至于长安的李傕、郭汜之流不过是西凉余孽罢了。”
贾诩将赵彦说得哑口无言,他还不罢休,继续说道:“如今朝纲崩坏,诸侯四起,天下之地,有德者替天子治之。”
“我益州兵精粮足,雄兵百万,战将千员。”
“如此强盛之地,治理者还为大汉宗亲。既然赵公一向以大汉忠臣自居,却为何不愿意投效我主,为救长安的陛下脱离西凉军的毒手而做努力,反而却为西凉军做说客,推辞我主的招揽?”
贾诩所言,字字诛心,就连刘瑁亦是听得心惊肉跳。
他不知道,赵彦在听完贾诩的这段话以后,心里面是何种滋味。
他没有丝毫犹豫,就顺着贾诩的话说道:“军师所言不错!”
这个时候,赵彦反而完全稳住了心神。
他见贾诩说完,反而大笑着说道:“文和,你与我是旧识,对于你的话术,我可是十分了解,你不必如此激我,我为官数十载,先后服侍三代帝王,在如何去做才能安定社稷,让陛下无恙的这方面,我比你懂!”
说罢,赵彦转身看向刘瑁,正色道:“至于刘使君,若是益州现在还不罢兵与朝廷言和,执意交兵,实乃取死之道也!”
刘瑁听到赵彦的话,感觉有些好笑。像赵彦这样的说客,刘瑁以前在书中见的多了。
他们往往都是先以惊世骇俗的言语,或是想要唬住对方、或是想要激怒对方。
对方不管是被吓住,还是被激怒,都会听说客的下文。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从容地把自己的观点说完。
为了配合赵彦,刘瑁只能故作恼怒地说道:“赵公前来,我一直好言抚慰,以礼相待。为何现在,赵公却说出这样的话?”
张任亦是冷声说道:“某进来之前,已经领了军师将令。让兵士把大鼎架在柴火堆上,大火烧着。”
张任盯着赵彦说道:“待你说完以后,大鼎里面的油,正好变得滚烫。那个时候,某倒要看看,先生身上的肉,会不会像你的嘴巴那样厉害!”
而后张任对刘瑁说道:“主公,我的意见向来与军师无异。西凉军中尽是些无胆鼠辈,如何能抵挡我益州精锐兵锋。还请主公拨给我兵马五千,我定能先破槐里,再攻长安,缚李、郭二贼前来!”
张任虽然本人长得英俊潇洒,但他毕竟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人物。
他说话的时候,刻意散发出来的杀气,却是让赵彦的脸色为之一白。
刘瑁脸上仍旧带着怒气,没有说话。
强行忍住心中的恐惧,赵彦这才发现,他背后的衣服,已经完全被汗水浸透。
偷偷打量了刘瑁一眼,赵彦心中会想到:“莫非刘镇西,真的又反悔,不愿意罢兵言和了。”
“不行,若是今日不将他说得回心转意,我必定性命难保。”
想起了张任刚刚说的油锅,赵彦心中便是一颤。若是刘瑁果真打定主意,想要继续攻伐关中。
那么他赵彦,要么投降刘瑁,要么就会被刘瑁杀掉祭旗,好当作与长安再次交战的开始。
哪怕刘瑁对赵彦的才华十分喜欢,他仍旧是一方枭雄。对枭雄来讲,不能为我所用,就是我的仇敌。
赵彦的才华越是出众,越是如此。
深吸了一口气,赵彦平复了一下心绪,然后望着张任,说道:“阁下可是蜀郡张公义?”
“正是在下!”
赵彦向张任作了一揖,说道:“幸会,幸会!”
而后他又对着刘瑁说道:“某方才所言,并非危言耸听,还请使君听我慢慢道来。”
“西凉军中,李傕、郭汜麾下皆有五万之众,就连势力稍小一些的樊稠、张济,也有兵马三两万与之追随。”
“加在一起,关中一带,聚集着十几万西凉军,纵使使君麾下士卒个个精锐,却又能以一当五不成?”
“除此以外,如今天下大旱,饥荒四起。若我所料不差,益州虽为天府之国,值此灾年,自保虽是有余,但只怕也担负不起长时间跨州连郡的作战吧。我虽不知兵,但也知道,时间与战线越长,后方补给会越发困难的道理。”
赵彦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刘瑁的神情,道:“更有其三,如今汜水关以东的诸侯们,已经是连年征战,钱粮兵马消耗过度,各自都到了休兵生养的时候。使君现在出兵,必是孤立无援。”
“经此三点,使君凭心而论,现在倾益州全州之力,来攻打关中,是否是一个好时机?”
贾诩冷笑两声,说道:“你可别忘了,长安城里的李傕、郭汜、樊稠、张济,这些人暗地里可都是互为仇敌,随时恨不得吞并彼此,你就不怕他们之中,会有人倒向益州,甘做先锋。”
赵彦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西凉军各部虽然不和,但身上都背着董卓余党的身份,身在长安,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大敌当前,他们不可能有人倒戈。”
听到这里,刘瑁、贾诩都是沉默不语。
赵彦虽然说得有些夸张,却也的确是这个道理。
若是司隶真的那么好取,刘瑁也不会在这里与赵彦墨迹,已经直接发兵攻打槐里了。
赵彦继续说道:“况且,最近坊间传闻,益州军原本驻扎于渭水沿岸的大军已经悄然南归,现在右扶风的军队不过二万。”
“若真是如此,使君还敢在现在妄动刀兵吗?”
赵彦说完,已是满脸自信,安然坐下,笑着看向刘瑁。
而刘瑁闻言,却好似猛然惊醒一般,急忙上前拉住赵彦的手,说道:“若非赵公提醒,瑁必将铸成大错!”
赵彦的脸上,刚露出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得意之色,贾诩就在一旁开始冷笑。
刘瑁转头,不悦地说道:“军师何故如此?”
贾诩答道:“关中人口众多,光西凉军士卒便有十几万之数,忽遇大饥,益州只需稍出一点陈粮,便可收买人心,从内部瓦解西凉军。”
“赵公不若想想,若是有一部西凉军,私下与益州交易,取得粮草,企图坐大,那剩下的几部可会坐视不理。”
“待西凉军内部矛盾纷争激化,各自攻伐之时,益州出兵,岂不是可以尽收关中土地,不战而屈人之兵。”
说着,贾诩的双眼里放出丝丝精光,邪魅笑道:“赵公可切莫以为,我所说之事,益州还未去做。”
赵彦闻言,心中一凛。他方才说了那么多一番话,却被贾诩短短几句就反驳了回去。
偷偷瞟了一眼刘瑁的脸色,赵彦生怕刘瑁再次被贾诩说服,起兵攻打司隶。
刘瑁却是皱着眉头,对贾诩说道:“赵公与文和所言,都有各自的道理。然,值此大旱,确实不宜用兵,应以抚慰人心,安定军民为主。”
“况且李傕、郭汜也已经按照之前的罢兵之约,送来了金银。我又岂能出尔反尔,失信于人?”
赵彦急忙附和道:“是极,是极!”
贾诩狠狠跺了跺脚,恨其不争地说道:“主公好糊涂啊!”
接着,贾诩眼神示意张任,张任随即抓住了赵彦的衣领,高喝道:“主公,纵使此番退兵言和,益州却也不能让李傕、郭汜这些贼人小觑。还请烹了这老儿,为我益州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