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儒眼睛微眯,反问道:“将军以为,李傕为人若何?”
樊稠略一思索,就答道:“李傕跟随太师甚久,其人乃是沙场宿将,骁勇善战,绝非常人。然,此人空有勇武,却狂妄自大,目中无人,更兼心胸狭隘,终非成事之人。”
樊稠对于李傕的评价,虽有失偏颇,却也相差不远。
李儒点头道:“将军击败马腾、韩遂,虽是大功一件。然,将军顾念往日情谊,却是放走了韩遂。”
“李傕此人向来任人唯亲,对于自己的亲戚照顾有加。将军前番攻打马腾、韩遂,为了整顿军政,却是杖责了李利。”
“李利乃是李傕侄儿,素得李傕喜爱,李傕见自家侄儿被打,又岂肯善罢甘休!那李利也是个无谋小辈,向来喜欢仗着自己叔父的名头胡作非为,又何曾受过如此欺辱?”
“将军既然杖责李利,此人必定怀恨在心,回到长安,必会在李傕面前说将军的不是。”
“若是此人添油加醋,把将军放走韩遂之事,汇报给李傕,具言将军私通韩遂。李傕本来就恼怒将军杖责他的侄儿,再加上怀疑将军,其心中必定欲除将军而后快。”
樊稠心中一惊,而后说道:“我虽然势力低微,手上仍有数万兵马,军中支持我的人也不在少数。李傕又岂会因为自己的怀疑,就欲置我于死地?”
李儒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将军也曾经说过,李傕此人心胸狭隘。将军击败马腾、韩遂,西凉军何人不知将军名声?纵然将军未曾放走韩遂,未曾杖责李利,李傕又岂会放任将军势力壮大!”
“将军心中若不警惕,早晚必被李傕所害矣!”
樊稠沉默了下来,脸上有些阴晴不定。依照他对李傕的了解,可以推测出李儒绝非危言耸听。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要弃了长安,直接前往凉州投奔韩遂。但是樊稠转念之间,心中就有些疑惑:“李文优莫非想用离间之计?”
念及于此,他又压下了心中的恐惧,说道:“先生虽是好意,某却不认为李傕会起兵攻我。我与先生许久不见,今日暂且不谈其他,愿与先生一醉方休。”
李儒细细打量樊稠一阵,这才叹了一口气,说道:“罢了,既然将军不愿相信李儒,儒自然不会再谈此事。”
“某这次前来,是有一桩富贵送于将军,不知将军可愿一听?”
樊稠来了兴致,想要知道到底是何种富贵,道:“先生但说无妨。”
李儒整理了一下思维,说道:“今岁天下大汉旱,十三州之内莫不饱受饥荒之苦。然益州境内土地肥沃,乃是天府上国,前些年雨水丰润之时,倒也攒下了不少粮食。”
“吾主刘叔仁,身为汉室宗亲,心怀天下黎民。见关中百姓遭受饥荒,苦不堪言,心中难忍。这才想要以粮草与将军换取战马、武器、盔甲,不知将军是否有意?”
“当真?”
骤然听闻李儒的话,樊稠霍然起身,急忙询问。
捋了捋胡须,李儒点头说道:“当真!”
惊喜过后,樊稠这才冷静了下来。他在心中暗暗思量:“虽说兵甲也是军用物资,本来不能与益州交易。”
“然而,如今蝗灾四起,又连日干旱,关中现在最缺乏的正是粮食。若是我手里能够有大把的余粮,必能招揽到不少的西凉士卒,到时候就算李傕对我不利,我也有能力去应付他。”
其实,现在的司隶,别说是寻常百姓,就连樊稠、李傕这类拥兵数万的诸侯手里,粮草也不算多。
更何况,兵甲这类东西虽然也是军用物资,但当年董卓西迁长安的时候,大火烧洛阳之前也把洛阳武库中的兵甲悉数运走。
如今的西凉军,早已是人人装备齐全,府库里还闲置着不少的精良兵甲。
与其让这些兵甲烂在府库里,倒还不如拿出来交易,换取更大的价值。
而且,当年董卓西迁的时候,可是把洛阳城里的精巧工匠,也全部押到了长安,即使现在把这些现成的兵甲卖给刘瑁,也能很快地再打造出来。
与之相反,蜀郡虽然有马钧的存在,但就算马均在冶炼这方面的天赋再过逆天,蜀郡一郡之力能给他的帮助也有限得很。
现在与樊稠交易,不仅能够获取到大汉武库里精良的兵甲,还能在一定程度上扶持樊稠,从而让长安城里的各方势力变得更加均衡,互相之间勾心斗角。
这样的事情,又何乐而不为呢。
这是刘瑁在前往陈仓之前,李儒便献上的计策。在他把这个计策告诉刘瑁之后,刘瑁起初也是持反对意见的,但当刘瑁听完了李儒对益州当前的分析,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李儒分析道,益州当下,因为前些年的风调雨顺,总体来说,战事相较于其他地区也更少,所以积攒下了不少的存粮。
其中,以蜀郡为例,虽然蜀郡在之前的几次益州发动的战役里,都扮演着举重若轻的作用,消耗不少。
但刘瑁也从汉中苏固那里搜刮来了不少的粮草,再加上战役结束之后刘焉赏赐给他的陈粮,在粮食方面,一场战役下来,反倒还是有所盈余。
就连数次起兵征伐的蜀郡,仓癝里有能够积攒下不少粮食,就更别提那些风调雨顺,安享太平的郡县了。
更何况,这次与樊稠交易,只需要把那些出谷两年以上的陈粮拿来交易,这样的话,益州的付出也能最小,而做到收益最高。
至于这样做了之后,樊稠会不会发怒,却不是他们考虑的问题了。
毕竟现在的关中,一粮难求,人都快饿死了,怎么还会挑剔粮食的口感呢。
听完了李儒的分析,樊稠心里对益州的粮食已是垂涎不已。
他已经能够想象到,当他的军中粮食突然变得充裕起来以后,那些原本忠于李傕、郭汜的西凉军军士们,纷纷投效到他的麾下的场景了。
想到这,樊稠已是大喜过望,赶紧向李儒问道:“不知益州,愿意拿多少粮食来交换武器、铠甲?”
樊稠长了一个心眼,故意说了“精良”二字。
似笑非笑地看了樊稠一眼,李儒才说道:“这方面将军大可不必担心,将军只要准备足够的精良兵甲便是。只要武器、铠甲足够,益州能够交易的粮食数量,必定会令将军满意。”
樊稠大喜过望,道:“兵甲不是问题,只要你出得起粮草,我自然出得起武器、铠甲。”
微微眯起了眼睛,李儒在心中暗暗想道:“鱼儿已经上钩,现在与你交易粮草,李傕、郭汜等人必会察觉,此二人怎会坐视你的坐大。”
“到时候,我主得了精锐兵甲,制衡益州,而用一些烂谷陈粮便能引起西凉军内斗,可谓一石二鸟之计也。”
想到这里,李儒的嘴角,勾勒起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
樊稠大喜,李儒计策得逞,两人各怀鬼胎却也都十分高兴,又商议了一阵,李儒便向樊稠辞行。临走之前,李儒再次劝谏樊稠,道:“若是两军对垒,以将军的勇武,以及在军中的威望,自然不惧李傕等人。”
“将军所要防备者,乃是李傕暗自行动,或是摆下鸿门宴。儒言尽于此,还请将军多多保重。”
话毕,李儒转身就走。
樊稠却是突然上前,在李儒耳边小声说道:“先生小心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