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挽了挽垂下来的湿发,侧头看向一旁的小姑娘手里的黄绳,点了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阿七好聪明。”
阿七笑得露出了小虎牙,“贵人姐姐,蝴蝶飞要怎么玩?”
一个小姑娘急了,“贵人,贵人,我没看懂怎么玩,能不能再教我一下呀?”
顾殊鹤便又绷起红绳,温声细语的教着孩子们翻了一遍。
昏黄的阳光洒在她的肩头,略带湿意的发梢随着她的笑声与温柔的话声在空中浮动,多年沉寂的房室在孩子们的笑声中多出许多热闹与人气。
她忽的察觉到什么,抬起头看向了窗外,一支柳梢在窗前晃动着,树下空无一人。
她收回目光,心底却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难道是她真的太过警觉以至于得了迫害妄想症?
方才明明察觉到好像有人在看她……
有人推门而入,暖红掺杂着金色的光从她身后倾泻而入。
身段修长的中年女人含笑道:“顾将军,老夫人在前院布了素斋喊您去呢。您在这里休息的如何?”
四个小姑娘看着进来的女人就是脸色一白,她们慌慌张张的站起身收了绳子,下意识的缩在顾殊鹤身边。
女人带着几个看起来年约二十左右的大丫鬟走进来,她的目光在四个小姑娘的脸上转了一圈,眉心一皱,沉了脸道:“让你们伺候贵客,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顾殊鹤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她站起身,神色间的温柔消失不见又恢复成一派沉稳冷凝,“是我让她们陪我坐着说会儿话,你先在门外稍等片刻,我绾了发这就随你去前院。”
中年女人对上顾殊鹤的冷漠的目光便神色一变,她挂起一脸的笑,“这些小丫头没有惹了将军的不快便好,您慢慢整理,不着急,不着急。”
她带着几个大丫鬟出了门又贴心的合上了门。
顾殊鹤摸了摸自己这一头长发,也就是在这里才能摸到如此茂密的长发了。原身发质细软又浓密,这一头长发当真是非常美。
美则美,干的慢也是真的慢,这会儿发梢都还带着湿气。
一个小姑娘伸着手帮她梳理长发,急得都快哭出来了,“怎么办,贵人你的头发还没干。您想挽个什么发鬓?”
顾殊鹤随手从梳妆台上拿起一条白色的缎带,手法熟练的给自己绑了个低马尾,“便这样好了,不用绾鬓。”
等在门外的女人看着走出来的人掩不住脸上的惊讶,“您这是?”
顾殊鹤径直往前走,“劳你带个路。”
女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来没再多言一句。
日光昏暗,前院已经点起了灯,各样的丫鬟小厮井然有序的来往其间,顾殊鹤还没进门便已经听到门后人声鼎沸。
她刚一进门房中便是一静,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朱棋便迎了上来,满面笑容的说道:“将军可是贵客,请上座。”
顾殊鹤打眼一看,朱蒙身边还真是给她留了个位置,位置旁边挨个坐了钟曲钟坤钟旭。
朱蒙笑眯眯的出了声,“来,阿鹤,坐爷爷手边。”
朱老太太在一旁说道:“这是家宴,阿鹤,你只管当自己家,不要拘束。”
顾殊鹤在位置上坐下,这宴席才开了桌,房中又恢复了欢声笑语。
朱家的素斋还是跟记忆中一般好吃,顾殊鹤这个不怎么喜欢吃素菜的人都忍不住食指大动。
钟曲与朱家的几个老爷看起来也是熟识,这三兄弟把一屋子的打探客套都替顾殊鹤应付得滴水不漏。她乐得轻松,只管在一屋子人若有若无的注视里埋头吃菜。
朱蒙的目光从自己的几个孙子上扫过,被他看到的几个小少爷都目光闪躲不敢抬头。
“阿鹤,我还未与你介绍,这几个小子都是我的孙儿。你们小时候或许还见过,星儿,来跟顾将军打个招呼。”
顾殊鹤顺着朱蒙的目光看去,对上了一双略显惊慌的眼,突然被点名的少爷对上她的视线便如受惊的兔子一样飞快的低下了头,恨不能将脸埋进碗里。
房中的热闹喧嚣一扫而去,静的落针可闻。
朱棋咳嗽了一声,“星儿,起来跟顾将军打个招呼啊。现在你的哥哥们不在,你是家中最大的孩子,可不能这么怕生。”
朱寸星僵硬的站起身,他还是做错事一般垂着头不敢看顾殊鹤。
顾殊鹤感觉有点莫名其妙,她不至于丑陋到让人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吧……
朱棋对顾殊鹤一脸抱歉的笑道:“让将军见笑了,这是我的次子,朱寸星。”
顾殊鹤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礼节性夸赞道:“令郎英姿勃发,假以时日必有作为。”
朱寸星听到这话浑身一颤,席间有几位女眷互换了一个眼神,神色间有些幸灾乐祸。
一位着烟罗色襦裙的夫人笑盈盈的开口道:“说来将军与星儿年岁相仿,今日一看又如此合眼缘,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另一位看起来稍年长些的夫人脸色难看的藏都藏不住,她瞪了一眼说话的人,“我看二房的寸循不也就比我星儿小了两月吗?这年纪啊,也是正相当的呢。平日里老太爷可没少夸寸柏学问好,二房人才济”
她一开口就点了两位少爷的名字,被点名的人神色都是一变,求助的看向着烟罗色襦裙的二房夫人。
朱老太太沉了脸色,没等大房夫人说完话便怒声叱道:“闭嘴!”
魏鸳这才怏怏的停了话头,眼神却仍充满战意的盯着许绔,像是只誓死守护幼崽的母狮子。
许绔拿着帕子掩面泣道:“老太爷,你就看看。嫂嫂未免也太盛气凌人了,这还有贵客在呢。”
朱斌忽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了,他皱眉劝道:“你便少说两句吧。”
方才宴席间的其乐融融一扫而去,顾殊鹤味同嚼蜡,感觉嘴里的素斋好像也没有那么香了,她放下筷子,看向坐在她对面的几个小少爷。
几个人都垂着头根本不敢看她一眼,仿佛她是什么避之不及的洪水猛兽。
她侧眸看了一眼身边人,钟曲与钟坤钟旭三兄弟脸色难看的如同锅底。
朱蒙重重的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老人家气的不轻,“好,好,好,不过是叫你们起来见个人,便就这么上不得台面!”
朱老夫人恨铁不成钢的叹气,“看来你们是都知道了,此番我们邀阿鹤来是为了挑几个得力的属官。
能入堂堂威远公之后,正四品威武将军帐下效力还是委屈了你们不成?!”
朱寸星因着母亲撑腰突然有了些底气,他大着胆子抬头看向那个坐在上首脂粉未施的少女,眼中有些藏不太好的轻蔑不满,“若今日来的是顾衡启叔叔,孙儿绝无二话。可顾殊鹤她是个女人,我们朱家男儿怎么能屈居女人之下?
我们读了那么多年的书,若是只为了在一个女人的帐下效力,那这书读的还有什么用。
爷爷,您说要是今日的事情传出去,他日别人该怎么看我们朱家?”
这样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女孩怎么能成为让他尽心侍奉的主官?!
一个女孩出门见客居然脂粉未施,一头长发就那么狼狈的束在身后,既不高贵也不优雅,这哪里是世家贵女的做派,简直像是个农妇!
爷爷真是老糊涂了。
朱蒙刚要发怒,顾殊鹤便抢先开了口,“多谢朱爷爷的款待,今日便吃到这里吧。”
她垂着头,漆黑浓密的睫羽挡去眼底的一切,修长的五指捏着一方小小的帕子慢慢在殷红的唇角擦拭着。
绮丽的眉眼从容又冷静,没有一刻的波动,从她开口起就无形之中掌控了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的身上。
可她甚至都没有看一眼其他人,这种冷淡平静的无视比怒视斥责还要更为让人生恶。
朱寸星捏紧了拳头,不过只是个孤女而已!
顾殊鹤放下帕子,起身离去,钟家三兄弟忙不迭的站起身跟上她向外走去。
朱蒙起身挽留道:“阿鹤。”
顾殊鹤回头看向老人,她神色很平静,“朱爷爷,有些事强求不来,今日的事情我会当做没有发生过。”
朱蒙长叹了一口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顾殊鹤离开,他颓然坐进了椅子里,原本精神健硕的老人像是突然老了好几岁,“我教了一辈子学生,最后竟连自己的后代都教不好。可笑啊,这是何等的可笑。”
出了前院,顾殊鹤站在院门外,看着几条岔路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
糟糕,她忘了回去该走那条路了,瞧瞧她这记性。
日头落入地平线之下,落日的余晖洒在她的衣襟上,晚风吹起少女的发梢送来一缕清淡的香气。
钟曲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的背影,一时心中酸楚怨愤难平,“那朱家小儿狗眼看人低,将军脾气真是太好了。”
钟坤神色愤恨,“若是让我在他处遇到这胡言乱语的小子,我非得把他打的连他妈是谁都不知道!他以为他是谁?”
顾殊鹤侧眸看了一眼两人,最后目光落在了钟旭身上,刚想问一问他知不知道路,便见到这一向沉稳的少年面上也冷着脸道:“依我看,这朱寸星的书当真是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虽然年纪相仿,但他连将军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朱老先生一向主张求贤只看才学与品行,不问其他,没想到竟然教出这样的一群后辈。
我朝前有满腹经纶的女相付羽,后有战功赫赫的女将安晴。将军是女子之身又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好多小可爱反应有乱码,我的经验是先在晋江的设置里点击清理缓存。
如果这样还有乱码的话,大家可以留个评我再想想办法。
这两天突然有点忙,更新晚了一点……
我会努力恢复正常下午六点或九点更新的
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