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静贞把搁着青瓷小碗的托盘递给旁边的女佣,加快步子走到他面前,目光在他被汗水浸湿的鬓角上掠过,一脸心疼的说:“我让厨房炖了解暑甜汤,等会儿你不许不喝,别热坏了。”
凌君昊微微垂眸:“二姑姑。”
凌静贞叹了口气,歉然道:“这次素素太不像话了,我和你二姑夫已经狠狠骂过她,扣了她半年零用钱。你爷爷也罚她在家思过,不开学不许出门。晚点我叫那丫头过来给你认错,姑妈先给你陪个不是,都怪我把她宠坏了。”
主动放低姿态,吃亏的那一方如果不咽下这口气表示不计较,反而显得咄咄逼人,凌静贞靠着这手绝招纵横这么多年,曾经拿这把戏算计他母亲,此刻又施展在了他身上。
凌君昊在心底无声的冷笑,淡淡答道:“简素确实该管管了。”
凌静贞嘴唇用力一抿,旋即又展出微笑:“你说得对,她再那样不知轻重,迟早要吃大亏。”停了停,眼角余光扫过院门,温言道,“不过你们这对表兄妹,冲动的性子也挺像,你再气,也不该对杨祺下狠手,做人不留余地怎么行?你爷爷就在为这个生气,等会儿你先主动认错,等他消了火再解释你的缘由,他才能听得进去。我刚刚已经尽力劝过他老人家了。”
劝?她最擅长把人越劝越气。
“我知道该怎么做,天热,二姑姑回去吧。”凌君昊依然是那副貌似恭敬,实则冷淡的态度。
凌静贞的佣人已经微微露出不忿之色,她自己却没半分火气似的,叫他往后面临近分岔路,有风吹过的地方挪一挪,这才优雅的离开。
凌君昊微微屏住呼吸,等流动的空气把她带来的那股香风吹散。又等了不知多久,院门再次打开,凌退思的秘书低声叫他:“君少,老爷子叫你进去。”
凌退思穿着舒适宽松的细麻布家居服,笑眯眯的逗他那只鲜艳的金刚鹦鹉说话,说一声,给颗果仁,兴致勃勃,一副心情极佳的模样。
凌君昊心里骤然涌出一股厌烦无力,凌家人常年戴着假面具,花大把时间试探,算计,一句话在心中绕个七八回才说出口,至亲之间,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和凌静贞不同,老爷子虽然装,对他的关切至少真实得多。他不能对老爷子甩脸色,主动上前问好:“爷爷。”
凌退思“嗯”了一声,只用眼角扫了扫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让他从大门走到这里,又站着等了这么久,进来也不切入正题,这是老爷子习惯用的招数,如同悬在头顶的一把刀迟迟不落下,让人神经绷得越来越紧,最后跪地求饶,任他老人家宰割。
但是,这一招,对他从来无效。
他直截了当说:“十点二十下的车,您是知道的。”
“我老了,记不清事。”凌退思继续喂他的鹦鹉,漫不经心的问,“你觉不觉得它的毛色越来越好了?”
凌君昊凝视着他那张虽然显出老态,却气色极佳的脸,说:“爷爷,您叫我回来,不是为了谈这只鸟的。我们祖孙两个,没必要绕来绕去。”
话音未落,茶杯呼啸着往他这里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