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良鲛的拳头攥紧又松开。
他看看黑泽银,又看看黑泽银的背包,又看看自己手中融化掉的巧克力豆。
他终于是叹了口气,重新站起身来:“我认栽。”
平良鲛如今甚至不能确定黑泽银有没有下毒,解药是真是假,但他宁可相信黑泽银说的话——他现在中了毒,只有黑泽银才有解药,而且是可以控制剂量的解药,如果不听话的话,可能会死。
他死不死无所谓,但姐姐还在监狱里呢。
所以他也不得不这样回应黑泽银。
只是,他当然不甘心,所以虽然口头上妥协,但脸上的表情还是满满不服气。
“别这么看着我,我是真心的。”
平良鲛没出声,看着黑泽银的目光却是一脸不爽。真心的?他打死不相信黑泽银的话。
“这几天你和我去一些地方办些事。”黑泽银也没再跟平良鲛唠叨下去,很自然转身朝门口走去。
平良默不作声跟上去。
黑泽银快步到门边,手按到门把上,准备开门的时候,却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冲着平良鲛笑笑:“哦,对,你若是让我满意了,我可以帮你和你姐姐团聚。”
平良鲛的身体一僵,倏然顿住脚步。
他的瞳孔睁大,一脸惊愕地看着前方,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坏了。
可等眨眼过后,黑泽银一步踏出大门,他再无犹豫,直接冲了上去,竟是硬把黑泽银给掰了回来,还差点撞到黑泽银的身上去,可他浑然未决,死死咬住嘴唇,一双灰色眼眸盯住前方,犹如鲨鱼看到了猎物。
还在门口等待的寺井听到开门的动静,又见黑泽银出面,本准备迎上去问问情况,没想到突然发生平良鲛这种变故,尤其是平良鲛冲上来的一瞪,即使他是侧面观望,也不由觉得毛骨悚然直窜脊梁。
黑泽银轻微皱起了眉头,看着平良鲛的眼睛,发出的声音却是略带调侃:“力气不错嘛。我还以为你的身体根本不可能把我这么一个人生拉硬拽转身的……呃?”
平良鲛伸手紧紧攥着黑泽银的衣服,依然没出声。
他脸上的表情正在逐渐变得痛苦,但是眼睛却越来越亮,兴奋情绪在不断地荡漾开来。
这种强烈的反差给人一种绝对的冲击。
但这冲击并没有连续多久。
平良鲛忽然松开了黑泽银的衣服,闭上眼睛,身体竟是软软滑落下来,瘫倒在地。
黑泽银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人家这是晕过去了。
他的嘴角抽了抽,蹲下身,把平良鲛扶起来。
寺井黄之助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赶紧上前:“他怎么了?”
“用力过猛了,太激动了。”黑泽银把平良鲛的手翻了翻,“这具身体真是挺糟糕的。”
黑泽银把平良鲛的手放下,开始做一些基本治疗。
寺井黄之助在旁边看着,又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干着急。
但也不是干着急而已。
寺井黄之助看看平良鲛,又看看黑泽银,张了张口。
“你要问什么就说吧。”
“呃……”寺井老脸不由得一红,尴尬笑了笑,“就是刚才你说要让平良和他姐姐团聚……”
“嗯,真的。”
“……”寺井这会儿也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他张大嘴巴,一脸愕然,“黑泽少爷?你真要把史考宾从监狱里救出来?她可是一个杀手!还三番四次想杀我们……”
“都死了也可以去地狱团圆。”
“……”
“开玩笑的。”黑泽银冲寺井笑笑。
寺井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干笑:“也是,也是。”
但他表面上是这么说,心里上可根本不这么想。
毕竟是久经世事的老人,寺井觉得自己在看人脸色这一方面还是不错。
刚才黑泽银说得清风云淡,看样子真是玩笑话,但往往是这样的玩笑话,才是黑泽银这种人的真正想法。
黑泽银是真准备让平良鲛和史考宾在地狱团聚。
他如今对平良鲛救急,还真是一脸关切,但寺井觉得黑泽银救平良鲛只是为了某种目的,这种目的达到以后,黑泽银可以干脆利落甩锅,甚至能狠下心解决平良鲛。
想到这里,寺井看向黑泽银的目光不由得多出几分深意。
黑泽银倒是没怎么多想,见平良鲛的脸色和呼吸恢复正常,他把手从平良鲛的胸口转移开来,拍了拍裤腿的尘土,直接把平良鲛扛在背后,走近寺井,将一个巴掌大的笔记本从裤袋里抽出来,递了过去。
寺井茫然接过。
“这里面记录了那个组织的相关信息,也提到了盗一先生。”黑泽银简单地叙述了一下笔记本里的内容。
这是他从蜘蛛招供的内容里抽调出来的一些东西,全部被他记录下来,准备给寺井和快斗看看,对他们相当有帮助。
果然,听到黑泽银的话,寺井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他眼疾手快接过笔记本,还瞥了一眼平良鲛,估计是以为这些东西全都是黑泽银让平良鲛交出来的,不过无所谓,总归,他看向黑泽银的目光明显多了感激。
“谢谢啊,黑泽少爷,这本笔记本一定会被仔仔细细阅读的!”寺井说出的话,仿佛是在许诺誓言。
黑泽银微微一笑。
他冲寺井摆了摆手,说了一点儿客套话之后,就准备告辞。
只是正换鞋的那一刻,寺井却在背后对黑泽银鞠了一躬,轻声说话:“您最好收敛点,这里,经不起您的折腾。”
黑泽银系鞋带的动作一顿,笑容扬起。
“谢谢寺井先生了。”
“不过嘛,演员到齐了,序幕拉开了,这场演出,当场要继续进行下去。”
为了收集棋子,不,筹集演员,他花了好大的功夫呢。
要他放弃棋盘,不,这场大戏,绝对不要。
……
一辆车,在道路上畅通无阻地行驶。
雨,依然在下,保持着清晨最开始时的淅淅沥沥。
窗户上,雨滴密集打落,发出清脆的啪嗒啪嗒的声音。
黑泽银正专注地看着导航仪,认真开车,不过他很快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不由得瞥向了后视镜。
平良鲛揉着额头坐起来。
“醒了?”
“……黑泽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可以让我和我姐姐团聚?”
“……”
看着刚刚醒来连气都没喘好的平良鲛扑上来掐他脖子质问,黑泽银差点将油门一踩到底撞上电线杆,等他回过神来就是直接把平良鲛推了回去,还没好气瞪了一眼对方:“我怎么可能说假话,只要你乖乖的……你乖的第一个前提就是给我坐得笔直!”
话音未落,平良鲛便是保持了正座的姿势,目不斜视。
黑泽银扯了扯嘴角,揉揉脖颈后把脑袋转回去:“这还差不多。”
车厢内恢复了原本的寂静。
但平良鲛在后面根本坐不住。
他看着窗外不断向后倒退的风景,在黑泽银停在十字路口前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发出声音,口气却是和以前截然不同的小心翼翼:“黑泽少爷,您现在去哪里?”
“……叫我黑泽就好,也别用什么敬称,听着恶心。”黑泽银瞥了一眼平良鲛,手搭在方向盘上,手指轻轻敲击起来,“等会儿我们会到达apc1餐馆,我去见我的家里人。”
“你不怕被抓吗?”
“怕什么。你觉得我这种模样,谁认得出来?”
通过中央后视镜,平良鲛见识到了黑泽银如今的容貌。
黑泽银又在不知不觉间给自己戴上了一张脸,这张脸同样年轻,大概二十五岁左右的年龄,分外普通,配合一头张乱银发,和一双稀奇银眼,却是让人一眼望去,记不得他的任何,只有那银发银眸的特征,深刻内心。
平良鲛的视线撞上这个人时,只觉得全身都不对劲了,他一怔,讷讷开口:“你是……谁?”
黑泽银听到这话,眨了眨眼,忍不住笑出声来,这笑声开始在车厢里回荡,在十字路口回荡,在雨幕中回荡。
雾气轻薄些许。
红灯转黄灯,黄灯转绿灯,黑泽银一脚踩下油门,将这辆车子干脆利落地呼啸而去。
发动时带来的振动,似乎让后面的平良鲛更加精神恍惚。
他看着黑泽银,只觉得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