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在一边揉红了眼,抹了抹眼泪,说要带董珊也一起尽尽孝,顺便求个姻缘。
董诗雅更是拉着太夫人的手撒娇,说是要去求佛祖,让祖父、祖母长命百岁,把老夫人哄得很开心。
于是三房一同前往宝华寺礼佛,就成了定局。
宝华寺是这京城周围最大的寺庙,这座古老的寺庙经历了几个朝代的更迭,如今还依然存在,且香火鼎盛,足以说明它超然的地位。
宝华寺时常有高僧开坛讲经,教化众人,喻人向善。寺内僧人从不参与俗世,估计也是宝华寺超然物外的主要原因。
而近些年宝华寺更是声明远播,因为寺内出了一名具称最接近佛的禅师佛印。不少人慕名而来,想求见佛印禅师,但都不得其门而入。
能见到禅师的人很少,端看与你是否有缘,无论贫穷贵贱在佛印眼中并无区别。如果想利用强权求见禅师,那也得掂量掂量,手中权势是否已超过大厉朝的皇帝。
侯府的车驾辰时出发,先去董府门前与花氏汇合。谁知董府三房女眷倾巢出动,看起来浩浩荡荡,颇有几分热闹。
董婉喻邀请花氏上了她的马车。
“娘,女儿好想你。”相隔两世,第一次好好打量娘亲,与娘亲独处。董婉喻如同少时一般,扑到花氏怀里撒娇。
“你这孩子,都嫁人了,还像个孩子一般。”花氏笑着拍了拍她的背。
“在娘面前,我永远都是孩子。”董婉喻忍住眼底的泪意,贪婪的吸取娘亲身上的温暖。“娘,您可用过晨食?”
“用过了,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娘的小婉喻已经嫁作他妇了。”花氏伸手拂过董婉喻发间,将她刚才弄乱的秀发顺好。
“娘,董府随行车驾如此之多,是不是还有别人?”
“大房与三房的女眷都来了。”花氏一脸不愉的点头。
“唉,真是走到哪都少不了她们,我还想和母亲单独相处呢。”
这大房、二房之人跟来,到底有何用意。以她们两房一向的处事,董婉喻不信她们是单纯来拜佛的。
“我们现在不是在独处吗?”花氏笑意盈盈的拉着女儿的手,不去想那些烦心之人。“出嫁这些时日,你在侯府一切可好,可否习惯。”
“很好,娘不必挂念。婆婆和侯爷都对我挺好,虽侯爷公务繁忙,但有空闲时都会陪女儿用膳。”董婉喻轻描淡写,报喜不报忧。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这娇惯的性子,不适应侯府的生活。”
“娘女儿哪里娇惯了。”董婉喻不依,一副小女儿家的憨态。
“你这丫头。”花氏带着温婉宠溺的笑意,伸手轻点她的额头。
母女二人有说有笑,董婉喻尽情享受这种被母亲宠溺的幸福感。她想,时间要是就此停下,未尝不是她之幸。
马车外明媚的阳光,五颜的色彩,到处飞扬着悦耳的鸟叫,空气中飘荡着令人陶醉的花香,无一不在述说迷人的春意。
“诗雅,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断往马车外看,到底在看什么?”自从出城之后,董诗雅一直心不在焉向外张望,冯氏十分疑惑。
冯氏与董诗雅同坐一辆马车,只是她们这马车的空间明显没有董婉喻那辆马车大。在看马车内的装饰,更是不及三分之一。
“哼,那董婉喻如今是侯爷夫人,就在我们面前摆起谱来了。看她那辆马车,都快比咱的大了一半不止吧。那拉车的可是四匹骏马,可比咱这一匹马拉的车驾,要气派多了。”董诗雅话语中透着酸气。
按大厉的制度,不同等级之人都有相应的车驾。而这马车车驾不只是构件的质地上有金、银、铜、铁、木等区别,车马饰的图案也分龙、凤、虎、豹、鹤等,车盖的大小和用料,马数量的不同等等都是有规定和讲究的。
如今董婉喻是侯府夫人,与身为皇商的董家相比,所能享受的级别自然不一样。
“可不是吗?谁让董家只是皇商,而非高门贵族。当年你娘还未出嫁时,那也是名门贵女,昌平伯府的小姐,但如今只是个商家妇。”
遥想当年,冯氏感慨不已。当初虽然日子过得没有如今富足,但冯家毕竟也是贵族门第。如今绫罗绸缎穿着,珍馐美味吃着,却成了商妇,不得不感叹造化弄人。
董诗雅低眉敛目,掩去眼底的嘲讽。说白了,她娘只不过是个伯府庶出的小姐,哪有她说得那样风光。而那所谓的昌平伯府也不过是个入不敷出的落魄贵族罢了。
在她看来,空有头衔的穷亲戚,还不如花家那样有钱的商贾来得有用。最起码二房之人,从主子到奴仆,吃得用得,都是全府最好的。
没有花氏嫁妆补贴,只靠着董府那点份例,每月只够采买一身衣服,几样上好的胭脂水粉。
董诗雅才是真正被娇惯坏了,她所穿、所用的一应事物,哪一样不是精品。即便是官家小姐,也没多少人能及得上她。
只是花氏出嫁,几乎带来了花家大半家产,花氏又是个心疼儿女的,对他们的生活不是一个精细能概括。
“女儿呀,你就与娘不同,以后一定是大富大贵,贵不可言之命。”冯氏看着女儿比花还娇的脸蛋,心里充满无数幻想。
“身为娘的女儿,自然是好命的。”董诗雅也是个聪明的,知道如何讨好身边之人。
“呵呵,娘的好女儿。”果然,冯氏被这句话哄得开心不已,伸手揽过董诗雅,爱怜不已。
花氏大笔的嫁妆,不止三房眼红,身为成国公府庶出小姐的大房夫人毕氏也眼红不已。
董家三房儿媳,大房、三房虽是庶出,皆出身名门。只有二房花氏,与董家一样出身商贾。
毕氏与冯氏原是看不上商贾出身的花氏,只是花氏那丰厚的嫁妆,将她们比得穷酸不已。这如何不让自持身份的她们心生嫉妒。
三夫人冯菲在身份上不及毕氏,嫁妆上不及花氏。只是将来继承董府的可是大房,为了三房的利益,怎么说她也得给大房面子。
但相比毕氏,她更讨厌花云若。她嫁进董家多年,膝下只得一女。她日盼夜盼,就希望能有个儿子傍身。但是年纪一天天大了,这肚子却不争气,只能将姨娘生的贱种养在身边。
可那花云若明明身份不如她,但容貌却生得比她好,嫁妆比她多,还有一双聪明伶俐的儿女。
后宅的女人,被限制于在一片狭窄的天空内。她们的世界太小,活动范围太窄,连带的心也变小了。只能在这一亩三分地上相互攀比,看谁要活得好一些。
冯氏一脸心疼的看着从小到大被她放在心尖上的女儿,眼底泪花闪动。“珊儿,都是娘一时糊涂害了你啊。”
出事之后,董珊一直被关在佛堂,除了老夫人指派的妈妈,任何人不许探视。好不容易,毕氏才借此机会,将她带出来。
只是她如花似玉的女儿如今形容憔悴,一脸枯槁。董珊的眼神死气沉沉,生无可恋。
“娘,您也是为了女儿好,女儿不怪您。只是你今日不该带女儿来的。”看着风光无限的董婉喻,她的心如同刀割一般疼痛。
她总会想,要是当日董婉喻不要醒来,是不是如今风光不已的人就是自己了。这样的想法折磨着她,几乎让她入魔。
“傻女儿,你忍忍,娘一定不会让你如此下去。娘已经想到法子。”冯氏抱着董珊,动作轻柔的抚着她的背,喃喃自语。她就这么一个女儿,为了女儿,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太夫人与大老爷已经在商议,找个离京远的富户,远远把董珊发嫁。她知道后,夜不能寐,把董珊嫁给连崔家都不如的人家,她如何能甘心。
是她害了女儿,她一定要找户比崔家更好的人家,将女儿风光出嫁。为此,她日日与妈妈商议办法。听说这次董婉喻要与花氏到宝华寺拜佛,她灵光一闪,想到了主意。
董家人的确如董婉喻所想,各有各的目的。
侯府下人的马车内,王妈妈与青桂、青芍两个大丫头也为此行而感到担忧。
青桂:“妈妈,我看见董家其他两房的人也来了,你说她们打得什么主意。”
王妈妈:“来者不善啊。”
青芍:“这些人真是阴魂不散。”
青桂:“可不是吗。”
王妈妈:“她们两房之人不得不防,到了地方,你们可得帮我把小丫头们看紧了,都机警一些。”
“是,妈妈。”
马车行致宝华山脚下停了下来,从这开始,都要靠步行了,马车是到不了寺院门口的。山脚下华盖云集人来人往,都是前来宝华寺上香礼佛之人。
董婉喻下车,深吸一口气,这宝华山果然是佛门境地所在,就连空气中也少了污浊。
宝华寺偏远,今日是无法返程,要留宿寺中。两府下人忙着收拾箱笼,董府三位夫人都被各自女儿搀扶着,立于一旁百无聊赖的等待。
约莫一刻钟之后,董婉喻等主子,在下人们的簇拥下,踏上了宝华寺前一百零八阶陡峭的阶梯。
六根各有苦、乐、舍三受,合为十八种;又六根各有好、恶、平三种,合为十八种,计三十六种,再配以三世,合为一百零八种烦恼。而这一百零八阶阶梯,也带表了一百零八种烦恼,每走一步去除一种,最后以一种身心寂静的状态到达寺庙,虔诚礼佛。
重生之事,董婉喻把它看成佛祖的一种怜悯。如今前来拜佛,除了明面上为侯府及董老太爷祈福,更重要的是来感谢佛祖的慈悲。
她的心中,怀着崇敬之意,虔诚的一步一步爬上台阶。
只是有些人,来了寺庙却一定诚意都无。
“这热天的,爬这么高的阶梯,不是折腾人吗?”冯氏手里捏着锦帕,擦拭额头上的汗珠,口里忍不住抱怨着。
冯氏左右看看,见没人理她,有些悻悻的。董诗雅拉拉她的衣袖,她一脸无趣的闭嘴。
入了宝华寺,就有小沙弥将她们迎进后山禅院厢房。随后会有人安排她们前去参拜礼佛。日子订下那天,董婉喻就使了人前来预约,所以她们能有单独的厢房。而大多数人,都只能与别人挤在一间大厢房内。
只是如今多了董家大房、二房之人,怕是这厢房不够,只能挤挤了。董婉喻订了十间厢房,给了大房与二房各两间。余下的安置她与花氏带来的下人与箱笼。
对于这样的分配,毕氏与冯氏肯定是不满意的。只是谁让她们是多出来的人,而且为了各自的目的,她们忍了。
接近午时,几个小沙弥给她们送来斋饭。她们各自在自己厢房内用过。不得不说,这宝华寺的斋饭清淡爽口,看着又干净。
午时三刻,又有小沙弥带她们前去拜佛,她们一行顺着一路拜到大雄宝殿。大殿内香火鼎盛,青烟缕缕,弥漫着一股温和隽永的檀香味。
董婉喻与花氏虔诚的拜了拜,又添了大笔的香油钱,方丈慧远大师,前来谢过。
对此,冯氏不屑的撇撇嘴,商贾出身就是俗气。估计除此之外,她找不到别的理由安慰自己了。
“方丈大师,不知可否求见佛印禅师?”
冯氏闻毕氏此问,竖起耳朵,面带期盼之色。就连董珊和董诗雅也明显十分感兴趣。
“佛印禅师今日有客,不便相见。”看在董婉喻与花氏大笔香油钱的份上,慧远大师十分客气。
果然,佛印禅师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见的,大家都有些失望。随后,冯氏和毕氏要去求签,一看就知道是去为董珊与董诗雅求姻缘去了。
花氏听闻庙里有高僧讲经,十分感兴趣。董婉喻虽然感谢佛祖慈悲,但她今生为复仇而来,注定要坠入魔道,对教化人的经文没什么兴趣。
于是她带着丫鬟,往宝华寺后山而去。要是她没记错,那里有一片桃林,此时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
顺着石子小路延伸的方向,慢慢前行。
“小姐,真不知那董珊怎么还好意思出现在你面前,都那样了大夫人还想替她求姻缘。”青芍跟在董婉喻身后,想起今日董珊那副模样,有种大快人心的感觉。
“都是大夫人造得孽,六妹妹这辈子估计就这么毁了。”董婉喻恨毕氏,但对董珊并没有什么恨意。
“要是她自己没有贪念,也不会答应换嫁?订好的亲事,大夫人还能强迫她不成。”青芍不以为然,觉得董珊就是贪慕富贵,不顾礼义廉耻。
“你说得很有道理,见识渐长。”青芍的话一针见血,之前她见董珊可怜,想左了。
果然还是,种什么样的因,结什么样的果。
“小姐,快看,好漂亮啊,比董府的桃园还美上几分。”一直默默跟着的蓝月,这时拉着董婉喻衣袖惊呼。
原来说话间她们已经接近目的地,远远就能看到一片粉红,逃之夭夭,灼灼其华。微风拂过,树枝轻摆,扬起一阵粉红色的花雨。
“蓝月,不得无礼。”青芍见蓝月越矩了,冷声提醒。
“夫人,蓝月刚才一时激动……”蓝月也知道自己做错了,赶紧收回自己的爪子,喏喏的道歉。
“你啊,什么时候才能长大?王妈妈都快为你愁死了。”蓝月天真浪漫,心性纯良,董婉喻不以为意,伸手点了点她的脑门。
“蓝月已经长大了。”蓝月见董婉喻没生气,颇有些不服气的说。
“长大了,就不会这样说话了。”青芍嘴角抽了抽,这个傻丫头。
“夫人您看,青芍姐姐越来越像王妈妈了。”蓝月说完,躲到董婉喻身后,对着青芍吐了吐舌头,很是可爱。
“你个死丫头,竟然说我啰嗦。”青芍说着,就要上前抓她。
“我要告诉王妈妈,青芍姐姐说她啰嗦。”
看着两个笑闹的丫鬟,董婉喻似乎看到了未出嫁之前的光景少年不识愁滋味,只因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