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几人说笑起来,气氛很是融洽。董婉喻的眼神从青芍和青桂两人身上扫过,眼底却没多少笑意。这两个丫头是打小就跟着她的,与她情同姐妹。
只是这人心总敌不过妄念,总会因为一些求而不得的东西而改变。当家夫人身边的丫鬟,大多都会成为侍妾。只是她不愿意与情同姐妹的人争宠,准备等过两年将她们配个管事,做个正头娘子。
她爹也有姨娘、侍妾,其中一个侍妾,就是她娘身边的大丫鬟。那就是个被妄念支使,背主爬床的丫鬟。她的娘亲似乎从来不在乎,但董婉喻心里清楚,那是被伤透之后的心冷。
如今卫邵霆整日忙着公务,早出晚归,他们夫妻见不到面。青芍和青桂的心思还看不出来,董婉喻心知青芍会喜欢上卫邵霆,只是青桂是否忠心,她还不确定。
平心而论,她的夫君卫绍霆对情窦初开的小女孩而言,吸引力不是一般的大。他年轻英俊、有权有势、文武双全,无论从哪看都是闺阁少女们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
唉,想来想去,她身边得用的人都太少,但愿赵家兄弟不要让她失望才好。
想着,董婉喻吩咐小丫鬟准备笔墨纸砚,提笔给花氏写信,除了向花氏讨要赵氏兄弟,还让花氏帮忙找两个大户人家出来的妈妈,懂些医术的最好。
花氏收到信,虽不明白女儿的用意,但她还是同意了。当下让身边的宋妈妈去将赵家兄弟的身契取来。等宋妈妈领命离去,花氏又对青桂道:“你们夫人近来可好。”
“甚好,二夫人无需挂心。”青桂谨记董婉喻的吩咐,不许让花氏为她担忧。
“那就好。”花氏想问问侯府老夫人有没有为难自家女儿,侯爷和女儿相处如何。只是这样的话,不方便向外人询问,只得将满腹的话语,藏在心里。
花氏只能不咸不淡的问一些侯府的生活,从青桂的只言片语间,花氏发现,女儿夫妻二人似乎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和睦。
青桂走后,花氏急忙休书一份,寄给自己的继兄,请她代为物色人选。
花氏是江南首富花家唯一的女儿,花父与花母伉俪情深,即便两人只孕育了花云若一女,花老爷也从未想过纳妾。只是花家需要人继承,以后花云若出嫁之后也需要人撑腰。于是花父从花家亲戚中,过继一子花云初继承花家家业。
花父花母将花云初视为己出,而且受父母影响,花云初对花云若也是疼爱有加。原本他们都不准备让花云若远嫁,只是少女情怀,憧憬父母一样一生一世一双人真挚情感的她,邂逅了代表董家到江南采办的董君煜。
董君煜面如冠玉,风度翩翩,一表人才,一副浊世佳公子的模样,让花氏一见倾心,念念不忘。而花氏生的娇美,带着一股江南女子的柔弱,惹人怜惜,也让董君煜想要将她娶回去,怜惜一辈子。
人的缘分就是这样奇妙,匆匆一撇,两人心生爱慕,最终成就了这段姻缘。花云若带着丰厚的嫁妆,远嫁京城董家。花云初并不看好董君煜,觉得他并不是良人,但拗不过妹妹,只能自己生闷气。
如今董婉喻求花氏帮忙寻人,花氏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花云初。在花氏心里,花云初精明睿智,手腕了得,八面玲珑,人脉涉及各行各业,乃至江湖、朝廷。
花氏相信,以家兄的本事,找两个嬷嬷不是什么难事。她将写好的信件封好,安排人送出,心里这才踏实些。
青桂回来之后,将赵家兄弟的卖身契交给董婉喻。“二夫人说了,她会让舅老爷代为寻人,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看到那身契王妈妈心里高兴,儿子以后也是小姐的人了,前途有了指望。并不是说在夫人那里不好,而是她是小姐身边的人,多少也能帮衬一二。
“舅舅?”董婉喻有一瞬间的诧异,她的舅舅对自己父亲很是不喜。母亲去世之后,更是断了与董家的来往。只是母亲和哥哥的死透着蹊跷,以舅舅对母亲的溺爱,怎么会没一点反应?
这其中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母亲死后,舅舅为什么音讯全无,不为母亲做主?董婉喻如今回想,总觉得想不明白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姐可是有什么心事?”王妈妈高兴归高兴,但也没忽略自家小姐。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舅舅,他也好些年没来京城了。”
“是啊,花家的家业越来越大,舅老爷也成了大忙人。”王妈妈对于自家大少爷一点也不陌生,当年花府的丫鬟们,谁见了舅老爷不是脸红心跳的,潘安在世也不过如此吧?
“小姐,侯爷回府了。”这时一小丫头来报,打断了主仆二人的缅怀。
“今日这么早?”董婉喻看了看屋外的天色,成亲之后她一直派人注意卫邵霆的动向。卫邵霆每日早出晚归,她也没找到机会与他增进感情,今天总算找到机会了。
这会也差不多到了晚膳时间,董婉喻让王妈妈吩咐厨房,准备膳食。又命青桂、青芍几个丫鬟为自己妆扮,她今日要与侯爷一起用膳。
打扮妥当,董婉喻看着镜中的自己,端庄温婉,很是满意。她身上没带太多手势,虽然简谱,但看起来大方自然。
“走,我们去武烈堂,见见侯爷。”董婉喻说着,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但她眼底依然一片寒冷。
“是夫人。”王妈妈带着丫鬟们微微俯身。
进了武烈堂,董婉喻向青桂使了个眼色。青桂点点头,匆匆上前,拦住一名小厮。
“这位小哥,请问侯爷如今在何处。”青桂说着,拿出一个鼓鼓的小荷包,塞给小厮。
“这……”小厮有些犹豫,那荷包分量不轻,里面应该有不少钱。
“你放心,我们夫人是侯爷的发妻,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侯爷如今在书房。”小厮说完又补充道:“这位姐姐,我们侯爷不喜欢有人进他的书房。”
“知道了,我会在夫人面前给你说说好话的。”青桂见这小厮还算识相,说了句客气话。
“那就谢谢姐姐了。”小厮高兴不已,看来在武烈堂应该是没什么地位的。
董婉喻对侯府并不陌生,直接带人来到卫邵霆的书房外,门外有两名侍卫把守。
“麻烦二位通传一声,我们夫人想请侯爷一同用膳。”王妈妈上前,对拦住她们的侍卫说道。
能贴身跟着卫绍霆的,都不是普通侍卫,他们是铁血卫。两人交流一个眼神,其中一人抱拳躬身:“夫人请稍等。”
很快去通报的侍卫回来,对董婉喻说道:“夫人,侯爷请您先回去,他还有公务要处理,处理完之后,自会去逸然居。”
董婉喻点点头,带着人离开。他们夫妻见面都难,她想抓住卫绍霆的心就更难了。
等她们这一行人离开,刘妈妈急匆匆的赶来,刚好看到一个背影。刘妈妈咬牙,这女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看来武烈堂要整顿一番了,竟然有人来了她都不知道。
只是刘妈妈也不想想,董婉喻与侯爷是夫妻,他们二人相见,天经地义,反而是她这想着要阻碍的,才是不合理的。侯爷这些年对她的礼遇,让她的私心渐重。
天色渐暗,小丫鬟们盏灯,驱散室内的昏暗。此时早已过了晚膳时间,但卫绍霆迟迟不来。王妈妈看了看屋外昏暗的小道上,依然没有人影,便劝道:“夫人,别等了,也许侯爷不会来了。”
青芍与青桂,还有蓝月几个觉得王妈妈说得对,这天都黑了还没见侯爷的身影。虽然去打听的人都说,侯爷一直没离开武烈堂,但谁知道他今日是不是不准备出来了?
“妈妈,既然侯爷说了会来,就一定会来。”对于这点,董婉喻还是有信心的。
王妈妈看着一直坐在桌前的董婉喻欲言又止,她的眼里多了一丝怜惜。董婉喻知道王妈妈误会了,只是她也没法解释。卫绍霆是个说话算话的人,既然答应了他一起用晚膳,就一定会做到,而且他也没有必要骗她。
又等了一会,还不见卫绍霆,董婉喻心想,是不是他有事来不了的时候,姗姗来迟的卫绍霆出现在门口。他今日身穿一袭青色常服,浓密的黑发整齐束在白色的玉冠中,长身玉立,一举一动大气中透着潇洒,整个人浑身散发出一种威严的气势。
“侯爷。”董婉喻惊喜地上前,盈盈行了一礼。卫邵霆微微点头,径直入座。
董婉喻挨着他身边坐下,示意王妈妈传晚膳。接着又娇柔的笑着,对卫邵霆说道:“妾身初来乍到,也不知道侯爷喜好,一样准备了些,望侯爷您别见怪。”
“不会。”卫绍霆常年在外征战,近期才回京城,身上总带着一股冷冽的气势,话语也少。
这一顿饭吃得很安静,其间董婉喻会给卫邵霆布菜。而卫绍霆无论喜不喜欢,都会很给面子的吃了。董婉喻一直注意观察,却没发现卫邵霆的喜好,这不禁让她有些挫败。
“侯爷可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吃食,下次妾身亲自下厨做给夫君尝尝。”既然看不出来,董婉喻干脆开门见山。
“也没什么,不难吃就行。”常年的军旅生涯,卫邵霆并不注重口腹之欲。
“那下次妾身给侯爷做几个妾身拿手的菜肴,让侯爷尝尝可好?”董婉喻眼睑低垂,将头微微低下,一副娇羞的模样。
“嗯。”卫邵霆应了一声。
“不知明日可好?”没有拒绝就好,只要有一点机会,冰山也要给他捂热了,只是这次她会管好自己的心。
卫邵霆想了想明日需要处理的事,点头同意。“嗯。”
这边夫妻二人姑且还算和谐,同时苏氏和刘妈妈都已得知,侯爷去了逸然居。
夫妻二人用过晚膳,卫绍霆坐了一会就离开了。对此董婉喻并没觉得失望,总算是迈出第一步了。但卫绍霆的离开,不免又让某些人幸灾乐祸。
卫绍霆是个心智坚定的人,对于这样的人,只能一步一步接近他。虽然她可以调制出惑人心智的香,但冒然用在卫邵霆这样的人身上,难免会引起他的警觉。
“夫人,您要歇息了吗?”将侯爷送走,王妈妈看着一脸疲惫的董婉喻上前询问。
董婉喻点点头,坐到梳妆台前,王妈妈将她头上钗环首饰一一取下,青桂在边上接着,将那些价格不菲的首饰小心收好。
“妈妈,明日让乳兄过来一趟,我有事要嘱咐他们。”
“是夫人。”王妈妈恭敬的应着。
“明日你去大厨房,让管事将食材送到小厨房。”她虽出身皇商之家,但她娘亲从小对她的培养都不输于那些高门大户的官家小姐。
“我会按夫人的拿手菜去准备的,以夫人的手艺,一定能让侯爷满意。”青桂巧笑倩兮,一副讨巧的模样。
“但愿吧。”前世她也曾为侯爷洗手作羹汤,可是从没见他有什么反应。听说有种人总是将自己的情绪藏得太深,不知道侯爷是不是这种人?
他身边那些奴仆摇尾乞怜,尚能得到他一丝反应。而自己呢?为了他,百般讨好,全心以待,盼着真心换真心,最后换来的却是什么?
董家无耻,苏氏阴狠,刘妈妈心大,想想周边的都是这么些人,她就觉得好冷,只是复仇的欲望,对母兄的担忧支撑着她继续走下去。
青芍看着青桂,眼底闪过一丝嫉妒。如今小姐越来越倚重青桂,而她却被渐渐冷落。青芍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明明小姐出嫁之前,对她们都是一样的,可自从到了这侯府,小姐对她的态度就慢慢变了。
夜里,摇曳的烛光将室内点亮,只是这光亮却照不进董婉喻的心里。她披散着一头青丝,抱膝坐在床上,白皙光洁的额头布满了汗珠,泪水染湿了双颊。她又做梦了,从她回来之后,夜里总是会梦见前世的点点滴滴。让那些原本有些模糊的记忆,变得鲜明起来。
董婉喻的梦里花氏形销骨立,脸色苍白得有些发青。她一双枯瘦的手紧紧抓着董婉喻,用尽全身力气,才发出微弱的声音:“婉喻,娘要是去了,别让你哥哥回来,让他好好念书,早日考个功名。”
“娘,您别说了,好好休息,您一定会好的。”董婉喻心里害怕极了,拉着母亲的手嘤嘤哭泣。“家里已经去信,哥哥很快就会回来。”
“唉”花氏长长叹息一声,眉目间多了一丝担忧。“婉喻,要是我等不到你哥哥回来,你让他早些回书院,娘亲希望他能尽快考个功名,成就一番事业。”
“娘,您一定能看到哥哥骑着高头大马,游街那一天的。”董婉喻的眼泪落得更凶了。
“娘的婉喻啊,你和你哥哥就是娘的一切,只要你们没事,娘就是死了,也能瞑目了。”花氏说着,抬起不住颤抖的手,在董婉喻的脸颊上摩挲。她的眼神中,满是慈爱的目光,似乎要将她牢牢记住。
董婉喻这次是梦见了花氏的死,她出嫁半年之后,花氏就病了,请了大夫却不见好转。那时侯爷见她一片孝心,允许她常常回董家侍疾,但她只能看着娘亲的身体一点一点的垮下去。
一年不到娘亲就病逝了,而娘亲过逝不到半年,哥哥就出了意外。随后父亲迎娶安幽雪,安幽雪的肚皮很争气,才进门就有了身孕,怀胎不足十月,生下了早产的八弟。她不记得听谁提过,她那八弟一点也不像早产,反而像足月的孩子。
董婉喻越想越心惊,此时想来,娘亲临死的话语中透露着不同寻常的气息。当时她沉浸在悲伤之中,没有细想,错过了重要的讯息。
此时她不禁痛恨起自己的一无是处,想到娘亲和哥哥死得不明不白,想到她被人下毒害死。她现在就盼着舅舅找的人早点到来,后宅那些阴私手段,她需要一个经验丰富的妈妈指点。
她娘亲的身边,也需要这么一个人辅佐。娘亲身边的宋妈妈不错,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被逐出府了。宋妈妈被逐出府是在娘亲去世前一个月,顿时董婉喻吓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