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竹的身子颤了颤,她张开嘴却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良久才吐出一句:“你到底想怎么样?你知道,我可以将她带出来。”
柳夫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忍不住笑出声来:“你真天真,你知道在你娘的眼睛里,你这个女儿压根算不得什么,只要你爹动动手指头她就能乖乖的过来,其实我一直觉得她应该是个去青楼卖笑的女人,可是难得的竟是这般的痴情。不然当初也就不会一直去劝你,更要害你了,这样的娘有什么好的?谁让你割舍不下呢?柳竹,一山总比一山高,你别以为离开柳家就能自由,这是你噩梦的开始。你要是不听话,我会让你这辈子都在煎熬中饱受折磨。”
柳竹脑袋里什么都装不下了,只有一片空白,所有人都在她的视线中离开,她觉得自己宛如置身在一片阴暗之中,太阳的光都照不进来,潮湿阴冷。
一直到身后传来柳云惊讶的声音,她才回过神来,木然地回头看着身后的两人,只听柳云说道:“三妹在这里做什么?爹娘不是已经到了吗?你不在跟前伺候着,当心让爹娘误会你这么多年还真把自己当成不可一世的主子了,连半点规矩都没有了。”
柳竹的声音很冷很淡,面对的像是自己的敌人一样:“我如何做与你有什么干系?倒是你今儿进这道门的时候没觉得有半点羞愧?无妨,反正如今有人给你撑腰了,你倒是可以放肆些了。”
柳云被她这般冷嘲热讽,当即冷下脸来,怒道:“柳竹,你别得意,在爹娘面前也敢这般没规矩?今儿你那个姨娘可来了?多年不见了,总该是想的,也该好好的见见了。”
柳竹的怒火腾地升起来,以前的她太过柔弱,太过不计较,所以总是让人戳着自己的心窝子,她面带嘲讽的说道:“姐姐也是,爹和母亲未免也太过分了些,让你独自一人在外六年,如何狠得下心的?我瞧着也十分不妥,毕竟外面的人嘴上可是不会留半点情面的,说的太难听了,我这做妹妹的都有些受不了,更何况姐姐在外面想来也十分不好过吧?”
柳云真没想到柳竹的嘴竟然变得这么厉害,她刚想还回去,却被身边的魏亭然给拦住了:“得了,闭嘴吧,在这里耽误这么长的时间。阿竹,一道去罢,不要让长辈等的太久。”
魏亭然很心疼柳竹,如果不是戳到她的心窝子上,柳竹像来不会发这么大的脾气,所以他对柳云的口气重了几分,但是柳竹却觉得魏亭然是在偏袒柳竹,当即不依不饶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告诉你,我才是你身边的人,你不能对我以外的人和气,不然我……”
魏亭然更加的不耐烦:“现在是计较这些乱七八糟东西的时候吗?你到底知道什么叫轻重缓急吗?你成天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东西?”
柳云被他说的很尴尬,但是心里也很委屈,明明是柳竹先热起来的事情,为什么要数落她?而且还在柳竹面前,竟是半点颜面都不给自己留,未免也太过分了。可是在魏家,两人的身份都很尴尬,所以她还是安静地跟在魏亭然的身后往前走。
而柳竹与他们分开些距离,这才慢慢地往前走,她的目光很平静很悠远,但是整个人还是透出一股无力。
魏亭然状似不经意地回头看到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一阵抽疼,他真的没有什么耐心了,再过阵子,不管他们的马脚是不是会露出来,他都会回来陪伴在她的身边,哪儿也不去了。这个人是他想好好珍藏的,谁知道却不小心让她背负了这么多的难堪和无奈。
柳云见魏亭然一脸所思的样子,当心心里不痛快道:“你在想什么?难不成是觉得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动人,所以动了别的心思?魏亭然,我爹娘就在眼前,你到时候得给他们一个交待,也给我一个交待。”
魏亭然挣开被她拉扯的胳膊,大步往前走,紧抿着唇,一言不发。这时的他脸色阴沉,下颚紧绷,满脸的不耐烦。
柳云被他丢在后面,又气又怒,但又不能不赶紧追上去,她现在有点怕见到魏家的老夫人,只有魏亭然能给她壮胆了。而且谁知道一会儿他们会想什么样的法子来刁难自己,明明自己没有任何的错,却被平白耽搁到这般年纪,不想着弥补自己,反而还要在爹娘面前让自己出丑,如此不将柳家的颜面放在眼里。这个死老婆子为什么还不死?这样自己就可以没有任何阻碍的进魏家的门了。
却说柳老爷和柳夫人再次见魏老夫人脸上有些不自在,他们尴尬地看着眼前这位身体十分健朗的老人家,恭敬地行了个礼道:“这么多年不见,老夫人身体还是这么硬朗,真是件让人高兴的事情。来一回京城,带了些礼物来,还请笑纳。”
魏老夫人客气地笑笑:“如今咱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实在不方便来回奔波,这几年只能让人代为探望,柳太老夫人身体还好吧?当初亭然和锦娘大婚的时候就未曾见她出面。”
柳老爷脸上闪现出一抹尴尬,母亲不愿意露面不过是因为锦娘不是嫡出的女儿,但是这话不适合现在说,他笑道:“劳您挂念,母亲身体尚好,只是现在更加不愿意踏出家门一步了。”说着看向魏敏道:“我倒是想让敏姐儿过去住阵子,可又想着您十分的宝贝她,不好提这个要求,几年不见,她已经长这么大了。若是能住得近一些,也就不必这么天天念着想着了。”
魏敏站在魏老夫人身边,低头看了眼祖母,笑道:“外公,我这阵子正和祖母学着怎么打理生意,虽然祖母和爹一早就将信物交予我了,只是我玩心太重……”说着冲着魏老夫人扮了个鬼脸。
魏老夫人更是乐得合不拢嘴:“丫头长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不过她也是个知晓分寸的孩子,我就由着她了。等什么时候看着她成亲生子,我这辈子就没什么遗憾了。我这一把年纪,撑着这么大的家业,为的就是能放心的把它们交到合适的人手上。”
柳老爷子的脸色变了变,刚想说什么就见魏亭然和柳云大步的走进来,一旁的柳夫人看到自己的女儿,激动的不顾礼数,直接走过去将柳云抱在怀里,说道:“我的乖女儿,怎么变得这么瘦了?没好好吃饭吗?”
魏敏冷眼看着这两人间的母女情深,柳云在京城过得不知有多逍遥,瞧那胖了一圈的脸庞,哪点是瘦了,这位外祖母难不成眼睛出问题了?
魏亭然冲着在座的几位长辈行礼,柳老爷子没管妻女,而是沉着脸道:“亭然,你和阿云的事儿我也听说了,我在来的路上还在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我三个女儿都跟你有所瓜葛,外面的人还当我们柳家存着什么心思。阿竹虽然是庶出,但也是被我从小疼宠到大的,我今儿就想问问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魏老夫人看了眼魏亭然,收去脸上的笑,说道:“亲家,这事我给你个说法就是,只是我说话可能不好听,还请亲家不要责怪。”
柳老爷子赶紧笑着摆手道:“怎么敢呢,老夫人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
“当初亭然和阿竹是在众人面前定了亲的,只是阿竹身体不适所以没办,耽搁了这么多年,我想着还是尽早将这件事情办了的好。而二小姐……这几年亲家不闻不问,我们魏家也不曾亏待她,现在你们来了,住阵子就一道回去罢。”
柳云见到母亲的欣喜当下被老夫人这句话给冲的七零八落,她早知道没什么好话,却没想到魏老太婆竟然想用区区几句话就将自己给撵走,当真是太过分了,她往前走了两步跪下来恳求道:“老夫人,阿云待亭然的心这么多年都未曾变过,求您看在阿云一片痴心的份上不要让阿云走。亭然,你快帮我说说话,我会把您当亲娘孝顺的,求您了。这阵子我一直和亭然住在一起,外人全都知道,如今更没什么名声可言了,老夫人若是不答应,这不是逼着阿云去做姑子吗?”
魏老夫人的脸色当即变得难看起来。
魏敏气不过,笑道:“二姨母这话说的可就过分了,咱们不妨让外祖父评评理。我爹与三姨母定下亲事,您还待在魏家不走,我祖母顾着您的脸面,怕您心里难受,所以一直未曾挑明,却不想您这一住就是这么多年。外面的人不说您自己固执不肯走,只当我魏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可笑之事。这些年,每逢城中大户人家办事,祖母都借故身体不适不赴邀约,为的是什么,我想二姨母应该能明白吧?我尊重您,但是您也不要拿着我们的客气当成肆无忌惮让你挥霍的福气,这样未免也太过了。”
柳老爷子一直觉得自己最站不住脚的就是这点,不说魏家的人和自己对峙,就是给外面的那些人听到,也会戳着自己的脊梁骨笑话自己,他当初一时管不了这个女儿,而是心里也存着点小希望,三个女儿,他最宠大女儿不假,和三女儿关系不怎么亲近,但是最听自己话的只有二女儿。柳云是真正把柳家放在心上的女儿,所以他才他听之任之,而现在被人当面质问,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这个口。
柳夫人看着女儿这般狼狈,心里也跟着抽,自己放在掌心养大的孩子,怎么能受外人的轻贱?当初在外面,她鲜少说话,一切都由着老爷做主,但是这次老爷被堵成了个哑巴,她这做母亲的总要把这口恶气给出了才行。她看着魏敏说道:“敏姐儿,你是个大家小姐,应该知道要尊敬长辈,你不过是个小辈,却用这般的话数落你二姨母,未免不合适吧?而且就我所知,一开始和亭然好的就是你二姨母,是柳竹那个不要脸面的使出手段勾引人,才坏了两人的情分。先来后到,你这话怕是找错人了。”
魏敏倒是佩服柳夫人,不愧是大家出身的,哪怕说着让人窝火的话,她的脸上也不曾出现半点不合适的规矩,不过魏敏可不会被她的说教给吓到,抿嘴笑道:“您说的是,只是做家人还是要讲究眼缘的,三姨母刚来魏家我就很喜欢她,她人温和,说话细声细气的,还会做糕点,给我缝荷包,做衣裳,我与她在一起十分舒适,但是二姨母,您可不要怪我说话难听,她真是眼睛长到头顶上了,什么都看不见,只知道成天到晚追在我爹身后。说起礼数,我倒是想问问外祖母,难道二姨母不知道在大庭广众之下与未定婚约的男子走的太过近是会让人笑话的吗?”
魏敏见外祖母脸上的表情微微出现一抹松动,却还是故作坚强的撑着,继续说道:“那再换个角度来说,我爹娶什么样的人做夫人,与我的关系也大了去,毕竟她也将会是我的继母。都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老子了,为了不让进门的后娘到最后将我给撵出去,所以在这事上慎重些总没错吧?您也别想着和我说什么那是我的亲姨母,她肯定会对我,这种好听的话谁不会说?到最后被亲姨母容不下的有多少?忘恩负义的白眼狼遍地都是,更何况这种最后会涉及利益的事情呢?说句难听的,说喜欢我爹的有哪个不是看上他的身家背景了?如果他要是个穷光蛋,你们还会上赶着要来嫁他吗?”
魏亭然还是头一回见自己的女儿如此牙尖嘴利,忍不住扯起一抹笑,幸好,他总算没有亏欠女儿太多,他看了眼略显憔悴的母亲,心里一阵愧疚,径直走到魏老夫人面前,半蹲着身子说道:“娘,儿子不孝顺,儿子知道错了,您别再怪儿子了。”他的声音很小,小的只有他和魏老夫人能听到,魏老夫人脸上的表情虽然没有变化,但是眼睛里却稍稍泛起些许波澜。
柳夫人被魏敏的这番话个气得身子直颤,她说道:“敏姐儿,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今儿是说你爹和你二姨母的事情,你的事情能不能放到后面说?”
柳云跪在地上一直小声地啜泣,只是人虽美,却因为心思恶毒,让人看不到半点可怜。这会儿天气越发寒冷了,地上的冷气全都蹭蹭蹭地往腿里钻,她实在有些受不住了,但是那个老不死的竟然半句让自己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魏敏对柳夫人越发厌恶,而是将目光转向外祖父,说道:“外祖母心里总归是向着二姨母的,我能理解母女连心,所以外公不妨与我说说,这样做可合适?我自小没娘疼爱,就活该长大之后在自己家中连句说话的权利都没有吗?外公觉得这样做,对我公平吗?二姨母是你的女儿,是你的亲人,难道我不是吗?我不也是你的外孙吗?外祖父未免也太偏心了,为了自己女儿的幸福就这样来破坏我的家,这到底是什么道理?当我是个只能让人欺负的兔子吗?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柳老爷子见自己的外孙哭的梨花带雨的,心里也是一阵难过,他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道好听温雅却又比平时坚强无比的声音:“父亲母亲再不讲理也得有个度,平日里长把柳家的名声看得重,如今倒是连半点脸面都不要了,与魏亭然定亲的是我,自然嫁给他的也只能是我。不知二姐这般赖在魏家,百般心思的想要将我取而代之,端的是哪家子的理?”
柳夫人气得双手握成拳,而后放开,冷声说道:“你这孩子,怎么刚见我们就这么大的戾气?敏姐儿与我们有误会,莫非都是你教的?柳竹,如果你真是存着这样的心思,别说魏老夫人不愿意你留在魏家,就连我们这些做大人的也不能容忍你在京城丢人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