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兰庭手负在身后,双眼眯起,幽幽说道:“不用管她,等她来了一并收拾就是了,我念在恩师的情分上,对她十分客气,却不想她如此冥顽不灵,那就别怪我不给她这份颜面了。倒是这位柳二姨母,还真是有些太过讨厌了。在京城盯着的人,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和我汇报?难不成一个一个因为我不在,全都生出了别的心思?若是待不下去,就让他们去该去的地方。”
卓青摸了摸头,干笑道:“少爷,您可真是冤枉人了,这两天您忙得很,他们一早要见您,可是您忙着陪着魏小姐,有什么话都不好说啊,所以才耽搁了。管事的这会儿正在屋里等着您呢。”
蒋兰庭想了想昨儿才到京城,这天才算是正经的一天过去了,确实是他的错了,无奈地笑了笑,进去后那人将事情的前前后后全都说了,尤其对为魏大爷诊治过的大夫十分的怀疑,因为他们特地去查探过出事时的地形,不至于会摔到脑子会发生混乱,所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被诊治的大夫从中动了手脚。这个大夫一直在京城隐姓埋名,没想到会为了柳家的人而再度出山,他们一直等安排,所以没敢轻举妄动。
蒋兰庭想了想,点头说道:“你们做的对,确实不宜打草惊蛇,等什么时候将正主给拿住了,这个大夫正好做个证人,不过你们可得把给他给盯好了,免得生出其他变数。”害人之心一起,之后的胆子会越来越大,再没法收敛。
这一夜魏敏睡得不踏实,翻来覆去,梦中多事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等清醒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忘干净了。她梳洗好之后,就去找柳竹了,不过倒是没有放笑丫头一人在院子里,而是继续抬举她,让她和红药一道在跟前伺候。
红药向来看不上笑丫头,这个时候本来她们是要在跟前伺候的,但是红药生怕这笑丫头心里存着别的心思,所以硬是在外面盯着笑丫头,那模样倒像是要吃人。笑丫头这阵子本就怕得厉害,生怕小姐不愿意给她一条活路,红药又是受宠的,要是在小姐面前说些过分的话,自己肯定更没活路了,所以尴尬地恳求道:“红药姐姐,您放心,我绝对不会跑的,更不会动别的心思,您别这么看我了,我怕的厉害。”
红药冷笑一声说道:“早知道如此,当初何必做那些缺了良心的事情?你最好懂点分寸,要是怀着别的心思肯定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小姐与你还能从轻处罚,要是落到老夫人手里,你就是不死也得脱层皮,自己悠着点。”
红药的话更让笑丫头害怕不已,她很想哭也很想抖,但是最后还是放弃了,因为给小姐惹来麻烦,她可就更没什么好日子过了。只是这心里宛如住了一只吓人的兽,让她只能沉浸在无边的恐惧和害怕之中。
红药刚回到家日子就不怎么好过,只因为她和爹娘说了成和的事情,而且明明白白地说认定这个人了,谁也别想拆散他们,挨了爹娘一顿数落,那暴怒的样子只怕是要打她了,她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胆子,直接顶撞了回去:“小姐的亲事,老夫人都没有规定说必须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咱们出生就是奴才却讲究这个,也不怕人家听了笑话。我就是喜欢成和,他人很实在,又一门心思对我好,我想和他做夫妻。”
两口子顿时被她气得没了法子,怒道:“等你阿奶回来,我看你怎么和她交待。”
红药这个时候更是得意不已,因为阿奶最疼她了,而且还生了一副火眼晶晶,若是阿奶觉得成和是个可靠的,爹娘就更加不会阻拦她了。只是阿奶这几天一直在老夫人身边忙着,也没时间回来一趟,她也不好过去打扰。
成和进了魏府之后就帮着管小姐院子里的事情了,她在回来的路上听小姐的意思是,如果成和是个稳重靠得住的,小姐看在她的面上,会将小库房的事情也交给他。这可是天大的抬举,红药没忍住和成和说了,成和虽然高兴却将这种心情压在心底,没有表现在脸上,一副对小姐小库房的事情并不上心的样子。红药只当他不高兴,有些不解,成和无奈地说:“高宅之内有太多身不由己,外面世界繁华精彩,我知道你离不开魏家,但是我也想在外面能挣出个小院子来,以后你若是不需伺候小姐了,我们也能过两天自在消闲的日子。为了你,我会厚颜去求小姐给你我一份能在外面待着的差事。你不要担心,若是我敢对不起你,红药,我定遭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红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人的心思怎会如此细腻?她虽然很喜欢小姐,但是在这座大院里生活了这么多年,无不渴望外面的自由,她也想像寻常人一样在街头闲逛,在属于自己的小院子里看日出日落,和自己喜欢的人赏月饮茶。只是她从出生就是魏家的家生奴才,这辈子除非是死,不然想都不必想,除非能得主子怜悯,这才有一丝希望。
红药不敢再想以后的事情,成和的这一番苦心,她已经很高兴了。
魏敏进去的时候,柳竹正在收拾自己贴身的衣物,听到有人进来,笑着回头说道:“我就知道是你,你来做什么啊,怎么不去陪陪你祖母,她老人家心里不好过,是我的错。”
魏敏不舍地拉着她,耷拉着嘴角说道:“您不要和我爹一般见识成吗?有祖母护着您,您做什么要随了那些人的心?”
柳竹笑着摇摇头,重新开始叠自己的衣物,轻声说道:“敏姐儿,我现在在魏家的处境很尴尬。老夫人虽然护着我,但是你爹毕竟是她的儿子,我哪能让她老人家一直记恨自己的儿子呢?我岂不是做了有伤天理的事情?其实这几年我过得很满足,情爱之事我已经尝过了,心里有美好的记忆这已经足够了,人不能太贪心。毕竟当初我也曾想过,我的一辈子就要跟一个不爱的人度过了,行尸走肉一般的日子,这难道不比那强了很多?我只是不想再看惹自己一身难过,更何况,我往后又不是不来了,你有什么不舍呢?”
魏敏无奈叹息:“如何能一样?我早就把你当成我的亲娘了,谁知道半路上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早知道如此,我当初……这事真的怨我,是我害您和爹变成这样的,您打我骂我吧。我当初知道二姨母的计谋之后,就与父亲说了,父亲为了将她们这些碍事的坏人连根拔起,所以就打算顺着二姨母的心思做。但是我现在拿不准的是,父亲是真病了还是……昨儿我也是说气话,您……”
柳竹拉起魏敏的手拍了拍,笑道:“那我就在外面等着,不管如何我都会在那里看着,哪里都不会去。”魏家与她来说是个特别的地方,虽然与她没有任何的关系,但是这几年早已经成了她的家,只有在这里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是暖的,血是热的。就算之后她和魏亭然彻底的没了缘分,能靠这个地方近一点,哪怕以后再不踏出一步,她的心也不会觉得空。
魏敏觉得自己没有办法说服她,她想阻拦,可是现在竟没有半点力气,她气得红了眼眶,站在柳竹的身后,咬着牙说道:“您放心,我绝对不会让您白受了委屈,我一定会让那些人到您面前来赔罪。”
柳竹没有开口,她手下利落地将东西收拾好,本就是老夫人暂时给她的住处,也没有多少东西是属于她自己的,所以还算好收拾,她其实在京城什么都没有,本想负气地不要魏亭然给她的一切东西,可又舍不下,最后还是放进了要带走的包袱里。她笑着和魏敏说道:“时候不早了,还是先去陪老夫人用早饭去罢。”
魏敏只得跟在身后一起出去,边走边说:“我昨儿同兰庭说过了,他有处宅子正好空着,您可以住到那里去。我知道现在您不想和魏家有牵扯,所以就帮您答应下来了,但愿您不会怪罪我。若是有什么难处,我希望您能和我说,不要将我也隔绝在外面。”
柳竹的心一直觉得很暖,就算那个人伤害自己很深,但是有老夫人和魏敏向着自己,她一点都不觉得亏,点点头说道:“敏姐儿,谢谢你,当年我从江南来京城,其实很害怕,没想到老天对我那么好,让我遇到你这么可爱又善良的孩子,我其实不止将你当成我的亲女儿,更将你当成我的朋友,有你记挂我,我就很满足了。”
魏敏伸手挽上柳竹的胳膊,轻声说道:“我会常去看您的,家里有不喜欢的人在,我可没心思应付她。等我外祖父来了,我倒是要好好和他理论一番,将我们魏家当什么了?”
柳竹但笑不语,走到老夫人跟前安静地伺候着,看得老夫人一阵心酸,拉着她的手说道:“竹丫头啊,你别这么固执啊,咱们有什么话说开了,把这口气给出了就好了。这家里好不容易多了点欢笑,你听我的成吗?”
柳竹坐在老夫人身边,笑着说道:“您别担心我了,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敏姐儿的事,她和兰庭情深义重,阿竹还是希望他们两个能好好的在一起,人这一辈子太短暂了,若是不能得偿所愿,这以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
魏亭然从外面进来正巧听到柳竹说的这句话,心中一动,却还是没说什么,倒是跟在后面的柳云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现在如丧家之犬一样滚出魏家,这会儿还在说什么好听的话,现在是要紧关头,她不好让魏老夫人更加厌恶自己,所以只能压下心里的恶气,等到自己的羽翼丰满起来,到时候她要将柳竹给收拾死,可就谁也不能插手了。
魏敏看到柳云那得意洋洋的样子,心里就一阵恨,这阵子总得想法子搓搓她的锐气才行,要不然让她以为这魏家还真成了她的天下。哪知魏敏不过才在心里盘算,蒋兰庭进来的时候手里却提着一个人,那鼻青脸肿的样子一点都看不出本来模样,让一屋子的人看着都好奇不已。
兰庭平静地看了一眼魏敏,而后说道:“这人一路上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图谋什么,我看着怀疑就跟着往前走,谁知道他竟是往三姨母的房间里去,我便将他抓起来了,还在他手里发现了这个东西。”
瞧着是个不怎么起眼的小药瓶,但是对于富家人来说,这种东西很容易让人变得紧张起来,魏老夫人当即寒了脸色怒道:“你在哪处当差?据实说来,要是有敢半点隐瞒和不规矩,被我查出根底来,可别怪我连你身后的那些人全给处置了,别说我这当主子的不讲主仆情分。”
那人被兰庭仍在地上,扑通一声,声音大的很,他咬着牙一声都没坑,听到老夫人这么狠的话,撑着两只臃肿的眼睛在屋子里环视一圈,等看到熟人的时候眼前一亮,他赶紧往那个方向爬,求救道:“小姐求您救救奴才啊,是奴才没用,可看在奴才对您忠心耿耿的份上,您救奴才一命罢。”
众人看着一脸错愕地柳云,眼底的厌恶越发的遮掩不住,老夫人更是怒气冲冲地说:“来人,把柳家的二小姐给我拖出去,往后再不许入我魏家的大门,这等心思险恶的人,我魏家留不得,你若是有什么能耐,只管使出来,我这老太婆可不怕你们这些只敢在躲在后面胡作非为的阿猫阿狗。”
这就是老夫人想了一夜的决定,这个家已经被搅和的乌烟瘴气了,为什么还要让这些搅屎棍留在家里?魏家最不缺的就是人,如果一个人怀有异心,那么她就让这个人消失,若是全部都是这样,那么她就让所有的人都全部消失,这魏家如今还是她这个老太婆说了算。
魏亭然抽了抽嘴角,却还是躬下身子恳求道:“娘,柳云好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您这样做,不是把她的颜面都……让她以后怎么做人?”
魏老夫人冷哼一声说道:“你要是想给她求情,那你也跟着滚,我只当没你这个儿子。真是天大的笑话,他们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在我魏家撒野,我当做没看见,就真当我是个睁眼瞎?给脸不要脸,快些给我拖出去,让她的老子来了把她给收捡回去。亏得还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瞧瞧那做派,哪有半点教养可言,山村里的妇人都比她懂规矩,知敬畏。快拖走,连看一眼我都觉得膈应的慌。”
柳云心里方才的得意仿佛被一盆冷水给浇的彻底,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老夫人,哭着恳求道:“老夫人,我完全不认识这人啊,您不能光听他的一面之词就定我的罪啊。我承认我是不讨您待见,可我对亭然一片真心,我真的想和他长长久久的走下去,我怎么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而且阿竹是我的妹妹,我和她虽然不是出自一个娘胎,但我们也是一起长大的姐妹,我怎么能忍心呢?求您不要听信这人的话,这个人是存心陷害我的,求您给我个机会,我一定会把幕后陷害我的人给抓出来的。”
魏老夫人厌烦地摆摆手:“你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有哪个人会傻到承认自己的错?你走吧,我先前看在亲家的面子上所以没和你计较,处处让人善待你,谁知道你不知道感恩就算了,还真把我魏家当成你可以肆意撒野的地方了,分不清谁是主谁是客,我不想再迁就你了,等你爹从江南来了,你还是与他一道回去的好。在这京城里,我们家也难做的很,不说是你自己不愿意回去,反倒让外人当成我们魏家别有用心,都是要脸面的人家,实在不愿意被人私底下这么议论。我既然是魏家的掌家人,处处都得顾及,先前是我的纵容,才变得没法收敛,趁着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适当的止住才是正经的。柳二小姐就先在外面委屈一阵子吧,我魏家的夫人只有阿竹一人,因为你这个做客的家姐连自己家都住不得,天底下还有这样的道理?你说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