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帘下的珠翠不知何时挂到了案上放着的首饰妆盒之上。
那妆盒本就一半悬在空中,如今被劲风卷着珠帘一扫,竟是直接被带了下来。
在寂静的内室之中发出一声轰然脆响。
床榻上的男子骤然睁开双眼。
他坐起身来,看向那旁。
窗户不知何时被吹开。
内室布帘随风舞动,带下了母妃的妆盒。
萧容玄深深皱眉,走过去捡起那被摔到地上的妆盒。
好在这些宝物都是父皇曾经赐下的,纵使这么多年,也依旧牢固坚实,虽然散落了一地,但并没有什么东西损坏。
萧容玄叹了口气,走到窗前将窗户合上。
如今这三月里正是风大的时候,下次要想着在这里横上一闸才行,要不然若自己不在这里,母妃的东西被这风吹乱了可如何是好。
窗户被合上,内室之中寂静下来。
他这才回身弯腰,捡起落在地面上的东西。
一样一样地重新拾回盒中摆放整齐,可就在他手触及一物时,神色却倏然一顿。
捻了捻母妃生前最喜欢的那串珊瑚手钏,萧容玄微皱眉,抬起那手钏对着光线,仔细地看了一看。
他的视线定格在一个珠子之上。
那珠子边缘显然不似旁的那样光滑,似是被什么东西磨坏了些。
许是落到地上的时候被剐蹭到了。
眼中略有几分心疼。
母妃生前最喜好戴的便是这手钏,几乎日日都要戴在身上,无一日放下,父皇亦十分喜欢母妃戴这个。
如今却是自己没有替母妃保管好。
在指尖轻轻捻了捻那珠子,将那上面蒙着的灰尘皆蹭净,萧容玄将那手钏放回盒中,想了一想,又寻了一把小锁挂在那上面。
这样就算以后再有不慎,也不至让里面的东西损坏了。
做完这一切,他才起身,瞧了眼天色,往朝阳宫后身走去。
朝阳宫后的小门早有人在候着。
薛崇神色恭敬,微微垂眸。
平日里寻不见自己主子的时候,他便来这里候着,夜幕落下之前,殿下自会回来。
而之所以不在正门那便是因为自家主子儿时淘气顽劣,不肯好好念书,惠妃娘娘每每将其关在房中令其念书时,他都想尽了办法逃出来,不敢走正门,便走这小门。
惠妃娘娘彼时便会同他置气,从后门去把人给捉回来。
而主子如今还走这小门不肯走正门,那便是因为——
看着萧容玄回眸瞧了一眼朝阳宫,眸色深沉晦暗。
薛崇在暗地里缓缓叹了口气。
主子的心思他如何不知?定是希望惠妃娘娘能像从前一样来这里把人领回去,无论是挨骂还是挨罚,主子都乐得。
可是无论如何,娘娘都再也回不来了。
缓了缓神色跟在萧容玄身后,见他身形微顿,他低头请示,“殿下?”
“记得要关注东垣那边的动静,不可大意。顾锦和此人心思诡谲深沉,咱们一切都要再三谨慎才是,不可放过一丝消息。”萧容玄收了收眸色,轻声开口吩咐道。
“是,殿下,行军大队位同编制,兵部亦有咱们的人,就算顾大人只多带一人回朝,都会被咱们发觉,殿下放心。”薛崇应道。
“那就好。”
凝着远方沉暗天色,萧容玄面上游走过一瞬寒意。
“他最好和此事毫无关系。若是他真的和母妃的死有关,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声音比晚风寒三分。
若说人人都有自己的底线,那么惠妃娘娘便是自家主子的逆鳞。
旁人摸不得碰不得。
若是有人碰着了,那便不会有别的结果。
只剩下一个下场。
必死无疑。
……
四月春回,夏日暖意依稀。
“殿下!”
三千里急报一纸穿到三皇子府上。
萧容玄只瞧了那纸一眼便变了脸色。
手指将手中传信扣在桌案之上,指节微微泛白。
“他若是不行此举,绝不会有人有心疑他。可他如此行事,却让我心中存疑。”
“五万大军压境,加上一个顾锦和,连月来竟只得僵持,”薛崇皱眉,“这样的话说出去,谁人能不疑?”
“他孤身入城谈判,三个时辰换得东垣可汗妥协,甘愿沦为南昭附属之国……东垣可汗这么多年都守住东垣死死不放,一身骨气刚硬宁死不屈的人物,却唯独在听了他的话之后束手就擒,甘愿同他一起进京朝拜,若说这只是他的本事过人,我不信。”
因为之前得了陛下的令,兵部拿出的计划是大军直压,宁可有死伤亦要拿下东垣。
可如今虽看似干戈化玉帛,令人心中存疑点却甚多。
至于东垣可汗又为何忽然应下了沦为南昭附属,更是让人不解。
萧容玄深深皱眉,起身道,“此事应进宫知会父皇。”
……
金銮殿之中。
皇帝本在榻上躺着,听了萧容玄的话却蓦然坐起身来,复杂神色凝在眼底。
“咳……他将东垣可汗带回了京?”皇帝咳了一声,目光定定地看着萧容玄,声音有些嘶哑。
“是,儿臣虽晓得顾大人或许是想干戈化玉帛才未奉旨行事,但也还是不敢瞒着父皇,故而前来向父皇禀报。”萧容玄回道。
骤然攥紧身上的锦被,皇帝眉心拢着阴沉,沉声怒喝,“放肆!”
萧容玄感受到皇帝这忽然而至的怒意,微怔了瞬,很快上前顺着皇帝的背,道,“父皇息怒,父皇若是觉得顾大人此举不妥,待其回京之后发落便是。”
没有理会他的话,皇帝眸色有几分失神,攥着锦被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颤,他喃喃道,“东垣可汗绝不能至京!”
萧容玄愣了一瞬,神色探寻地看向皇帝,轻声开口问道,“父皇……为何如此说?”
这才如梦初醒一般,皇帝回过神来,目光在触及萧容玄之后冷硬了几分,忽然攥上他的手,急急道,“容玄……朕把此事交给你,东垣可汗绝不能至京。”
“是,”萧容玄应了,却也抬头,眸色之中带着须臾不解,“可是等其到了京城,岂不是更好处置,父皇为何急在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