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我只要她平安。”眸色定定,墨袍男子一字一句。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情绪,萧容玄牵唇道,“原来如此——京中人大多说你早便对她情根深种,我如今才知道,这竟不是一句戏言。”
“是。”
事到如今,顾昭也没有再瞒他的意思,颔首淡声应了。
“所以当初,你是故意设计。”
“是。”
萧容玄抬起头来看着他良久。
雪越下越大,被肆虐的冷风吹得四散,几乎要让人看不清对面人的容颜,可他那双锐利深沉的眼,却还是让人瞧得十分清楚。
摇摇头一声轻笑,不知是自嘲还是讥诮,萧容玄道,“原来这么多年,我竟然从不曾参透过你。”
他这个人,他竟然如今才看明白。
若是没有今日这一场纠纷,他和顾锦和亦能如从前一般相处,他也会尽谋士应尽之力扶持他步步上位,最后在南昭朝堂之中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可今日过后却再也不行了。
若说人人皆有维系灵魂的底线,那么苏翎便是他藏在心底的逆鳞。
摸不得碰不得挨不得。
世人皆传左都御史顾锦和清明理智懂自持,是南昭难得的端重之人,却不见他也会有一日为一个女子不惜拿出多年筹码威胁,亦不怕前程事业毁于一旦。
可是怎么办呢?
顾锦和手中确实掌握了太多要密,眼下他拿出的这个筹码,是他不得不妥协的。
可是,这样繁密规整的名单,若非平日里有心,是绝非一朝一夕可以整理出来的。
萧容玄缓抬眸,开口道,“你对我早有防备。”
“只是自保。殿下对臣,不亦如此吗?”男子神色从容,眸中寒色和漠然皆让对面人看得清清楚楚。
这话问得萧容玄哑口无言。
若是论起来,确实是他先开始疑心他的。
可是事关母妃,他没有办法不慎重。
默了默,萧容玄轻笑一声垂眸,往日里的懒散样子现于面上,缓慢道,“此事我会妥善处理,不会让你记挂的人有事半分。”
“多谢殿下。”早便预料他会妥协,男子微垂眼,颔首。
“锦和,我再问你一句。当年我母妃之死,与你可有关联,望你能从实答我。”
萧容玄眉眼挂上霜雪,泛着寒气,定定地注视着他,等着他开口。
“臣从前以为殿下适合做帝王,如今却觉得殿下心性仍需磨练,无论是奸人还是歹人,旁人言说什么殿下便信什么,敏感多疑的君主绝非百姓之福。其实殿下这些时日若是疑心臣,大可直接前来问询,背地里行这般令人不齿的举措,实在是让臣感慨当初瞧错了人选。”
顾昭声音停了一停,面上神色不改,声音不疾不徐,
“或许殿下,也并不适合继承大业。”
“至于殿下想知道的回答,惠妃娘娘与臣无仇无怨,臣没有理由加害于她,亦没有这个能力,此事确与臣无关。”
萧容玄怔怔地看着他。
还没等他再度开口,便见得对面男子依照礼节一揖。
“自此山高水远,望殿下珍重。”
抬眸看他,眸中已无半分温和。
再度相见,便不知是敌是友了。
他利落转身离去。
萧容玄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沉默了良久。
大雪飞落在肩头之上沾湿衣襟都浑然不觉。
“殿下……”有侍从前来为他撑着伞,声音小心。
眸色冷了些,萧容玄低头看着眼前的宣纸,淡声开口吩咐道,“着杜岑海上报御书房,便说是那个高鸣滕错了生辰,礼部积册在今夜之前全部更改过来,八字生辰的己卯皆更为己亥,立即去办。”
“是,殿下,”行了几步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侍从略有犹豫地回过身来,开口道,“殿下,那这位小高大人便背上了一个治查不严的罪名……恐会被重治,或许会革了职也难料。”
“与我无关。”
眉目之中满是漠然,萧容玄起身调烹着案上生火烧着的茶水,声音很冷。
那侍从也知晓自家主子如今心情不佳,自然不管再言语,连声应了便转身出了府。
……
顾昭自御书房之中将人接回来之时,苏翎姿态倒闲适安然,听说是礼部将自己的八字誊抄错了也没有什么惊讶,只道,“小高大人日日要誊抄上千个八字,有错漏也不奇怪。”
倒是高鸣满面不可置信,连声道,“这怎么可能?我明明核对过好多遍!”
直至礼部将那名录拿到他面前,他才怔怔地不说话了,嘴中还喃喃念着,“这是见了鬼了不成?”
不过不管他到底是何心情,因为闹了这样一桩乌龙,到底还是被人连押带拖地拉了下去,模样倒甚是可怜。
皇帝同苏翎的这审讯亦没有旁人想象之中那般紧张,只见御书房原先摆放着奏折的案上,此时此刻正摆着一个棋盘。
说是棋盘却也不甚确切,因为这棋格的形式十分新奇,是从来不曾见过的。
上面作为棋格的位置被画出了一个边界清晰的圆来,而一旁则是方正的格子,三列十二宫位齐整有序,很是玄奥的模样。
皇帝在案前研究得认真,连声道这东西倒有意思。
眼下既已经被澄清了是誊抄错了八字生辰,自然也没有再押留人的道理,皇帝很利落地就将人放了回去。
顾昭心中有些讶然,在同她一起回府之时还不忘开口问,“陛下没有为难你?”
“最开始是为难了的,但我便问何为天煞孤星,天穹之中北斗紫薇亦炽亮耀眼,直逼中天,不也为孤星?”
“十四主星紫微天府武曲天相七杀破军廉贞贪狼太阳巨门天机天同天梁太阴,吉星陷落亦不吉,凶星入庙亦不凶,所以到底什么为吉什么为凶?陛下不甚懂,我便讲给他啦!”苏翎笑嘻嘻道。
男子看着她的模样,眸色终于柔和了些,笑问,“你还懂这个?”
“我早便告诉你我会算命的!”见他神色上有些不信服,苏翎叉腰看向他。
顾昭含笑点头,算是信了。
苏翎这才满意,半晌后才想起来问他,“那你呢,又是怎么让礼部改了我的生辰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