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诚愣了一下。
眼前忽然浮现出那个女子清冷的面容。
曾经,他也不是没对她有过好感。
只是她实在太难以接近,没有像婉容一样温柔小意的性情,也不像婉容一样愿意同他亲近。
故而他同她接触过几次,便也作罢了。
只是如今被父亲提起来,他心口又动了一动,倒觉得也不算是什么坏主意。
“可是人家付家姑娘却未必能看得上儿子吧。”柳诚低头道。
她是一个那样高傲的女子,让她来做续弦,她可愿意?
“咱们柳家比照付家来说,还是高门大户,她若是能嫁给你,也算是她高攀。不过如今是以续弦的位置迎她,倒也没有谁高攀谁一说了。”柳太尉捋着胡子沉声道。
“父亲说的是。”柳诚点头。
“我记得你从前也是和那付家姑娘交好过一阵的,后来被苏婉容迷惑了心智才跟她断了联络,是不是?”柳太尉问道。
“……是。”柳诚面色有几分赧然。
“见你移情她人便开始退避,绝不纠缠,这姑娘性子是个不错的,懂自持。”柳太尉点头。
“是,她一直对儿子都以礼相待。”
听及父亲谈及她的好,柳诚忽然想起来付承雪落落大方的模样,不仅在任何地方都守礼懂规矩,而且才情俱佳,还在花朝宴上夺了琴书组的头筹。
自己从前还真是被蒙蔽了双眼,竟把她的这些长处都视作平常。
“嗯,确实不错。时陵,这样的姑娘,才适合做柳家的主母,你可明白?”柳太尉教育道。
“是,儿子明白。”
“若贸然提出迎娶之意,多少有些唐突。你自己还是应该下些功夫才是。”柳太尉吩咐道。
柳诚眉眼深沉了些许,点头应了。
……
苏府之中。
秋色入园,因为许久不曾打理,看上去有些许破败。
内室之中茶盏碎裂的声音轰然。
男子声音带了几分哑意,颤抖道,“婉容……没了?”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没了?”苏云言拎住面前小厮的领子,一双眼带着猩红,嘶哑开口问道。
小厮不以为意,不动声色地掰开苏云言的手,皮笑肉不笑道,“苏二老爷息怒。这事儿其实也怨不得咱们,谁让少夫人自己偏要出去转转,还不许咱们跟着,结果便走失了……我们老爷和少爷也很是着急呢,都派人寻了好些时候,哪里都找过了,可最后……”
苏云言见他顿了一下,连忙急声问道,“最后什么?”
“最后却不想是在窑子里找见的……”小厮叹了口气继续道,“找见的时候,人已经没了……二老爷,你也知道窑子里的爷都是些什么角色,少夫人被他们折磨了一宿……”
“你闭嘴!”苏云言脸色白得像一张纸一样,眼眸之中满是红血丝,青筋更是层层暴起。
一旁的柳思娴眼中蓄满了不可置信的泪水,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什么,最后身子一软,竟是瘫坐在地上了。
被好几个侍女搀扶起来,却连站都站不住。
“婉容啊……娘的婉容啊……”
“你们定然在骗我!她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被带到窑子里去?定然是你们在搞鬼!”苏云言咬牙切齿地恨声道。
苏云言一把拉住面前的小厮,厉声道,“别以为你们柳府势大我就会怕你们!我的女儿嫁到你们府上才几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柳府到底是高门大户还是吃人魔窟?!”
“苏二老爷息怒。”
“让我息怒?我告诉你们,休想!此事我定不会善罢甘休,就算闹到御前去我也不怕!我就这么一个疼在手心里的女儿,原本信任柳家才把她嫁了过去,不想你们竟然敢这样对她!”苏云言怒极,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小厮象征性地应了几声后,忽然开始开口道,“苏二老爷,此事虽不是柳府的责任,但我们老爷宽厚,念着您就这样一个女儿,故而也十分痛惜。老爷近来知晓您近来有不少麻烦事缠身,若是您不嫌弃,老爷都是可以为您处理了的。”
苏云言闻言愣了一瞬,怒色停滞在眉眼上,半晌都没有再开口。
他近来确实有不少麻烦事缠身。
赌坊那边催着要账,那个天杀的袁领事几乎是见着他便要来动手,迫得他如今都不敢随意出门。
日日上朝工作都要走小路,生怕被他撞见了。
就连他在光禄寺都处处被人为难排挤,既不得上位者喜,下面的人有没一个肯听他的话,联合起来看他的笑话。
偏偏这样的事还不能禀报给陛下。
否则陛下定要说他司管下人不力,骂他能力不足。
想至此,苏云言抬起眼来。
眉眼虽然还十分阴沉,但开口问的话却是,“你说柳太尉肯帮我处理?是怎么个帮法?”
“老爷!”柳思娴见他有动摇之意,不可置信地看过来。
婉容可是他的亲生女儿!
他怎能这般……!
这和卖女求荣有什么不同?
苏云言却没看他,只定定地盯着那小厮瞧。
小厮唇边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讥诮笑意,同时在心中还不忘感叹自家老爷看人的准。
果然,他这条件一提出来,苏二老爷便心动了。
可这死的毕竟是他亲生女儿啊,他这怒色和恨意竟也都是些表面功夫。
不过也是,有哪一个真正的好父亲,会用女儿来算计柳家呢?
小厮眼眸之中压不住对苏云言的鄙夷之色,轻笑了一声,笑意不达眼底,淡道,“二老爷所欠下的那些银两债务,还有二老爷在光禄寺之中看不顺眼的人,我们老爷都可以帮您解决了。”
“此外,我们老爷知晓二老爷如今俸禄不够过上从前锦衣玉食的生活,故而也欲出手相助,赠二老爷黄金十两,便当给二老爷痛失爱女的补偿。”小厮缓缓道。
苏云言的眸色一点点深沉起来。
柳思娴毕竟是和他共度了二十余年的女子,见他一个眼神便知晓他心中在想什么。
眼下怔怔地盯着他瞧,道,“老爷,婉容的命就值这十两黄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