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煜旁人见到的惯是他的温润从容模样,他这样冷的神色倒是不多见。
无端地让人有些压迫之感,霍煜结巴了两声,道,“啊,也不是,倒还有一个人入了永宁宫。后妃母家不是每一季都能得到恩准进宫探亲吗,这后宫的贤妃娘娘是个父母双亡的,家中唯有一个名叫高迟的弟弟相依为命,陛下从前就准他一年入一次宫。毕竟是外男,要和旁的娘娘家中的女子避开才行,故而便定了这么一个时日。今日恰巧就是高迟进宫的日子,可有什么问题吗顾大人?”
他对眼前的男子态度倒是恭恭敬敬的。
虽然平日里因为三皇子的授意,二人关系算是不错,可霍煜还是觉得自己对他知之甚少。
顾昭垂眸,藏蓝朝服袍袖下的手越攥越紧。
高迟。
那个高家过继的养子吗?
“让后宫值守的侍卫暗中关注永宁宫的动静,若有异样,立即闯宫救人。”顾昭捻动指尖,冷声吩咐。
“闯宫救人?”霍煜听得一惊。
虽说后宫外门是有侍卫维护宫闱治安的,可聚集侍卫围宫性质又是不同,这可不是能够随意胡来的事。
“若是没有异样又该如何?”霍煜问。
“没有异样便去请罪,说你忘记了高迟今日进宫一事,在永宁宫外察觉有外男进出,担心娘娘安危而出此下策。”顾昭面无表情道。
霍煜目瞪口呆。
这虽然也不算什么大错,陛下定然不会因为这件事重重责罚于他,可是他为什么要如此?
永宁宫会有什么异样?
又是救得哪门子人?
“若真有了事,你主子会感谢你的。”顾昭掀起眼来看他,眸色冷如冰,满眼都是不容置喙的意味。
这目光看得霍煜心中一寒。
他是效忠于三皇子的,自然唯主子的命令是从。
顾大人说主子会感谢他?
和主子有关的,只有近日被赐婚给主子的——
那苏家大房的小姐。
一个惊人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霍煜不可思议地抬起眼来看向顾昭,开口问道,“您的意思,是说那苏小姐如今正在永宁宫中?”
顾昭不言,霍煜却越发肯定。
“这怎么可能?贤妃哪里敢?”霍煜震惊道。
“是你低估了后宫的手段,”顾昭看了他一眼道,“还不快去?”
霍煜闻言再不敢耽搁。
若真是如此,那他也是有天大的罪责的。
与此相比,就算没有此事,担了一个粗心失察的罪名也算不了什么,还是要先保证人的安全才行。
是他大意了,刚才瞧见那女子从宫墙内翻出来,他就应该警醒才是。
顾大人果真还是比自己细心得多。
霍煜边暗暗敬佩地想着,边连忙吩咐人去关注永宁宫的动静。
一切妥当之后,心中犹有几分不安,不由看向那旁长身玉立的男子,开口道,“大人,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现下应当还没有,若是出了事,宫中早便闹起来了。”
顾昭神色看上去仍是十分冷静的模样,可指尖却在不断地捻动,直至指节青白。
“是是是。”霍煜听过他的话,心安了须臾,亦负手守在官道这一侧,等待手下回禀。
时间已近夕阳。
若隐若现的暮色隐在云层之中,晚阳穿过呼啸的风声,招摇地燃烧殆尽,落下刺眼的光。
顾昭注视着被云层隔断的晚霞,薄唇抿得很紧。
混乱不安的情绪被他大力镇压在心口,稍有不慎就会溃败在理智界限。
他胸腔里泛着寒,喉间也是久违的紊乱气息,本已经好了的咳疾似乎又有掀头重来的趋势,让人控制不住。
他早该想到这宫中会有人按捺不住对她下手的。
是他大意了。
时间好像都刻意地慢下来,磨得人心头发慌。
如果可以,顾昭真的想把这个如同妖孽一般的女子锁在自己身边,至少自己能够有资格护着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听天由命。
在最后一片云遮住夕阳之前,不远处终于传来了侍从的呼唤。
“霍统领——”一声呼唤传过来。
顾昭倏然回眸。
霍煜也陡然转过身来,正色道,“如何?”
那侍从神色有些古怪,半晌才道,“那个贤妃的弟弟从永宁宫出来了,看着没有什么异样,只是并未出宫,而是由人带领着朝着念云殿的方向去了,鬼鬼祟祟的……咱们不太敢轻举妄动,统领,是要直接抓人吗?”
“长公主?”霍煜愣了一下,而后连忙道,“当然抓啊,难不成由着他过去吗?”
顾昭微皱了眉。
不过很快,他的神色便缓和了几分。
唇边甚至扬起微末弧度,摇了摇头,像是笑了。
聪明了一回,难得。
“不必了,霍统领。”他开口道。
霍煜犹疑地回头看着他,“什么意思?”
“让你的侍卫围在念云殿周围吧,过半个时辰闯进去就是,便说是有人瞧见了念云殿附近有鬼祟贼人,循例查看。”顾昭淡淡道。
这对霍煜来说倒好办了很多。
左右那高迟进了念云殿,自然不会凭空消失,有了人在里面,自然也有了循例查看的证据,陛下说不定还要赞他一句行事严谨。
他知晓主子在政事上十分仰仗这位顾大人,他所说的话,定然有他自己的用意。
霍煜也不再多问,应了声,便传令命宫人守在念云殿附近,伺机闯宫而入。
……
念云殿之中。
清和长公主本是被皇帝拘禁在念云殿之中思过的,照理来说不应有人随意进出。
但贤妃向来同长公主交好,长公主又跋扈些,故而也不曾拘这个规矩,只是平日往来时私下里走侧门进入,不让旁人察觉便是。
今日清和长公主听得外间来人通传说是贤妃的人,心中自是一喜。
大约是事情成了。
她这样想着,忙叫人进了来。
她宫闱附近近日来很是荒芜,几乎没有什么人走动,也不会有什么人瞧见。
然而就算还有避嫌的心思她眼下也顾不得了,她定然要好好听听这事情到底是如何发生的才能解恨。
想着苏翎那小贱蹄子从此便要顶着水性杨花的荡妇名声苟活,她心底便是说不出的痛快。
她唇边噙着一丝阴寒笑意,听闻门外有响动,刚抬起眼,瞧见的却是贤妃身边的侍女带着一个男子进了殿来。
她愕然看着那男子,道,“你是何人,怎敢私闯本宫内殿?”
“是殿下让我进来的。”那人说话语气倒是恭敬。
他袖下的手悄然攥紧一个瓷瓶。
这是刚刚在阿姐殿中的女子给他的东西,说人只要沾了这东西,不过一瞬功夫,便可昏厥过去。
“殿下,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