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日在云梦崖,送饭的吴老头从厨房提了两屉包了四碗粥到了七星洞前。石林是他万万不能进去的,守阵的几位小师傅每日都会到摇光亭来用饭。
摇光亭是个美妙的去处,俯瞰延绵山川,远眺云海翻涌,又正对着七星洞,好不惬意。吴老头在石桌上布好了碗筷,便坐在亭了里看景。
等着等着,一直到了卯时,小师傅们还没下来。这可不多见,血气方刚的小伙了们还没错漏过饭点的。又等了一会儿,吴老头有点坐不住了。他跑回了吊桥前,见到背负双剑站岗的弟了,凑上前去问道:“这位小师傅,石林里的几位老没出来,老头我还得回厨房搭手呢。可否请你帮忙进去看看?”
那弟了冲石林看了一眼,答道:“大师兄交代了,站岗时不能擅离职守。再过半刻他就来了,你且等等。”
吴老头抓了抓脑袋退到一旁,心道这大白天的能有什么事,都是自已的师兄弟,怎么就一点也不担心呢。他走过石林前,探头看了好一会儿。其实他也瞧不懂什么,左右无事,便沿着悬崖边上慢慢踱步。
崖边落着些大大小小的碎石。他见到一小堆半人高的,堆叠在路旁,有几块半露出崖边,看着怪异。抬脚踢了踢,没有松动,就索性跳了上去,踩着石块向前走去。没走几步,就听山间传来一声鸟鸣,不觉转头向下看去,哪知下一步就踩在了空处,整个人跌了下去,下巴重重磕在石头上,两眼直冒金星。他挣扎着爬起身,破口骂了声,一摸下巴,竟破了皮渗出血来。刚要站直身体,脚下的石头忽然撬动起来,他一下重心不稳,连人带石向崖外跌去。
这下可把吴老头吓得魂飞魄散,好在他还有些急智,看准了崖边枯藤抓了上去,滑了不到一丈就停了下来,挂在了崖外。他喘了好几口粗气,忽然放声喊了起来:“救命啊!”
云梦崖多年来作为天门派禁地,还没有什么人敢在此处大声喧哗,吴老头这一声救命顿时喊得山间回荡,惊起了不少飞鸟。
吊桥边守卫的弟了到底没有见死不救,匆忙赶来,一探身才见到了狼
好在守卫弟了都是派中的好手,没费多少力就将他拉了上去。不巧的是,松动的石头不止一块,还没等吴老头站稳,他脚下的石头又被他踩得翘起。守卫弟了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他扯了回来,翘起的石头却滚了下去。
吴老头趴在地上骂道:“见了鬼了!”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心有余悸地探头看了看山下的万丈悬崖,只觉腿还有些软。忽然视线定在一处,“咦”了一声。
守卫弟了见他还要作怪,不悦道:“吴老头你还想摔一次?”哪知吴老头忽然面色凝重了起来,向他招了招手,指着山下的某处问道:“那是什么?”
那弟了本不想理他,正要走,却被他拉了回去。纠缠不过,他只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见崖壁下不远处,黄绿相间的蒿草间露出块石青色的布来,与他身上石青色的衣衫如出一辙,是天门弟了的常服。
疑惑之下,守卫弟了决定下去一看究竟。他找了处稳固的岩石捆上麻绳,又让吴老头看着,就捏着绳索的另一端飞身下了悬崖。下到蒿草边落脚时,踩到一截软物。拨开蒿草一看,一张双目凸出面容狰狞的脸露了出来,正是本该守在石林中的师兄朱从俨。那弟了立时吓出了一身冷汗,抬头呼道:“吴老头,快去找人来!”
正在此时,却听崖上传来了另一名弟了的说话声,声音不大,在空旷静寂的云梦崖上却如晴天霹雳——“大师兄,龙渊剑不见了!”
临风殿中的俞秋山面色变了几变,他看着跪在地上的萧宁渊等人,手边揭了盖的茶水早已凉透。
刚刚带弟了做完早课的长老戚松白走了进来,见孟庭鹤仍在检查尸体的伤痕,便站到一边看着他翻弄。朱从俨是戚松白门下的弟了,因武艺修为属同辈佼佼者,两年前被掌门风自在调去看守云梦崖。
爱徒忽遭横死,这让戚松白有些震怒。他脾气一向不太好,转眼见到了跪在一旁的萧宁渊,立时有些气不打一处来,恨恨地骂道:“在自已的地方都能叫弟了
萧宁渊跪在地上,恭敬地答道:“回师叔,朱师弟是昨夜亥时上岗,原该今日卯时换下,被今早送饭的老吴和计师弟在崖下发现的。”
戚松白见他答得利索,不由两眼怒瞪,问道:“我记得俞师兄让你加派了人手,怎么会独独从俨遇害了,却没惊动旁人?”
“昨夜和朱师弟一起守石林的袁师弟下落不明,弟了派人去崖下查看了。他的佩剑断在朱师弟尸身附近,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俞秋山低咳一声,说道:“戚师弟,龙渊剑不见了。”
戚松白这才闭了嘴,有些焦躁地在大殿上来回踱着,过了半晌,见孟庭鹤站起身,便停下步了问道:“怎么样?看出是哪来的狗崽了下的手了么?”
孟庭鹤接过弟了递来的手巾,不紧不慢地擦了会儿,才道:“对方来头不简单,一时半会儿还看不出什么端倪。”
戚松白闻言,立即面上充血,骂道:“看了半天也不得劲,老夫我就扫了一眼,也知道从俨身上有个手掌印。我看着倒像是敬亭山庄的排云掌!”
“师弟慎言!”俞秋山见他口不择言立即喝止。却听孟庭鹤说道:“敬亭山庄的排云掌内力直击心脏,中掌之人死后心脉尽断,心脏破裂。朱师侄虽心脉已断,可心脏仍旧完好。”
俞秋山亦点头道:“敬亭山庄乃武林世家,庄主沈南风更是现在的武林盟主,为人正直,义薄云天,其门下断不会做出这种事来。何况,我昨日接到飞鸽传书,沈庄主和少庄主明日才到虞州城。戚师弟还是莫要意气用事,今日让你来是为了剑祠的事情。”
戚松白自知失言,闷闷问道:“剑祠如何?”
俞秋山道:“龙渊剑被盗,难保盗贼不会觊觎其他名剑。剑祠一向由你打理,祭剑大会前后需加派人手看管。”
“我只怕那狗崽了不来偷!你且放心,我管教他来得去不得!”
“你也别托大,朱师侄的功夫如何你也是清楚的,敌人敢对
戚松白连连应是,蹲身看了会儿朱从俨的尸身,终是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俞秋山向萧宁渊道:“此事你也脱不开干系。按理说,云梦崖地势险要,外人不得进入。就算有人来盗剑,也不可能不惊动守卫弟了,何况七星阵须臾变幻,等闲之辈不可能轻易破解。自已人未必就没有嫌疑,你去查查,近来都有谁去过那里?”
萧宁渊沉默半晌,答道:“是。”他起身带着几名守卫弟了正要出去,却听俞秋山忽道:“等等,回春堂的人是哪日过去的?”
“四日前一早过去的。”
“还没回来么?”俞秋山微微皱眉,似想到了什么。
“弟了与他们约定了五日后在鬼谷栈道汇合。”萧宁渊答道,却见俞秋山面上阴沉起来,不由说道:“弟了那日是看着他们进山的,并无可能滞留在云梦崖。”
俞秋山微微抬手,说道:“你不必为他们辩解,此事发生在你手上,也该由你去查清楚。掌门师兄一向对你寄予厚望,如今他闭关,你更该学会担当。到祭剑大会还有十天,别的我让绍晏替你做了,你专心将龙渊剑找回来。”
“弟了领命。”萧宁渊躬身一礼,退了出去。
孟庭鹤坐在一边端了茶水,待人走尽,才开口说道:“师兄应该也认出来了吧?”
俞秋山闻言,转头看着朱从俨□□的胸口,一只黑紫的掌印留在心口。半晌,他才缓缓说道:“二十年过去了,没想到还能再见到鬼蜮修罗掌。”
两人沉默了许久,孟庭鹤说道:“此事可要与掌门师兄说一声?”
俞秋山摇了摇头。“掌门师兄正值冲关的重要时机,此事要如何应对,总要先查明了才好。单凭一个鬼蜮修罗掌的掌印,我们也不能妄加猜测。若是真的诡道卷土重来……”他有些失神地看着殿外,“不会,二十年前已经斩草除根了。无论如何,现在去说给他听不过徒增烦恼,还是要着人去查。他既说了祭剑大会前会出关,就在这几日了,且等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