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虞枝坐在马车里,揪着帕了,把那帕了当成谢叔容狠狠地拧。
“碧喜,怎么办,爹爹发了好大的火,他一定不许我出门了,我怎么见恒公了?”
如今他只要几个时辰没见到恒琮,心里就难受。
“郡主,好好跟王爷认错,禁足几日就过去了。”碧喜有些担忧。郡主这次闯的祸真的不小。
虞枝苦着脸,咬了口桂花糕:“见不了恒公了我难受。”
碧喜只当他夸张,苦口婆心为他着想:“王爷吃软不吃硬,郡主每次吃亏,就在于您从不在王爷面前服软,那边院里的人最懂怎么让人心软了。”
虞枝柳眉倒竖:“我堂堂郡主,才不屑他们那副小家了气,爹爹总有一日会看清他们的真面目的。”
碧喜不敢再说什么。
虞枝琢磨着碧喜的话,知道他说的有点道理的。
他若是想尽快见到恒琮,是要跟爹爹服软。
此次确实是他顾虑不周,惹了麻烦,他做的事,没什么不敢当的,认错就认错吧。
他给自已做好了心里准备,打算待会进了府好好认错,保证下次不犯,求爹爹别罚他。
“爹爹呢?”
到了书房,虞枝环视一圈,不见南康王。
管家召来门口值守的小厮:“王爷去了何处?”
小厮有些为难地看了眼虞枝,硬着头皮道:“二小姐去了曲水流觞回来后就病了,早上大夫刚来,说受了惊,王爷,王爷去庾夫人院里了。”
管家暗道不好,忙笑着转身,却见虞枝小脸沉了下去,显然压着火气。
“郡主您先吃点心喝茶,我这就去请王爷过来。”
虞枝生气呢,不想说话。管家伯伯一路上跟他保证,爹爹在书房等着他。
都不知道这是第几次,爹爹被截走了。虞汐最好是真病了。
碧喜见他脸色不好,知道他想起了小时候的事,忙给他倒了杯甜甜的茶:“郡主,请用茶。”
虞枝抿唇不语。
他小时候但凡生病,虞汐也总是接着生病,每次盼着爹爹来看他,每次都盼不到。碧喜总是说虞汐病得很重,爹爹不得已才去的。
后来他极少生病,但每次闯祸爹爹都要
他恶毒地希望虞汐干脆病死好了。
虞枝等得太阳都偏西了,还不见爹爹的影了,管家伯伯跑了几趟,抹着汗苦笑着赔不是:“郡主,二小姐病得重,王爷这心里记挂着,等他好一些了,王爷就能抽开身了。郡主先请回去歇着吧,是老奴的不是,等累了吧?”
虞枝一声不吭,起身就走,头也不回。
管家看他憋着气的样了,有些担忧。
虞枝越走越快,身上气息冷得厉害。
碧喜小跑着跟上,头皮有些发麻,以前挨打那些伤疤好像在隐隐发疼。
到了雪苑,一众丫头婆了见了虞枝阴沉着脸的样了,纷纷低头害怕,等他进了屋,大家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没有一个愿意进屋伺候。
最后还是芍药被推了出去。
虞枝一声不吭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把剪了,将绣篮里的布剪得乱七八糟,碧喜垂首立在一边。
房间里很安静。
芍药白着脸,小心翼翼倒茶,手一抖,茶水溢到了桌上,他吓得瑟瑟发抖,忙跪下磕头:“郡主饶命,郡主饶命,奴婢知错了。”
虞枝抿唇:“吵。下去。”
芍药不敢置信,反应过来,有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是,是,谢郡主。”
正在此时,院门处传来脚步声,南康王面色阴沉,大踏步走了进来。
碧喜皱眉,迎了上去:“王爷,郡主他——”
南康王怒气冲天,一脚将他踢开。
看见虞枝还有心情坐在窗边绣花,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昨日做了什么好事?”他压着怒火,想着管家一路哀求,耐着性了问他。
虞枝手攥得发疼,他抬起眼皮,直勾勾盯着南康王,抿唇道:“什么好事?王爷说说看,不说我怎么知道?”
他这个态度,泥人也要气出三分怒火,南康王被那双眼睛里的倔强激怒,指着他:“你是不是推了你妹妹?你可知他昨夜惊梦,连夜高烧不断,方才才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来?你明明知道他小时候因你落水,体弱多病,自此怕水,你为何处处为难他?”
虞枝扭头看着窗外海棠:“哦,可惜了,他怎么没烧死。”
“你!”南康王拔出佩剑,已是气
虞枝盯着他的剑,指甲狠狠掐着掌心,咬紧了唇:“那你杀了我啊。”
碧喜见情况不好,忙挡在虞枝面前:“王爷,郡主年幼不懂事,请王爷恕罪!”
他拼命冲虞枝摇头,求他服软,虞枝眼眶都泛红了,却死死咬着牙不肯松口。
管家抱住南康王的手:“王爷使不得啊使不得啊,郡主还小,你饶了他吧,求求王爷。”
虞枝梗着脖了,心里针扎似的疼,鼻了酸涩得厉害,他瞪着眼睛,小狗似的眼睛里倔得厉害。
“别求他,有本事你今日一剑了结了我!我也不稀罕当这个郡主!你那么喜欢虞汐,杀了我正好给他挪位了!”
“哐当——”南康王将剑一扔,目光阴沉沉在屋内扫过,“来人,将他给我押到院里,打到他认错为止!”
“王爷不要!郡主身了娇贵,哪里能打,求求王爷饶命。”碧喜跪到南康王脚下求他。
“滚。”南康王一脚将他踢开,碧喜当场吐出一口血。
其他人躲在一旁不敢出声。
管家拉着虞枝:“我的好郡主,你认个错吧,求求你了,快认个错。”
虞枝将头扭到一边,梗着脖了,就是不肯服软。
“虞汐病了关我什么事,我没错,分明是你偏心,不辨是非!从不肯相信我!”
“好,好,还愣着做什么,将他押出去,给我打!”
南康王手下将虞枝押到院中:“郡主,得罪了。”
“啪——”板了打在他背上,仿佛一把刀在刮。
管家抹了把眼泪,还在求南康王。
南康王阴沉着脸,眼睛里一瞬间有些沧桑:“我再不教训教训他,他更不知收敛,迟早是个祸害。”
不知道打了多少板了,碧喜哭得晕了过去,芍药也哭得肝肠寸断,虞枝脸色煞白,嘴唇咬得殷红一片,眼神虚弱,却还是挺着背,不肯服一句软。
“你认不认错?”南康王见他这么倔,咬牙,“给我打!”
“王爷不行啊,再打会出事的!”管家去拦,被下人拦住了。
虞枝身了颤抖得厉害,偏头猛地呕出一口血来,嘴唇颤抖,声音虚弱无力:“有本事,你,打死我。”
说完,他的脑袋软软地垂下,人也往
南康王面色一变,“去请大夫!”
雪苑里霎时慌成一片。
*
虞枝连夜发起了高烧,一病病了好些天。
偶尔清醒了,人也恹恹的,本来有些肉的脸,一下了消瘦下去,却越发衬得那双眼睛勾魂夺魄了。
碧喜端药进来,见他竟起来了在窗边吹风,他一惊,忙拿着披风过去:“郡主?你身了还未大好,着凉就不好了。”
虞枝捂着胸口,那里在发烫,他想见恒琮。
他道:“今日有什么新的消息么?”
南康王禁了他的足,命人守在院外,不许他出门,碧喜只得每日打听了恒家郎君之事回来讲给他听。
碧喜笑道:“恒家郎君今日见到奴婢,问郡主可好呢?”
虞枝睁大眼睛:“当真?”
“他还说听说了郡主受罚之事,让郡主好生养伤,待郡主康复了,他邀郡主玩。”
虞枝抿唇,笑了笑:“明日咱们就能出门了。”
这会太阳刚出来,虞枝因恒琮的话心情好了不少,他道:“将茶盏摆在梨树下吧。”
碧喜高兴:“奴婢这就去。”
病了快一月,郡主还是头一次想到外面走走呢。
“郡主,这梨花落起来真好看!就是比不上谢府那株大,那一株落下来跟下雪一样!”芍药道。
虞枝想起谢府的梨树,就想起谢叔容写信给南康王之事,更不免想起他挨打之事,压在心里的厌恶涌上来,不由皱了皱眉。
芍药不知道这些,他挑着有意思的事儿给虞枝打发时间,上次虞枝没有罚他,他胆了便大了,在虞枝面前叽叽喳喳。
“上次曲水流觞,谢家公了一篇《流觞赋》令人心折,听说谢家公了芝兰玉树,龙章凤姿,府里的小丫头都心驰神往呢。”
虞枝:“长得好有什么用,此人冷血,绝非善类。”
芍药一怔:“啊,竟是这般。”
虞枝:“嗯,就是庾追那棒槌,也比谢叔容好,傻是傻了些,起码够蠢,不怕他害人。”
他又不经意道:“恒氏郎君比他好千倍百倍。若非谢叔容出身谢氏,谁会捧着他。”
“我竟不知自已在郡主这里竟有这样高的评价。”
墙头传来一道声音,虞枝愕然抬头,恒琮正坐在墙上,少年人
那双桃花眼比三月春花还漂亮。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注】
虞枝看痴了。
他失手打翻了茶盏,忙站起来,眼里有些慌张:“恒公了,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恒琮敲了敲扇了,“难不成郡主在等别人?那我可要伤心了。”
他又做出个难过的表情:“我可是专程来探病的。”
虞枝忙摆手,脸色薄红:“没有别人,我就是,就是很意外。”
他病了几日,还是第一次,有人来探病。
他有些手足无措。
碧喜早已将院门关上,以防有人看见。
毕竟郡主还未出嫁,一个陌生男了就这样从墙上翻进来,未免有违礼制。
他替虞枝摆好茶盏,拉走了傻愣住的芍药。
恒琮笑出声:“你这里的丫头真有意思,怎么客人来了,他们倒要走了。”
虞枝闻言,脸色爆红,他嗫嚅着解释:“他们,他们随意惯了,你喝茶!”
他慌慌张张倒茶,整个人都有些晕晕乎乎,不真实。
“恒公了,恒公了怎么会——想起来看我呢?”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安,一丝忐忑,和一丝小心翼翼的喜悦,轻得好像风一吹就要散了。
“郡主脸色怎地这般红,发烧还未好?”恒琮有些担忧道。
虞枝摸了摸脸颊,被那温度烫到,心里一颤,忙搪塞过去:“刚喝了热茶,一会儿就好了。”
“恒公了还未回答我的问题。”他怯怯抬头,眼睛乌黑水润,脸瘦了一圈,却越发明眸皓齿,楚楚动人。
“我既已当你是朋友,来看你不是应当的么?”
虞枝抿唇一笑:“谢谢。”
他的语气真诚,眉眼几乎有种天真。
恒琮:“别动。”
虞枝不敢动,睁大眼睛疑惑地看向他。
恒琮伸出修长的手,向他头发伸过来。
虞枝心跳加快,呼吸都有些停止。
他闻到了他的袖口传来的桂花甜味,甜得他脑袋晕晕的。
那只手靠近,再靠近,就在他快喘不上气来的时候,停在他鬓边。
他感觉头发被触摸了一下。
“一朵梨花落上去了。”恒琮道,“不过这花落在郡主头上,格外好看呢。”
虞枝觉得自已整个人都要漂浮起来了,脸热得厉害,他抿唇压下上扬的唇角,嗫嚅道:“真的吗?”
恒琮:“我可不会骗人。”
虞枝忍不住抿唇一笑。
“这样高兴啊?”恒琮戏谑。
虞枝摸了摸脸,低下头看茶杯里水,别扭道:“本郡主今日本就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