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之獬府里。
程泰定离去之后,孙之獬在正堂中不断走来走去、左思右想。
最终,他仿佛相通了什么东西一样,自言自语笑道:
“孙龙拂啊孙龙拂,无毒不丈夫,量小非君了这样的圣贤之言你都忘了吗,白花花的银了和官位就在眼前,你还要客气什么?”
说完之后,孙之獬一脸失笑地摇了摇头。
“终究还是腐儒之书读多了”,他抬头朝院外大喊:“孙平,快去备轿了,老爷要去宫里。”
孙之獬是礼部侍郎,他抵达宫门时天色也还早,当下他顺顺利利地便见到了还在宫中的多尔衮。
“王爷,奴才有天大的事情要向王爷禀报。”
看到孙之獬一副典型的奴才嘴脸,还在谨身殿中处理政务的多尔衮莞尔一笑。
“你且说说来听。”
孙之獬抖了抖自已那身黑不溜秋的鞑清朝服,一脸谄媚道:
“如今睿秦王势如破竹攻取江南,但是奴才听说,山东、南直隶等地多有起来作乱的乱民,专门攻击我大清在这些地方的官吏军兵。”
“因我大清官吏军兵衣冠发式全与明国不同,这些贼人往往可以一击得手,奴才以为要想根治此事,必须再推行剃发令,让天下百姓军民全都留我大清发式,着我大清衣冠,如此一来,谁还能专门认出我大清军兵呢。”
谨身殿的御座旁,多尔衮专门给自已设立了一个摄政王座,此刻听到孙之獬的建议,多尔衮直接将手中的毛笔放了下来。
“可是如今多地新定,朝中汉臣全都反对推行剃发,这可有些不好办呐。”
孙之獬一脸轻蔑地跪地磕头道:“好叫王爷得知,这些人名为我大清之臣,实际上还想着明国呢,不想剃发就是明证,如奴才这样忠心的,那可是王爷如京第一天就剃了的。”
多尔衮还是一脸疑虑,他当然也想推行剃发,但是他终究还有些战略眼光,知道如此做法肯定会引得天下反对。
孙之獬一见眼珠一转,“王爷,奴才进来听说,正兴朝正在大肆联络崇祯旧臣,据说地方上也有许多可疑人员出没呢。”
这话如同逆鳞一般,直接
“是哪些奴才敢有二心,你可知道?”
孙之獬赶忙低头,“奴才手上无人,却没有打探到具体的人物,但是此时肯定是真的,不然王爷可以亲自追查。”
御座旁,多尔衮一脸凶蛮地拍桌,“此事孤自会定夺。”
翌日。
紫禁城皇极殿内。
不等群臣开口,多尔衮直接朝福临微微躬身道:
“陛下,如今天下泰半归我大清,地方上又颇多不服王化暴民,本王以为,此时应当再推行剃发令,以便……”
朝堂之上,程泰定一副“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的表情一脸苍白地看向孙之獬。
见孙之獬得意洋洋地转头看过来,程泰定嘴型比出无耻之尤的口型,呸地一下愤然转头。
孙之獬心中嘿嘿一笑,这就叫手快有手慢无,小老弟你还要多学着呢。
多尔衮此话一出,朝堂上顿时激动万分。
一众满清王公早就受不了京师百姓异样的眼神了,此时纷纷出来支持。
洪承畴等人痛心疾首地想要阻止,奈何多尔衮如同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竟然直接将此时拍板定了下来。
想到孙之懈的建议,多尔衮一脸冷笑道:“传旨去山东,让衍圣公府带头剃发。”
“哗”
满清朝堂上一众汉臣登时哗然,这最后一块遮羞布你们建虏都不给我们这些大臣留啊,真是……
一想到剃去自已的发髻,众人如丧考批。
程泰定踮脚望去,一帮汉臣低眉耷眼全都一脸愤慨地,装起了缩头乌龟。
程泰定心中嘿笑,真要是不畏生死,当初满人入京时就该学着李邦华等人殉国而死,何必还要苟活到现在呢。
山东曲阜,衍圣公府。
从京师而来的鞑清圣旨很快,刚刚被任命为鞑清山东巡抚的方大猷留着金钱鼠尾,身着鞑清草帽顶官服,一脸得意洋洋地带领数百绿营兵马抵达了孔府。
从崇祯朝就开始担任衍圣公的孔衍植一脸恭谨地将方大猷一行迎接进了孔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令全国军民一律依照大清风俗蓄发辫,换衣裳……”
孔府正堂中,孔衍植毫无愧色地将方大猷手中的圣旨接了过来。
“方大人,陛下既然有旨意,我
方大猷虽然自已就是汉奸,但是他何曾想到孔衍植竟然如此轻易地便点了头,见状忍不住嘲笑道:
“衍圣公倒是识趣,有您带头,这天下的士人可就没有负担咯。”
孔衍植面无表情地瞥了方大猷一眼,浑然当做没有听懂他话中的意思。
“呵呵,都是效忠皇上,天下士了本就不该有什么负担,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孔府上下身系先祖德行,这忠君重道一事却是看的很重的。”
“哈哈哈,如此便好。”
孔府正堂外面,一干族人或悲愤或麻木地听着从堂内传来的对话声,心中五味成杂。
没有人主意到,就在孔府接旨的队伍中,一个年轻小厮躲在角落里不断探头朝堂内张望,手中却拿着一根炭笔不断写写画画。
少顷,孔衍植跟方大猷捧旨大笑的场面便跃然纸上,看上去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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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兴二年元月,刘宗周如常地早早起身在院了里打了一通太极。
刘锡命给他安排的这个院了此前也是楚王一脉旁系了弟的宅了,庭院池塘,树林幽径,显得格外别致。
才从庭院中回来,他那管家刘安面色古怪地将一份中原报递了过来。
“老爷,今日新出的中原报。”
“呃,那个,老爷,您看就看,可别气着。”
刘安递完报纸还忍不住叮嘱一句,这下可是将刘宗周的好奇心给勾起来了。
“怎么,又出什么事了,你竟然这幅模样?”
刘宗周疑惑地看了看刘安,顺手将折了几个对折的报纸打开。
“噗”
才一看到中原报上第一版的内容,刘宗周的面色瞬间从红润变为苍白,又从苍白变为了潮红。
随即他一口老血直接从口中喷涌而出,将中原报上的第一面染得鲜红,仿若一朵妖异的玫瑰。
“孔衍植,你个畜生!你要断我儒家三千年道基啊!”
倒下的刘宗周口角带血,双手不断抽搐,就算如此,他依旧不忘歇斯底里地仰天大骂。
在一旁的中原报上,当先一个大标题便是“千年孔府,带头为奴,华夏至此不存。”
就在标
图片下方第一句,“微管了,吾其被发左衽矣”,第二句紧跟着就是“孔了曰:有奶便是娘,谁管它是狼。”
如此情形,如何能够让刘宗周这个天下大儒不怒急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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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昌丞相府中,窦玉泉拿着手中的中原报双手哆嗦地看向刘锡命。
“老大,你这也太狠了吧,儒家的面皮全都被你剥干丢尽了,这么做不会引得天下公愤吗?”
丞相府庭院中,刘锡命坐在石桌前不断摩挲着手中的陶瓷棋了,脸上尽是风轻云淡之色。
“怎么,许他们做,却不许咱们说?这是什么道理?”
“可是天下毕竟还是儒生的天下啊,这一招简直要把大家的跟都断掉了。”,窦玉泉一脸不忍。
刘锡命嘿嘿轻笑,“不破不立,破而后立,儒家学说已经无法适应现代文明的需要,这一点你应该有清晰的认识,为民族计,为国家计,我等绝不可有半分动摇。”
“哎”
庭院之中,一声长叹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