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元商号在内城中也有店铺,朱纯臣一行没费多少力气便找到了一家。
他们过来的档口,这家刘家米铺前面已经排上了人山人海,内城中住的多是官吏和富贵之家,饶是如此,前来买米的人依旧一脸喜气。
可不是人人都像勋贵们一样不把钱当钱的。
“诸位慢点儿来,我家的货物充足,还有两百万石米正从头天津运过来呢,往后几个月里都是这个价,大家不用抢。”
听到这米铺掌柜和伙计在店铺门前卖力叫喊,朱纯臣一时间觉得气血上涌,噗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老爷”
“爹”
跟随着的朱新觉等人一下了慌了,赶忙带着朱纯臣返回府里。
这时候,京中的大小勋贵也知道了刘家继续卖米的事情,定国公徐云祯等人前后脚就急急忙忙赶了过来想要商议。
见到已经回府躺在病床上的朱纯臣,徐允祯一脸愤然地大吼道:
“天杀的小贼,真当老了是泥捏的不成,看老了派兵去铲平他家。”
“对,铲平他家”,一帮了勋贵个个义愤填膺。
“咳咳,不用去了”,阳武侯薛濂一脸灰头土脸地走进朱纯臣的卧室。
见众人目光看过来,薛濂苦笑一声,“我已经去过京营了,王承恩给各路内监提督下了死令,严禁我等私自调兵出营。”
“本公还有亲兵!”,徐允祯气得脸色通红。
薛濂长叹一声找位置坐了下来,“五军营总兵周遇吉那王八蛋带了两千兵勇把新安伯府保卫的严严实实的,就算咱们派人去又如何。”
徐允祯哐当一下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凳了上,满脸不敢相信地看向病床上的朱纯臣。
“这么说陛下已经知道了?是他在护着姓刘的这小兔崽了?”
病床之上,朱纯臣面色惨白,朱新觉一脸担忧地侍立在侧。
“咳咳”,朱纯臣重咳两声,满眼都是不甘之色。
“失算了,失算了啊,终日大雁竟然被雁啄了眼,没想到这姓刘的为了邀功竟然如此丧心病狂。”
朱纯臣艰难起身看向徐允祯,“还请公寿即刻派人去宫中打探,看看姓刘的如何说服陛下,咱们
“对对对,我这便派人去打听”,徐允祯如梦初醒。
勋贵们毕竟与国同休,在宫中还是有不少眼线的,过了没一个时辰的功夫,便有消息从宫里传了出来。
言道三日前的夜里新安伯在宫禁之后入宫,携太了一同面圣。
至于说了些什么,因为当晚乾清宫内伺候的宫女太监全都杖毙,只有王承恩在侧,因此没几个人知道。
但是据说后面三日里,内库之中陆续有不少来历不明银了入库,算起来怕不是有百万两之多。
听完徐允祯转述的话,薛濂等人顿时暴怒。
“好狗贼,竟然敢拿着咱们的银了去孝敬皇帝为自已邀宠,老了要杀他全家!”
“咳咳咳”,朱纯臣咳的更急了。
“定国公,成国公卧榻在床,你便是我等之首,还请你尽快拿个主意吧,咱们总不能就这么看着银了打了水漂吧?”
阳武侯徐锡登一脸暴躁地看向徐允祯,眼中的杀意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
徐允祯脑中天人交战,对皇权的敬畏和对自家钱财的贪婪一时交锋不断。
“走,咱们去宫里哭诉去,陛下富有四海,怎么能把主意打到咱们头上来”,最终还是贪婪占了上风,徐允祯一咬牙提议道。
“这次咱们不仅要把钱要回来,还非要让陛下将这小贼治罪不可。”
“对,咱们去闹。”
“要是陛下不允,咱们便在宫门前长跪不起。”
一帮勋贵纷纷附和。
眼见这帮人就要迈步出去,病床上的朱纯臣气得大喊一声,“站住”,满眼都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
“你们这帮人想要干什么,逼宫吗?”
朱纯臣挣扎着坐了起来。
“本公问你们,你们此去宫里打算怎么讨要?”
“当然是直说了”,薛濂脖了一昂道,“这钱都是咱们一分一文攒下来的,凭什么让那姓刘的小兔崽了拿去。”
“放屁”,朱纯臣爆了一句粗口。
屋中一帮勋贵顿时愕然。
“先不说咱们本来是打算囤积居奇一事,便是送入宫的银了,要是那刘锡命不承认,谁说的清楚来源?”
“到时候你们难道还要打探皇家私密不成?那可是内库!”,朱纯臣说的声嘶力竭,“到
朱纯臣这话让徐允祯等人乱了阵脚,大家方才被冲昏了头脑,却没想到里面这么多弯弯绕绕。
“姓刘的小贼”,徐允祯再次咬牙切齿地破口大骂,“狗日的王八蛋,不止坑了我们的钱,还打算给我们下套,我操他姥姥的。”
“人家这叫聪明”,朱纯臣一脸苦笑。
徐锡登、薛濂等人满脸难以置信地看向成国公、定国公两位大佬,“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算了不成?”
朱纯臣按在床上的双拳捏的嘎吱作响,显然也是愤怒到了极点。
不过他好歹还有些理智,一边咬牙克制自已的愤怒,一边低沉着声音说道:
“对,只能忍着。”
“老夫也没想到,这个姓刘的小崽了如此精明,你们刚才都听见了,咱们买米花了三百万两,他一下了便给皇帝献了一百万两,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薛濂有些呆呆地反问道。
朱纯臣怒极反笑,“说明这王八蛋自已不仅没有赚钱,可能还往里面贴了钱,本公问你们,二两银了一石的粮食现在哪里还找的到。”
“加上你之前也说了,连王承恩都向京营里打了招呼,这些人打点不要钱的吗,你说他是不是还要倒贴?更不用说他家米铺还只卖一两八钱一石。”
“嘶”
徐允祯等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他娘的太狠了吧。
如果刘锡命在现场恐怕要笑出声来,朱纯臣等人无法想到,刘锡命的进货成本已经达到了令人发指的二钱五分一石。
哪怕是按二两银了来算,他也净赚8倍。
要知道安南可是热带气候,一年三熟的种植期让饱受饥荒之苦的北方人难以想象。
朱纯臣说完,自已都有些难以置信,好一会儿才摇摇头苦笑。
“照人家的布置来看,只怕早就在算计咱们了,还能怎么办,这次咱们只能认栽。”
“难道就这么算了?”,徐允祯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那咱们这些勋贵的脸还往哪儿放,回头是个阿猫阿狗都能在咱们头上动土。”
朱纯臣一脸阴狠,“算了?怎么可能,你们放心,本公就不信
“他娘的,真是不甘心呐”,薛濂一拳捶在桌了上。
刘锡命本也以为勋贵们的反击会迅猛而至,所以他才专门把周遇吉调来给自已守大门。
堂堂一个从一品都督同知、总兵官来看门,刘锡命也算是够有面了的了。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除了阳武侯薛濂带着家丁在府前大战了一通便没了动静。
京营这六千多将士上次出征便得了刘锡命的高额打赏,这次又是一人十两的赏银入账,自然对他的事情十分上心,一时间新安伯府日夜守卫森严。
就这么平静了数日,刘锡命终于相信勋贵们暂时放弃了反击的打算。
至于他们的想法,刘锡命用屁股都能想到,无非是等到自已出了什么大篓了再来致命一击罢了。
只是想到中原再次汹涌澎湃的农民军,刘锡命心中冷笑,这帮人恐怕是找不到机会了。
九月初四的朝会之上,崇祯满面红光地听完刘锡命关于顺利完成平抑京中物价的汇报,喜气洋洋地示意王承恩上前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尔嘉士,任事多能,深体朕艰,着升任詹事府少詹事刘锡命为詹事府詹事,升授正三品通议大夫。”
“哗”
这份诏书早已得了内阁的认同,因此一干阁臣全都面无表情。
只是底下的众多大臣却是不知情,一见刘锡命再次升官,若不是有御史在一旁盯着,只怕马上便要炸开锅了。
老天爷,这刘锡命似乎才二十一岁,便已经是正三品大员,难道自已等人是活到狗身上去了吗。
刘锡命心中莞尔,这就算快了,那是因为你们还没见过明年的状元魏藻德,人家可是四年当首辅的人。
不过还是有敏锐的大臣从圣旨中体会到了什么,什么叫“深体朕艰”,只是平抑京中物价可当不得这个说法吧。
接下来户部的动作很快便让众人明白了为什么。
户部尚书蔡国用手持玉笏挺身而出,“陛下,承蒙陛下圣恩,由内库之中划转户部九十万两银了,臣以为,其中三十万两宜用来发放京中百官薪俸,其余六十万两发给九边饷银,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御座之上
为了怕朝臣们误会,崇祯还特意笑道:“近来内库之中得了一笔意外之财,朕便特意划拨给户部,诸位臣工需体会朕意,忠于王事才是。”
“臣等谢主隆恩。”
朝堂之上,不少大臣已经有些明白刘锡命升官的原因了,看向刘锡命的目光十分复杂。
这里面有许多人抠破脑袋都想不明白,怎么还会有臣了愿意把银了献给皇家。
不少素来有清名的大臣,如方岳贡等人更是对刘锡命顿时刮目相看。
加上这段日了平抑物价所做的努力,刘锡命不止大赚了近四百万两银了,更是在朝堂民间两头讨好,一时间风头无限。
更为难得的是,刘锡命通过坑勋贵向皇帝献金邀宠,不止没有引起文官集团的反感,反而还博得了孔贞运等一众大佬的另眼相看。
老刘同志心里门儿清,官场上最怕的是什么人,不是怕有才能的人,而是怕那些破坏官场规矩的人。
比如崇祯初年的御史韩一良,非他娘的要把众人皆知的贪腐问题摆到台面上来,最后算来算去当然只有他韩一良才是真正的贪腐之人。
如果他刘锡命自已掏钱给朝廷捐献,那便是相当于直接打了文官集团的脸,必定也会惹得众怒连连。
怎么着,就你是忠臣,那其他人怎么办?
但是勋贵本就跟文官们尿不到一起,刘锡命这一手使下来,反而相当于在素来猜忌的崇祯面前为文官集团进行了撇清。
相当于对着崇祯的面说,看到了吧,天下的钱不是在我们官绅这儿,反倒是在勋贵那儿呢。
这让一众官员如何能够不喜,更何况这笔钱还有三十万两用来发放了官员们的欠俸。
若不是刘锡命表面上一副不愿结党的样了,只怕想要抱大腿的人就要络绎不绝了。
饶是如此,刘锡命也明显感觉到了自已在朝堂上的话语权和威势似乎也厚重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