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彰大会如期而至。
当天的阵仗……
好家伙!
那场面,那是相当的大呀!
那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呐!
沈易遥站在人群中,笑看着穿着大红大绿的郭婶子和郭山。
母子俩脸上都刮大白一样糊了一层白粉,抹了两个红脸蛋儿,手里拿着红手绢和粉扇子。
混在人群中,也是那么的显眼。
郭婶子脸上挂笑,扇子一挥,手绢一舞,那股精气神儿就不是旁人能比的。
郭山跟郭婶子搭档,伤好了,最近也没人再寻衅滋事挑衅堵人,又是灾年难得没减产的好年头。
全身心都放松下来的他,暴露了跟他弟极为相近的皮猴子本质。
郭山刻意搞笑的媚眼乱飞,一个不留神,就对上了一双含羞带怯的大眼睛,一瞬的愣怔,让他乱了步调。
那张飞满红霞的脸,在下一刻淹没在人群中,才让郭山回过神来。
他猛地一摆头,一扭腰,险险接下了亲妈的对跳,母子俩摆了个造型,&sp;对着家人的方向一笑。
出乎意料的,&sp;郭山又在沈易遥等人的背后,看到了那娇娇怯怯的红苹果脸庞。
啊……这,这不是王庆霞吗?
当初为了救他受伤后,这大姑娘就隔三差五地往郭家跑。
哪怕再忙,&sp;再没时间,&sp;也总会匆匆跑到郭家来敲敲门,把带来的东西塞到他家转身就跑。
具体次数……郭山已经不记得了。
之前养伤,&sp;他不怎么出屋子。
后来能动了,&sp;他就在家里闲不住,总是出去锻炼。
再后来着急秋收打野食,&sp;他几乎天天拉着勋子陪他上山忙活。
真正撞到她跑来送东西的次数不多,&sp;但也至少有七八回了。
王庆霞大多数送来的是鸡蛋,偶尔还有猪肉,也有一罐子麦乳精,还有米面红糖等。
王庆霞的出身,&sp;他老早就听亲妈说过。
这么个重男轻女的大环境下,&sp;王庆霞家里更加严重,&sp;她家也是富裕的王家村里比较另类艰难的。
王家有钱吗?
有钱。
但这钱都是卖女儿得来的。
王家有钱吗?
也没钱。
因为王家一大家子足有好几十口子,&sp;儿子自然不少。
要养活的嘴多,&sp;小子大多好吃懒做,&sp;卖再多女儿,&sp;也不够那些个贪得无厌的嘴嚼吧的。
王庆霞至今没有被卖掉,&sp;是她以死相逼,&sp;又吃的比鸡少,一个人在家就能干三个壮劳力的活儿,&sp;赶上农闲的时候,还能出去赚一笔丰厚的零工钱。
这姑娘性子茬楞的很,&sp;手脚更是麻利,郭山以前没把她当姑娘看待,&sp;现在的关注点完全歪掉了。
此时各村都在开表彰大会,王庆霞没在王家村,&sp;却跑来这里看他顶着一张大花脸扭秧歌……
郭山一跳直掉粉的脸上,&sp;罕见地冒出点点红霞。
他也说不上为啥会害臊,他向来都是个人来疯的性子,鲜少会在旁人面前脸上发烧。
可知道王庆霞正偷看他,就让他莫名感觉有些不好意思,&sp;扭扭捏捏着想要找个地缝藏起来了。
郭山想不通自己这是个什么心态?
大概是因为地缝找不到,他不得不把注意点偏移看向了好整以暇站在丫头身边的勋子身上。
只是他转移了目光,&sp;又正正好看到王庆霞挤进了人群,&sp;把个报纸包裹的纸包塞进了他爸怀里。
沈易遥也留意到身后有人挤过来,然后一包什么东西被塞进了她干爹怀里。
还没等她转头去看,后背就又被挤了一下,挤过来的人又原路挤了回去,在她干爹的“哎哎”声中,跑得比兔子还快。
沈易遥:……
沈易遥转过头,只看到了傻愣愣抱着个报纸包的郭保全,&sp;还有一个很眼熟的后脑勺。
沈易遥没能看到来人的正脸,&sp;但却在被挤到的时候,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那是一股很是复杂,&sp;也并不好闻的味道。
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血腥气。
是王庆霞。
这姑娘一天到晚的忙成陀螺,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血味,也不知道又是哪里受了伤。
唉……
这姑娘很是倔强,&sp;明明自己能吃饱都不容易,偏偏还能压榨自己,隔三差五就会把自己嘴里省出来的分毛碎钱送去供销社,买些她自己可能从来都没尝过的东西送去郭家。
就算不去细想,沈易遥都能想象得出王庆霞的辛苦。
说实在的,单看王庆霞这姑娘,那还是不错的。
只是合着王家一起的话……这么个亲家还真走动不得。
那家子卖女儿不说,一家子老赖更喜欢打秋风。
一边说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赔钱货都是给别家养的,一边又会唆使女儿从婆家搜刮东西,偷摸地贴补娘家。
王家村这股风气,就跟大柳村的碎嘴一样盛行,只是王庆霞家最邪乎。
听说王庆霞有个堂姐就因为这里外不是人的事儿,&sp;在婆家日子艰难,一天就给一口杂粮水喝,&sp;基本见不到粮食。
饿得很了,偷吃麸子荞麦皮,&sp;被婆婆抓个正着,打了个半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怀上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她堂姐被送回了娘家,又被卖了出去,二嫁给了个年纪不小的鳏夫。
还是挨打吃不饱,又被家里逼得接受不了,大冬天的投了冰窟窿,好好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
找那么个亲家……就怕日后的糟心事儿会不少。
不过,两人目前八字还没一撇呢,想那些个有些远了。
两人如果真的看对眼了,王家的麻烦事儿还得看这小两口心齐不齐,顶不顶得住。
沈易遥正晃神,呱唧呱唧的掌声响了起来。
秧歌队下场,刘大队长搀扶着刘村长走上讲台,讲台上摆着张桌子,上面放着大红花和奖状。
沈易遥感觉后腰被人扶了一下,耳边传来一句低磁的:“小心。”
也不知道谁家孩子淘气,在大人们腿边钻来钻去,一个没站稳跟个小牛犊子似的,弯腰顶牛般直直撞向了她。
要不是被拉了一把,就那孩子的力道,足够让毫无防备的她摔上一跤的。
沈易遥被拉了一个趔趄,身体失衡跌进了炙热有力的臂弯中,半边肩膀挨上了一片结实的胸膛。
隔着薄薄的布料,那股温热清晰的传了过来。
是顾安勋的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