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猛的一跳让归晨不可避免的回过神来,她眼神闪躲连忙后退了两步,对于方才差点犯错而惊慌不已。
不对!这样做不对!
她不断在心中警告自己,同时也忍不住用余光去看檀渊,可檀渊此时已经转过头去,根本看不到脸上的表情。
之前就已经想好要和檀渊把话说清楚了,可是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现在看来不能再拖了,可是又该如何开口呢?
她十分珍视檀渊这个朋友,生怕话说的太直白两人连朋友都做不成,所以心中一直忐忑不安,就在苦恼之际,她忽然看见了廊下灯笼上的喜字,于是眼光一亮想到了主意。
“你今天有没有见到新娘?觅桦穿上红色的嫁衣真是光彩夺目,美丽的让我羡慕,只可惜我是一辈子都没有机会穿嫁衣了……”
归晨一边拧着自己的手忐忑的开口,一边偷偷的去瞥檀渊,可檀渊却一直低着头默不作声,让她有些急躁,禁不住在心中默念:问啊,快问啊!问她为什么没有机会穿嫁衣,这样她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解释公仪世家有女子终身不得婚配的家训。
檀渊此时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动也不懂,让归晨十分着急,良久之后他口中才飘出一句微不可查的话:“我都知道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归晨不明所以的挑了挑眉,心中一阵疑惑,她扭头看向檀渊的侧脸,小心翼翼地问道:“知…知道什么?”
又是良久的沉默,久到归晨以为檀渊不会再回答她的问题,正在她苦恼方才的话题被打断之后该用什么办法再和檀渊说明之际,檀渊却突然转过身来,嘴角带着一抹苦笑,拉住她的双手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道:“归晨,我知道公仪世家的女子终身不能婚配,所以……所以你不用如此费心的告诫我……”
归晨一时间心绪杂乱无章,既为自己方才自以为是的小心机被戳穿而感到羞赧,更因为檀渊得知了公仪世家的家训内容而感到震惊,她惊讶的完全说不出话,半晌之后才挤出一句话:“你…你是如何得知的?”
如何得知的?应该算是听父母说的吧……
檀渊缓缓垂下眼眸,思绪渐渐飘远,记忆跳回到八岁那年,安阳世家还没有被毁,父母都还健在,那时的归晨也因为想要躲避兄长的考教而时常来家中做客。
一日他将归晨送出家门,偶然经过父母窗外,听到了屋中父母的对话:
“我看檀渊和归晨甚是亲近,想来我们两家的门第也算对等,若是他们俩长大后能结为夫妻,那真是一桩美事啊。”
彼时的檀渊还不明白婚事到底是什么意思,只知道结为夫妻的两个人会一辈子在一起,就像父亲和母亲一样。他和归晨十分投契,若是一辈子都能在一起玩当然是件好事。
只是紧接着他却听父亲说道:“你别胡思乱想了,归晨和檀渊没有缘分,当年许多人求取公仪椿,都快将公仪世家的门槛踏破了,可公仪世家却一个都没有答应,那时我便好奇好奇,暗中去问公仪世兄是不是已有属意之人,这才知道原来公仪世家的女子终身不能婚配。”
“这是……什么意思?”
“各世家宗族都有自己的规定,想来这便是公仪世家的家训吧,公仪世兄告知我之时有些犹豫,想来这涉及一些隐秘之事,我今日告知于你是为了杜绝你不该有的念想,你切莫告知他人。”
年幼的檀渊虽然不太明白这番话的意思,却也听懂了他和归晨不能成为夫妻,但那时的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他和归晨现在也不是夫妻,却也每天玩在一处,所以便觉得做不做夫妻也没什么要紧。
只是随着年龄慢慢增长,当他终于明白婚嫁是何意之后再回想起那日的对话才惊觉,原来那番本不被他在意的对话其实乃是一堵牢不可破的高墙,隔绝了他和归晨的所有可能。
可事实就事实,即使他再不情愿,再不甘心,也永远改变不了。
檀渊睫毛微颤,复又看向归晨说道:“我如何得知并不重要,但我绝不会对外人讲,而且你也不用担心,因为我一直拿你当最好的朋友,安阳世家被毁之后我更是把你当成我唯一的亲人,绝没有……没有旁的非分之想,我只是想守着你,保护你,就像保护家人那样。”
他语气诚恳,但握住归晨的一双手却在不住的颤抖,原本心中惊讶的归晨在听完这番话后终于松了口气,却以为檀渊的颤抖乃是因为自己方才拐弯抹角的告诫而有些气愤。
他会生气也是应该的,挚友之间本该坦诚,但她却耍心计,于是归晨心中觉得对不起檀渊,不仅看他的眼神中满是歉意,双手也是用力握住了檀渊的手。
檀渊看着被归晨反握住的双手先是有些疑惑,接着眼里迸发出一抹喜色,他以为归晨同他想法一样,于是连忙抬头去看归晨的眼睛,却发现此时归晨的脸上全是轻松之意。
心中大石落地,归晨自然觉得浑身轻松,如今话都说开了,她再也不用担心檀渊对她有什么不该有的情感,于是她笑容灿烂的说道:“都是我爱乱想,还以为你对我有所不同,原来你和我一样都把彼此当成亲人啊,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早知道这样我就应该早点和你说清楚,也省得我一直担心,你不知道我纠结了好久该如何向你开口呢。”
檀渊眼中的光芒陡然黯淡了下来,笑意也凝在嘴角,心中像是有个声音在不断叫嚣着:不!不是这样的!但他却无法说出口,原来归晨同他的想法不一样,归晨的心里没有他。
归晨还沉浸在解开误会的轻松之中,所以并没有发现檀渊的异样,此时前庭的吵闹声渐弱,她想着自己离开的时间已经有些久了,应该回去帮着父母收尾,于是便对檀渊说道:“我看这宴席也差不多了,我得回去帮忙,天不早了,你今日就住下吧,我让人把你常住的那间屋子收拾一下,你早些休息。”
檀渊神色有些低迷,甚至眼眶微微泛红,只是周围光线太暗,归晨没有看清出,她久久等不到檀渊的回答,正要探身过去一探究竟,却听到檀渊有些沙哑的声音:“你去吧。”
归晨只当他是答应了,于是笑了笑便转身离去,就在两人手分开的瞬间,檀渊猛的低下了头,大颗的泪珠冲出眼眶砸在地上,他双手慢慢握成拳,然后又不断收紧,抬头看着归晨离去的背影一脸神伤。
安阳檀渊!你哭什么!归晨的心意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为什么还要觉得难过!
归晨只把他当成朋友当成亲人,檀渊其实早就听到过一次了,那日他与归晨在草庐外相拥被公仪承撞见,他担心归晨会因此受到责罚,所以便悄悄跟在后面,那时公仪世家的护院因为不知道归晨已经回家都还在外面寻找,所以宅中的守备甚是松懈,他没费什么力气便跟到了祠堂外,同时也听到了归晨和她父亲的对话。
“我从小和檀渊一起长大,安阳世伯和安阳伯母又对我诸多照拂,现在他们不在了,只留下檀渊一个人孤零零的,我当然应该好好照顾檀渊,我将他当成亲人,当成朋友,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这句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熄了檀渊心中所有的幻想,那日他极其失落的离开了公仪世家,但没过几日归晨却给他带来了公仪世家的秘术典籍。
归晨愿意将家传秘术传授于他,让原本已经心灰意冷的檀渊又重燃希望,能不能婚配是一回事,心中是否喜欢又是另一回事,也许归晨是心仪他的,只是因为碍于家训不得不这样解释他们的关系,如果两个人真心相爱,就算不能成婚又有什么要紧,以朋友之名相守到老也是好的。
只是今日他却听到了归晨亲口所说的答案,周围没有旁人,根本不用忌讳,所以这番话就是归晨真正的心意。
泪水慢慢顺着脸颊滑落,檀渊只觉得苦涩之意一直从心底蔓延到嘴角。
归晨,不是你想多了,也不是你在自作多情,是我,是我一直在自作多情……
他抬脚缓缓向前走去,绕过了前庭,绕过了沉浸在喜悦中的众人,径自出了门,一个人朝着东郊的荒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