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一关,归晨觉得自己的心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一阵恐惧从心底飘出,直激的她手脚冰凉,身上的汗毛根根竖立,就连手脚也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危急的场面归晨不是没见过,可无论是在及安的试练场中,还是在清平镇文渊的家中,归晨都不曾像现在这般恐惧过。
要说危机,现在这场面应该不及当初的十分之一,可明刀明枪的场面她不惧怕,倒是现在这样类似于卧底的心动更让她觉得难以招架。
看来心态还是不行啊!
归晨站在桌子旁边,双手紧紧的绞在一起,此时的她觉得自己面部僵硬,再也装不出哀哀戚戚的模样了。
那“莫莘蔚”关上门后便朝着她走来,每前行一步都如同踩在她的神经上,她的神经越绷越紧,好像随时都会断裂开来。
脚步突然停下来了,他在桌边的椅子前弯腰坐下,让归晨不禁松了一口气。
“影儿。”
影儿?什么意思?归晨心中不明白那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所以低着头并没有开口应答。
“影儿!”那人提高了声音又叫了一次。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那这话肯定是说给她听的啊,但是是什么意思呢?影儿,听起来像是个名字……
归晨这才惊觉,影儿不正是那老板娘帮她随意取的名字吗!这下归晨顾不得再乱想,连忙抬起头看向男子。
“莫莘蔚”见她一脸惊恐的模样,轻笑了笑说道:“你不必紧张,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你给我斟酒,我们聊聊天。”
归晨看着对方一脸坦诚的模样,这才想起,按照老板娘所编的身世,“影儿”应该也是新来的,那么新来的小姑娘因为紧张而手忙脚乱是情有可原的,想不到自己无心的举动倒还意外的符合这个身世。
归晨不敢怠慢,连忙拿起桌上的酒壶斟满了“莫莘蔚”面前的酒盅,可谁料还不待她将酒壶放到桌上,“莫莘蔚”便将那酒一饮而尽。
无奈,归晨只得再次斟酒,可刚倒完,对方竟又是一饮而尽。
归晨在心中暗骂道:慢点儿喝啊酒鬼,你难道不知道酒后无德吗?你这样一杯杯喝,一会儿喝醉了怎么办!
虽然心中不满,脸上还是不能表露分毫,手上的动作也不能停,归晨无奈,只能再次斟满酒,为了怕麻烦,酒壶干脆就拿在手中,可怎知这回“莫莘蔚”竟没再饮,而是拿过她手中的酒壶放到桌上,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说道:“你坐。”
归晨心中一凛,暗自思忖到:开什么玩笑,干这一行还能这么随随便便入坐吗?于是犹豫着开口低声说道:“我…我还是站着…给…给大人到酒吧。”
归晨不知道卖笑的姑娘都是怎么说话的,只能尽量少言语,又照着老板娘称呼他的方法来说,想来应该不会错。
“莫莘蔚”看着她这副拘谨的模样又是一笑,起身将她拉到椅子前,双臂撑在她肩上一用力,将她按坐在椅子上。
归晨本就没有反应过来,怔忪之间没有以力相抗,所以很轻松的就坐了下去,待她反应过来,对方已经坐回了原位。
“我说了,我们只是聊聊天,你不用紧张。”
归晨觉得若信他的话自己就是真傻,哪里有人跑到秦楼楚馆花钱聊天的!他之所以这么说应该只是想让自己放松警惕,想不到这“莫莘蔚”还挺有一套的。
不过虽然心里跟明镜似的,归晨嘴上却只能毕恭毕敬的答道:“是。”
“莫莘蔚”小臂虚撑在桌上,一派轻松的模样问道:“影儿,你家是哪里?”
归晨犹豫了片刻,说出了方才自己临时瞎编的身世:“洛河边的涪野镇。”
涪野镇位于汝南东边,说是在洛河边上,却因为中间隔着叠起的丘陵,从洛河取水不便,镇中居们都是靠着旁边的涪野湖来生存,虽然名为涪野湖,但说白了就是一泡子水,自然也就和井水溪流一样没有在这次水源变质的异象中受到影响,镇中也没有人染病。
但周围的村镇的人在水源被封后都盯上了这涪野湖,所以涪野镇可以说是水源争抢,发生械斗比较严重的地方。
归晨之所以选择涪野镇来作为自己的家乡,除了这里没有病情未经封锁还有械斗比较严重以外,更重要的一点是,派去这里调查的秘术师并不是莫舒阳。
若是选择一个莫舒阳调查过的村镇来做家乡,莫舒阳这个亲身去调查过病症的人怎么也比她这个根据纸上情报乱编的人要更了解情况,万一三言两语让他瞧出了端倪,岂不是就露出破绽了。
“你家中遭了什么灾?”
归晨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悄悄抬起头撇了“莫莘蔚”一眼。这问题需要问吗?靠近洛河,那就是病症高发之地,水源争抢最为严重,这“莫莘蔚”就算没去涪野实际调查过,怎么也该想的通灾情吧,怎么会多此一举还要问?是因为他并不是“莫莘蔚”,还是他在故意试探自己?
归晨犹豫了片刻,想着所编的身世不涉及汝南的秘密,说出来也无妨,于是低着头小声说道:“有临镇的人来抢涪野湖的水,洛河又被封了,家中的地无水浇灌,庄稼都干死了……”
说到最后几乎没了声音,不是因为归晨对自己编的话心中没底,实在是因为按理来说,讲到自己家中遭灾的事应该伤心,但归晨实在装不出伤心的模样,只好头越来越低,声音越来越小。表现出一副说不下去的样子来打消对方的疑心。
一声深深的叹息后“莫莘蔚”没有再问涪野灾情的事,反而岔开话题问了别的:“影儿是你的真名吗?”
陷阱!肯定是陷阱,方才他叫了两遍自己都没有答话,他肯定是起疑心了,哪有人听到别人唤自己名字却反应不过来的,还好机警,不然还真要被他寻出破绽了。
“不是,影儿是我被卖到这里,老板娘给取的名字。”
“那你原名叫什么?”
糟了,竟忘记了给自己想个名字,怎么办,总不能说出真名吧。
归晨一时情急,名字只能捡现成的来用:“朝律。”
“朝律。”“莫莘蔚”轻念着这个名字,半晌后又说道,“看来你父母也是腹中有墨水的人,想来你家中条件原是不错的。”
坏了,一时情急说了个文绉绉的名字,一点都不像是会卖女儿的农户家孩子的名字。
归晨眼珠一转,又摆出一副哀戚的模样说道:“名字是隔壁的先生给取的,他能识…得很多字,父…阿爹很佩服他。可是临镇来抢水的人将先生打死了,阿爹阿娘也被打死了,哥哥嫂嫂带着我逃难,实在吃不饱饭,就把我卖到这这里。”
归晨这生硬的转折本是不愿对方再追究她的名字和家境,想将话题绕道灾情上来,也好为后面的套话之举铺铺路,谁料这一段因为是临时编的,差点漏了陷儿。
“识文断字”四个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却生生被她咽了下去,还有平常人家应该不会用“父亲”这个称谓得,这两点虽然想的时候没有注意到,但还好是及时更正过来了。
突然间归晨又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这都已经说到父母离世了,怎么也该有眼泪吧,自己这么干巴巴地说,任谁都会起疑心的!
哭!快哭!
可归晨心中紧张,根本挤不出眼泪。对了,想些伤心的事,有什么伤心的事能让她流泪呢?
经世哥哥!经世哥哥在安阳世家被屠的那一晚都经历了什么?他现在又正在哪里受苦呢?
突然而来的悲伤席卷了归晨的心头,心中如刀绞一般卷的难受,鼻尖一酸,眼眶瞬间就湿润了,她抬起头看向“莫舒阳”所坐的位置,泪珠刹那间攻破了眼眶,顺着脸颊滑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