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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五章 分道扬镳(1 / 1)

“海尔波大人。”

汤姆低眉顺眼地站在大殿的正中,披着一件带兜帽的黑袍,半张脸隐藏在帽檐之下,比黑巫师还像黑巫师。

他用双手捧着一枚晶莹剔透的水晶球,迷蒙的雾气在水晶球内涌动着,每时每刻都在变化着不同的形状,他露出来的下巴被水晶球的光源照得忽明忽暗,让嘴角那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看起来变化莫测。

“您终于愿意倾听我所见的预言了么?”

大殿内静悄悄的,连平日里悉悉索索的蛇类爬行声也不复存在,汤姆的声音在墙壁与石柱间来回回荡,汤姆的问题中并没有太多的疑问,他和海尔波都清楚,这个问题在被抛出来前便已经有了答案。

“你来这里多久了?”

海尔波并没有回答汤姆的问题,在经历了漫长的沉默后,他的声音在汤姆的身后响起,竟关心起了汤姆的生活,“卡卡洛夫,你喜欢这里吗?”

“我已经在这里等待了三个月,承蒙您的照顾,未来在我的眼中愈发清晰了。”

汤姆没有转身看海尔波,反倒是把头垂得更低了,脸几乎贴在了水晶球上,在他的脚下,数不清的蛇群正在无声地汇聚在一起,层层叠叠地堆积在他手掌的下方,汤姆甚至能够感受到蛇信子滑过手背时那种滑腻冰凉的感觉,他松开手,任由水晶球向下坠落,被蛇群搭砌而成的高台接住,发出了低沉的笑声。

“既然你能够看清未来,为什么不自己成就一番事业呢?”

“海尔波大人,您享受的究竟是早就攥在手中的……神的力量,还是成为神的过程呢?”汤姆低下头,用蛇佬腔挤出沙哑阴沉的声音,“命运早已把我的位置安排得明明白白,我的一切努力都是无用功,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能挑选一个最简单的享受它的方式呢?比如,在神得势前追随他,这样在神座的扶手上,也会留下我的名字。”

海尔波沉默了很久,他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个被层层迷雾笼罩的先知具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也许它来自于命运的馈赠,他的每句关于“神”的论调都足以让海尔波沉醉甚至迷失,这也是他始终不敢奴役汤姆的灵魂、甚至不敢过多和他接触的原因——他知道汤姆的身上怀揣着无尽的宝藏,但这种宝藏并非不被命运垂怜的人可以触碰的。

“好在我已经试验了足够多次,那个魔法马上就要成功了,到那时,他口中的忠诚不管真实与否,也将被验证成为事实。”海尔波在心中盘算着,思虑良久,开口说道,“你应当知道我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既然你可以看清命运。”

“我知道,嘿哈哈哈……”

汤姆的笑声让他自己联想起童话书里的老巫婆,好在他的表情管理能力不凡,才没有让自己害臊的神态表露在外,他抚摸着水晶球,晶簇中的雾气被手指吸引,变化出如同一团发酵了的烂茶叶的形状,他清了清嗓子,问道,“您遇到他了吧?”

“他?”

海尔波的语气中多了一丝凝重,汤姆明显感到气氛凝重了不少,海尔波对“他”的探求如昭然若揭。

“在之前的日子里,我每天都会向您呈上那些蚂蚁驱虫们躲躲藏藏的洞穴,但您似乎并不怎么信任我,以至于我并没有从汇聚得越来越多的人潮中看到明显的死亡,”汤姆唬住了海尔波,继续说道,“这一切的源头都来源于一个最近才冒出来的劲敌,命运告诉我,他和我在半岛上的故事,竟然起源于同一座城邦——德尔菲。”

“你知道他的底细。”

海尔波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当然,三重伟大的赫尔墨斯……他被传颂的故事即便是深居禁地的我也偶有听闻。”

“赫尔墨斯?”海尔波想起了神话中那名滑头的神明,语气有些慎重,“他是真的神明吗?”

“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的确,那是一位足以出现在预言中的、擅于旅行的巫师,”汤姆用手掌包裹住水晶球的上沿,刺眼的光芒从水晶球中迸发出来,他的气质顿时一垮,回忆着纳尔逊在神秘事务司中预言时的模样拉虎皮扯大旗,身体放松,声音变得虚无缥缈起来,“但那不是神明,任何盗用神明名讳的狂徒都会受到命运的清算……一场酝酿中的反扑正在半岛的北方酝酿,妄图阻挠未来的人盗走了你最重要的东西,他利用窃取来的力量成为了主宰者的宿敌,窃取了在虚无中穿行的能力,那是腐朽的亡魂,试图将时代推向逆流!”

这是汤姆从纳尔逊那里学到的先知遣词造句的独特习惯——他们会把所有能够明确指代的事情说得模棱两可,但偏偏信命的人就吃这一套,只要将这些模棱两可的话语导向目标心中明确的答案,便更容易获取信任。

他配合着传闻,成功地将纳尔逊塑造成了一个赫尔墨斯一样,跑得飞快、狡猾无比、头盔上长着两个小翅膀的巫师。

汤姆深吸一口气,他也是预言的忠实爱好者,说出这种话简直就是亵渎,不过现在可不是讨论罪过的时间,汤姆从那种预言家的状态中抽离出来,沉声问道“您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被他夺走了,是么?”

“是的……那是我取得权力、打开死亡之门的钥匙。”

海尔波的表情愈发凝重,他惊骇地发现,汤姆口中的每一句话都可以和自己的情况对应起来,“北方酝酿中的反扑”指纳尔逊一路向北收编的追随者,“最重要的东西”指皮提亚,“窃取来的力量”指纳尔逊小指上残留的和自己一致的灵魂魔力,“在虚无中穿行”指他频频躲避追杀的逃亡线路,“腐朽的亡魂”指纳尔逊身上令他垂涎三尺的死亡气息。

“卡乌瑞恩!”

海尔波从恍惚中挣脱出来,他摇了摇头,瞪大眼睛,大叫出一个汤姆不知道的名字,他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汤姆的正前方,在水晶球的背面,一双深邃的黑眼睛被无限地方大,几乎要将他吞没,海尔波下意识地举起魔杖,一记魔咒射向惊吓到他的汤姆。

汤姆仅仅是侧身,便躲开了这记咒语,倘若在平日里,海尔波一定会因为他的身手产生怀疑,但现在他只觉得这是先知的第六感,反倒更加笃信了。

“卡乌瑞恩,是卡乌瑞恩!这个亡魂从冥界归来,是来向我索命的!”

汤姆压根不知道卡乌瑞恩是谁,他只能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笑着说道“看样子您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怪不得他会沾染死亡的味道,怪不得我的奴仆对他无法造成伤害,一定是他,他不甘自己的弱小,是来索命的亡灵……”

海尔波深呼吸了几下便调整好了状态,重新平静下来,让人看不出他心底的惊涛骇浪,他低下头,刚刚的魔咒擦中了汤姆的水晶球,让光滑的水晶内部被密集的冰裂纹填满。

“我会给你找一颗新的水晶球作为补偿。”

汤姆露出了笑容,他知道,海尔波对自己的信任已经超越了之前几个月那些有用的情报,真正相信了他预言家的身份。

“命运站在我这一边吗?”

海尔波突然问道。

“当然,不然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它认可我做的事吗?”

“命运会给我启迪,但不会对这样详细的问题给予解答,它只讲故事,没有态度,”汤姆低声说道,“人们总是觉得黑色的、冷的、死亡的一切都是邪恶,因为他们被限制在生者的躯壳中,无法感受真正的伟大,打倒克洛诺斯的宙斯在巨人的时代不也是异端吗?”

“哼,”海尔波背对着汤姆点了点头,“他们当然不懂,只是随波逐流的愚民。”

“您大可不必和他们置气,”汤姆说道,“首要的任务,是接回您最重要的东西。”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海尔波背过身说道,“即便是命运馈赠的胜利,我也需要用最华丽的手段迎取。”

“您需要的不是被他牵着鼻子走的狂怒,”汤姆轻笑道,“恩惠造就的联盟是最脆弱的,当人们自以为逃脱出危险后,他们想要的只会更多,他可没有您这样令人敬畏的力量,海尔波大人,”

“嗯?”

“重压只会让他们变得团结,但松懈却足以摧毁他们的信任,”汤姆低下头,发出阴恻恻的笑声,说道,“那是一位异乡人,他的软弱会践踏人们帮他树立起的权威,据我所知,在他们前进的方向,有您忠实的仆人,他的道路是充满险阻的陡峭崖壁,只想逃亡的懦夫怎么会继续追随他呢?不久之后就是他们抉择的岔路,有时候放任溪水汇入河流才能让涨水的堤坝崩溃。”

“你是说让我暂缓对他们的追杀?”

“是的,大人,您不妨把这件事交给我,然后在那座您早已设下重重陷阱的峡谷城邦等待众叛亲离的赫尔墨斯带着您最重要的宝物送上门来。”

汤姆猛然感觉到后颈处一阵刺痛。

“这是必要的代价,卡卡洛夫,去证明你的智慧和忠诚吧,如果你是对的,它会消失的。”

“我会让您看到的。”

“你不怕吗?”

“命运是注定的,我为什么要猜忌被垂怜的新神呢?”

……

“那是一个外乡人,安德罗斯。”

城邦“车队”缓缓地向北行进,在最近几天,来自乌云的袭扰少了很多,甚至连云层都变得稀薄了,藤曼底部搭建的平台上,一群巫师正在等待独自去顶部密谈的安德罗斯与另一人。

那是他们最信任的同伴,是从曾经的西西里岛上逃出的老人,也是一直承担着北方城邦在乌云中联系者职责的人,从岛上逃出的大多数巫师几乎都被北上的“车队”找到,他们带领的城邦也汇入了人群之中,除了那些早已在黑暗中陨落的人。

“皮提亚已经死了,那是我们亲眼所见,安德罗斯!”

男人用力地拽紧安德罗斯的衣领,想要把他的脸拉到和自己平齐的高度,可攥紧的手掌却从柔顺丝滑的领口滑开了,他吃力不稳,险些在原地摔个趔趄,掉到藤曼底下,好在在滑倒的瞬间被安德罗斯拉住了。

捏成拳的手尴尬地举在半空,松开又攥紧,回味着那种他从未体会过的触感。

“这是什么?安德罗斯,你告诉我这是什么?”他怔怔地看着安德罗斯裁剪得体的长袍,语气低落下去,“那些信任你的游民把身家性命都交给了你,交给了我们的无敌的安德罗斯!”

他在“无敌的”这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言语中充满讥讽“我记得你钟爱兽皮,什么时候穿上这种丝滑的织物了?难道他就是靠这种享乐的允诺收获了你的忠诚吗?”

“我从来没有——”

“告诉我,安德罗斯,”男人打断了他的话,尖锐地问道,“你为什么那么信任他?海尔波的袭击变少了,你和下面那些庆祝的凡人一样也觉得是他怕了吗?这是一个陷阱,一个巨大的阴谋,你真的觉得那是赫尔墨斯神吗?”

“那是皮提亚信任的人。”

“皮提亚最信任谁?海尔波!”男人压低声音,不敢放大音量,但还是用嘶吼的语气骂道,“你忘了卡乌瑞恩了吗?他就死在了这种可笑的信任里,连皮提亚自己都死了,已经死了十三年了!你不要活在过去了,现在跟我们下去,盘问他的身份,如果不能取信,我们会用陶片放逐他。”

“可是……”

“什么可是?”

安德罗斯叹息一声,脚下前进的藤曼猛地顿住了,他扶着手边的细枝,摇了摇头,脚下的震颤愈发强烈,“车队”转向了,转向了他们更希望前往的、更安全的东北方。

“他已经走了,”安德罗斯自嘲地笑笑,“也许他早已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在你们用陶片放逐他以前,他自己就走了。”

“什么?”

男人看着车队行进的方向,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因为这个方向正是他想要促成的而把话咽回了肚子里,如此简单就达成了目标,让他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他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向自己的任务交待。

“他怎么能?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们?”男人顺着安德罗斯的方向,看到了一道飞速向西北方向偏离的银光,含糊地嘟囔了几句,最后只能吐出一句,“那……谁来保护我们?”

“不是你们想把他放逐吗?”安德罗斯困惑地看了他一眼,在树叶的托举下前往下方,“我们自己保护自己,这是最安全的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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