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你知道几号考试吗?”
从克拉科夫返回霍格沃兹的路上,纳尔逊一手搭在汤姆的肩上,几乎脚没沾地地被汤姆拖着走,甚至还有闲心像旁边哼哧哼哧的汤姆询问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
他穿着一件薄薄的亚麻单衣,难以抵御夜幕中的冷气,用汤姆的话说,“你这种施法一点儿魔力都不剩的巫师就是没脑子,活该以后去霍格沃兹特快上找份产煤的活计”,但他也不得不现学一道保暖的魔咒,一边扛着纳尔逊一边帮他保暖,一只袖子被卷起来,大半的皮肤被银色的金属覆盖,底下透出看起来就很结实的金色,仔细一看,这些金属似乎在缓缓地流动,而纳尔逊伤口边缘的皮肤也在缓缓地愈合着。
纳尔逊的大衣飘在两人面前,发出淡淡的荧光指路,大衣的褶皱在汤姆看起来像极了一张嘲弄的笑脸。
“到时候我会喊你的,希望你不要因为成天到晚捣鼓你那堆破烂最后考出一张好笑的成绩单,那样的话我建议你直接退学,”汤姆和大多数巫师一样,拥有着非常一般的体质,他无力地翻了翻白眼,哼哼唧唧地说道,“这样你就能和纽特一样,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纽特进入神奇动物管理司了吗?”纳尔逊笑道,“我还以为他国际友人的身份有些麻烦呢。”
“他算哪门子的国际友人?他嫁给蒂娜入了美国籍吗?”汤姆摇摇头,“用某些人的话说,一点搁置多年的历史遗留误会。”
“呵呵。”纳尔逊摇了摇头,站在小球顶上,眺望着脚下灯火稀疏的奥斯维辛。
这里不复当年灯火通明的盛况,笼罩在小镇上方的,是战火褪尽的庆幸,还有那些饱含创伤的背弃,尽管麻瓜的全球战争已经结束很久,但失败的颓丧依然蔓延在每一个参战国的心头——从古到今,他们从未经历过这么一样开始得悄无声息、爆发得声势浩大、最后结束得莫名其妙的战争。
“原本这里会死很多人。”
纳尔逊眯起眼睛,喃喃道。
“现在死了的人也不少了,”汤姆回忆起那几年暑假,颇为唏嘘地感叹道,“前几年我走在伦敦街头,时不时还有飞机过来丢炸弹,也不知道是哪个鬼才发明出来的这种战争兵器,只需要砰的一声,杀戮的效率可比巫师一个个用索命咒快多了。”
远山上寒鸦飞尽,独留荒败的森林。
“这些天杀的德国人……哦,抱歉,除了约纳斯以外的德国人,他们投弹根本不看目标是什么,只是看哪儿建筑物完好就往哪儿丢,”汤姆愤愤地说道,“有时候我甚至会忍不住逃出魔杖和那些飞机对射,你知道吗?一个在地面刷了红十字标的孤儿院也会成为轮番轰炸的目标,我不得不为此学了一些可能这辈子都用不上的魔法,什么区域防护,什么禁止标记,就差用麻瓜驱逐咒了。”
“如果你真的用了麻瓜驱逐咒,那么科尔夫人可能要悲催地带着孩子们流落街头了,”纳尔逊挑挑眉毛,“怪不得孤儿院完全没有伤亡,原来是你。”
“怎么?你那是什么语气?里德尔大人心怀怜悯很奇怪吗?”
“不,一点儿也不奇怪。”
“可不是吗?有段时间,伦敦的战时地图上还缺着西城的那一块,都要变cd市传说了,”想到这里,汤姆又觉得有些好笑,“那些小崽子根本不知道谁对他们好,每次我回去看看,有些小不点总会害怕地躲起来,怎么,我长得非常面目可憎吗?”
“非常英俊,汤姆。”
“这不用你说,”汤姆嘲弄地笑笑,“后来因为孤儿院保存得实在太过完好,有很多人都想找周边的地方寻求庇护,他们真是被打仗吓昏了头,连上帝的庇佑这种话都说得出来,真是好笑,我居然也享受了一回当上帝的滋味。”
“上帝的功劳可没有你大。”纳尔逊夸赞道。
“我突然想起来,就在战争结束前一年,有个年轻的海军军官曾经来过孤儿院找你,科尔夫人给我提了一嘴,但是我忘了,怕是有什么要紧事,你还认识海军吗?”
纳尔逊眯起眼睛,回想起离开英国时与回到英国时在海面上的两次遭遇,摇了摇头,“我大概知道是谁了,见过一面,但不算太熟。”
“那就好,”汤姆松了口气,继续说道,“他以为你在战争中死了,还专门给孤儿院捐了点儿东西,起码那些孩子在最饥荒的两年不会受冻了。”
“杰克。”纳尔逊点了点头,“那是一艘有趣的满是杰克的船。”
“更好笑的是,很多不舍得自己大房子的难民看到孤儿院有那么多物资,一个个都红了眼,也不乏工厂被炸了的贵族老爷,他们甚至想把科尔夫人他们赶到防空洞里去,自己搬进来享受上帝的庇护,”汤姆的语气明显有些愤怒,显然那时候他亲眼看到的场景比嘴里说的更夸张,“更有甚者,一天到晚在外面散布一些恶心的言论,说什么既然孤儿院物资充沛,为什么不把它们分给更需要的人呢?谁是更需要的人啊?他们吗?”
“这样的人在什么时候都不会少。”纳尔逊并不担心科尔夫人他们会遭受什么不公正的待遇。
“哦,我还需要向另一个德国人道歉,约纳斯之前的那个主编,他自身难保,但也在为他们发声,我也小小地帮助了他们一下,”汤姆露出快慰的笑容,“吓唬吓唬。”
“然后呢?”
“然后他们就开始继续散布那些鬼话,什么孤儿院不是上帝的庇护,而是科尔夫人用孩子们的灵魂和恶魔做交易得到的安全屋,”汤姆冷哼一声,“既然这么喜欢恶魔,我只好让他们和恶魔亲密接触一次了。”
“他们的想象力为什么总是局限在上帝或者恶魔里?难道除了教会讲的故事,就没念过别的书吗?”
“我总不能每天蹲在孤儿院里,但宵小之徒实在太多,”汤姆耸耸肩,在差点儿把纳尔逊抖下去后,他又把纳尔逊的胳膊扛了回来,“所以以一打黄油啤酒为代价,我请邓布利多帮我解决了这个麻烦。”
“他是怎么解决的?”纳尔逊有些好奇。
“天晓得,”汤姆摇摇头,“你别看邓布利多平日里啥也不干,其实路子很野,手段非凡。”
“说不定他直接去找了麻瓜首相。”纳尔逊深以为然,“麻瓜和巫师的世界其实息息相关,比如最近,巫师们也开始学习战后的麻瓜,捡起了他们在当年《国际保密法》修订的时候就建立起来的花架子国际巫师联盟。”
“我也在《预言家日报》上看到新闻了,”汤姆回忆片刻,说道,“几个东方巫师在大会上举着横幅,上面写着强烈要求什么人当主席,奇怪的是,我没看到魔法部的代表。”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并非魔法部之间共同成立的组织,与会者应该是威森加摩的首席,”纳尔逊眯起眼睛,“说起来,威森加摩的换届选举要开始了,我还等着看好戏呢。”
“说到好戏,最近法国有人拍了一部……叫什么来着?电影,对,电影,”汤姆用袖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扭头望向纳尔逊,“你想看吗?”
“你居然还知道电影?”
“我难道是野人吗?”汤姆露出一抹坏笑,说道,“我最早还是从《唱唱反调》上看到的,几个月前去玛莎开的裁缝铺里她还告诉我,有人送了她一张剧院的门票,问我能不能把她用魔法带到法国去,你想知道这部电影是讲什么的吗?”
“什么?”
纳尔逊有些不详的预感,他因为忙碌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这份杂志了,也不知道企鹅能整出什么花活来。
“咳咳,”汤姆清了清嗓子,用仿佛在读报纸一般的语气说道,“在欧战的战场背后,有一座堪称人间炼狱的小镇,残忍的德军将他们在战场上抓获的俘虏以及从占领区逮捕的受迫害者们关押在一起,进行着种种惨无人道的实验……”
纳尔逊的眉毛越挑越高,几乎要在汤姆成功飞跃死亡前抢先飞跃自己安身许久的额头。
“俘虏们没有放弃生的希望,但每次太阳升起后,拿着名册走进牢房的德军却一次次地带给他们更大的绝望,直到这片试验场迎来它新的领袖——神谜的n,一个喜怒无常、钟爱追杀游戏、在战争中厌倦了杀戮的——”
“打住打住,这谁写的广告词啊,怎么这么恶心?”纳尔逊用好不容易恢复的力气抬起手,扶住额头。
“这我就不知道了,”汤姆笑着说道,“总之,《唱唱反调》在呼吁巫师们去感受麻瓜的娱乐呢。”
“该死,我应该把他丢到北极去。”纳尔逊思索着发配企鹅的地点,却悲哀地发现,对于企鹅这种人来说,北极可能会成为一个仅此于南极的快乐之地。
“你想好毕业以后要去哪了吗?”汤姆忽然问道,“我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宾斯教授可能比你还能熬,米勒娃刚刚上任不久,黑魔法防御术教授的职位你不可能竞争过我,难道你要去教神奇动物研究课?那场景也太好笑了。”
“我需要担心的难道不是这学期的期末考试吗?”纳尔逊开了个玩笑,在汤姆生气以前回复正经,说道,“我已经和诺比·里奇说好,毕业以后去神秘事务司待一段时间,我对那里的有些东西比较好奇。”
“你不如把那扇门搬过去,”汤姆撇撇嘴,提出了一个中肯的建议,“当作你的研究成果,绝对能把那些蠢货镇住。”
“我还以为你会把那扇门搬走呢。”纳尔逊惊讶地说道。
“对于庸人来说,即使宝藏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也只能看出来那是一扇门,我早已获得了更珍贵的东西,”汤姆跃跃欲试地说道,“我们可以找机会把格林德沃弄死了。”
纳尔逊不是很理解汤姆对弄死格林德沃的执念。
“这么自信吗?”
“当然,今天的我和昨天的我,大不一样。”
跋涉许久后,当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两个相继成年的巫师终于来到隐藏的传送阵前,向前一步,回到了海峡对岸的英国。
……
从克拉科夫回到霍格沃兹后,时间转换器的优化也只剩下不断试错的过程,并不能心急,稍显紧迫的八眼巨蛛始作俑者暂时没有什么清晰的消息,而那些他早早埋下的暗线也进入了爆发的前奏,这反而让纳尔逊获得了一段难得的闲适日子,最重要的事情反倒成了接下来的期末考试。
尽管对于他而言,所谓的复习也只是把早已烂熟于心的知识过一遍,但如果真像汤姆所说,考出个搞笑的成绩,那样会被笑话一个假期的,所以纳尔逊也会在享受校园生活的时候,偶尔翻一翻书。
这天,他起了一大早,在大多数同学还在梦中的时候,前往了魔法史教室。
“你很久没来了,纳尔逊,落下的知识可能需要很多天来补。”
宾斯教授背着手从黑板中飘了出来,盯着纳尔逊的脸打量了半天,轻叹一声,“你怎么会这么虚弱?和以前的你可完全不同。”
“这只是一些必要的代价,”纳尔逊摊开手,“教授,和您说的相反,我举得现在的我无比轻松,足以接受接下来的补课。”
“适当地抛弃一些东西,对我们而言好处不小,这点我深有体会,”宾斯教授没有太多闲聊,黑板上开始呈现银光闪闪的板书,“今天我们来看看狂妄的玛尔是怎么死于狂妄的,希望这段历史可以教会我们谨慎。”
“啊……”纳尔逊捂住嘴,打了个哈欠。
“……就在他以为万事俱备的时候,最激烈的冲突终于从那些他强行凝聚在一起的手下中爆发。”
纳尔逊摇了摇头,他只是打了个哈欠,怎么狂妄的玛尔就已经跳过狂妄,开始死于狂妄了呢?
他赶忙正襟危坐,握紧羽毛笔望向笔记本,像一块海绵一般吸收着来自历史的告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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