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
再坚硬的骨头都无法抵御剑尖处细小零件的连番爆炸,眼前不知何物的袭击者发出痛苦的嘶吼,它的头颅竟被这平平无奇的一剑贯穿了,血盆大口中层层叠叠的利齿与剑锋相撞,尽管它的硬度远超纳尔逊的想象,它们与牙床终究不是一体的,电光石火之间,伴随着风铃般的清脆响声,密密麻麻的牙齿被卡在剑脊处的齿轮缝隙中,深深地刺进它相对柔软的口腔粘膜中。
纳尔逊的左手也没有闲着,老魔杖抵住怪物同样硬如钢板的腹部,隐约间可以感受到鳞片般的触感,尽管时间仓促来不及准备什么大威力的魔咒,但威力同样强劲的小魔法却一个接一个零距离地轰击在它的身上,可这曾鳞片似乎比巨人的皮肤、炼金的铠甲还要坚韧,魔咒在它的腹部留下一道道钢炉迸溅般的火星,可它的势头却只停了一瞬。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下一秒,怪物狠狠地扑在了纳尔逊的身上,自身的重量在冲劲的加持下将纳尔逊撞进了身后厚实的墙壁中。
在砖缝开裂的瞬间,明亮的橙红色光芒与炽热的温度从他的身后传来,紧随其后的还有浓重的草药气味,在光芒的照映下,纳尔逊看到了眼前怪物庞大的轮廓——它和一般的生物倒也没太大的差别,两条胳膊夹着头,但轮廓上狰狞的倒刺与尖角无不彰显着它在杀戮方面可能拥有的强悍才华。
感受到身后火山口般的温度,纳尔逊暗道不妙,他握紧剑柄,用力旋转,附着在魔杖上的零件瞬间解体,在怪物的体内四散飞旋,无数细小的利刃疯狂地袭击着它的头颅,似要把它的血肉完全搅碎。
老魔杖离开怪物的腹部,在最后一秒转过头望向身后,他已经被撞进了某座建筑的内部,脚下是一池翻涌着气泡的赤红色灼热流体,令纳尔逊不由地想到了煮沸的鲜血,一快快看不出拥有者的白骨随着气泡不断上浮下沉,血池呈规则的正圆形,在五个角上分别耸立着五个被赤红色锁链束缚的圆柱形石棺,其中一个石棺的锁链已经断裂落入池中,顶部破了个大洞,虽然它的内部黑漆漆地看不清,但用脚趾也能想出来里面的住客正是这只在黑夜中偷袭纳尔逊的怪物。
一个已经有些融化迹象的人类头骨翻滚着上浮,空洞的眼眶于霎那间和纳尔逊目光交汇,下一秒,纳尔逊后仰的身体在扭曲的空气中消失,而那只因伤痛而狂怒的怪物却止不住身形,直挺挺地栽进了血池中,在半空画出了一道不那么优美的抛物线。
“噗通!”
怪物落进池中,纳尔逊却再次幻影移形到被撞开的破洞旁,他这才从突如其来的袭击中找到喘息的机会观察周遭的情况,举起魔杖,明亮的光源点亮了周围的环境,被撞开的墙壁似乎并不属于某栋常规意义上的建筑,他正身处一处掩藏在地面的弧形地堡之中,青黑色的石砖将这里围了个严实,每隔一段距离都有一块黑色的水晶状墙壁,旁边有点亮的机关,透过水晶可以看到墙后的场景。
正因为身处地下的坑洞中,这里才会那么缺少光源,此刻头顶的云层正随着晚风缓缓飘向远方,星月再次出现在头顶,可惜只撒下了微弱的星光,完全无法照亮这里。
注意到墙壁上布满火把的纳尔逊一挥魔杖,温暖的火焰齐齐燃烧起来,这里终于重新属于阳间了。
“布莱克先生,您还好吗?”
一般情况下,在可能遭遇偷袭时最好背靠着墙壁,但此刻这道法则却行不通,保不齐背后的墙壁会炸开钻出什么东西,圆形的场地中空无一人,博洛克斯和他口中的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纳尔逊的长袍抖了抖,在周围撒下了一片很快隐没在空气中的银辉。
“奇怪,我走错位置了吗?”
他看了看脚下,这里确实有壁炉搭建过的痕迹,只是它似乎跟着被撞开的那半截墙壁一起落入了血池之中。
活物的坠入让血池中翻滚的气泡密集起来,像极了沸腾的熔岩,隐约间有哀嚎声从破裂的气泡中传出,那只坠入池中的怪物似乎还在挣扎。
纳尔逊挥动魔杖,用飞来咒拉上来一截浮到水面上的胫骨,这节胫骨比人类的要长很多、粗壮一些,表面布满锋利的毛刺,似乎属于某种高大的动物,连接膝盖的位置造型有不小的差别,应该是某种反关节的类似人类的神奇动物。
“狼人?”纳尔逊皱起眉头,用老魔杖指向胫骨,“告诉我你是什么。”
仿佛胶片倒放一般,粗壮的、成束的肌肉夹杂着血管与韧带在已死的骨骼上生长出来,这截小腿比纳尔逊的腰还要粗,很快是粗粝的皮肤、黑而硬的毛发以及夹杂着血液的腥臭味。
“还真是狼人。”纳尔逊手腕放松,皮毛与筋肉瞬间消失,那节胫骨“砰”地一声砸落地面,残留的余温炙烤着湿润的土地,冒起一簇浓烈的蒸汽。
纳尔逊将胫骨踢回水中,站在原地等待着蜉蝣探查的信息。不一会儿,四散探查的蜉蝣回来的大半,可他身后的蜉蝣却有很多没有原路返回,他转过身,身后空无一物,似乎是空气将那些蜉蝣吃掉了。
身后的血池愈发沸腾了,纳尔逊丢下几枚小银球,充足的附魔弩箭将自己安装在墙壁上,保证能够第一时间射杀从破洞中钻出来的东西,如果它的生命力真的这么顽强,那么也该感受一下被偷袭的滋味了。
做完这一切,纳尔逊放出了一只照明的蜉蝣在前方带路,向着圆形房间的中央走去。
只来得及走两步,那只探路的蜉蝣便忽然消失了,纳尔逊止住脚步,盯着蜉蝣消失的位置,就在距离身后破洞五米的位置,他又相继释放了几只探路者,不管从哪个方向进发,它们都会在离墙壁五米远的地方消失,并且消失得毫无征兆。
他再次向前两部,用脚跺了跺地面,有种金属般坚硬的感觉,纳尔逊低下头,用鞋底拂去地上的尘土,一行闪烁着微光的如尼文字显露出来。
“隐藏……通道……识别……”
纳尔逊挨个辨认着每一个文字的含义,不知不觉间已经转了一圈,这处奇怪的试验场竟被施展了一种可以将场景隐藏在泥土之中的组合炼金术,倘如闯入者撞到边缘的,那么他的身体就会经历一种类似于门钥匙的通道,直接与外面的泥土重合,当场变成肥料——修建者拥有着极高的炼金术造诣,还有很多与调和、熔炼、能量有关的如尼文字不知其用途,但它们一直在运转,应当是与墙壁背后空间中的试验场有关。
纳尔逊绕着铭文一圈一圈地踱着步子,时不时停下来用脚在地面做个标记,相比和巫师拎着魔杖对战,与炼金术师跨越时空的交流更加考验人的学识与耐心。
“找到了。”
不知道晃了多久,纳尔逊停下了脚步,弯下腰蹲在地上,将手中的魔杖插进了两个字符的空隙之中,并没有什么惊世骇俗的特效,只是眼前的空间仿佛泡了水的画作一般扭曲起来,形成了一堵环形的气墙,做完这一切,他直起身,径直向前走去,毫无阻碍地穿越了眼前的屏障。
眼前忽然亮了起来,纳尔逊眨眨眼睛,发现正有近十根魔杖指着自己,其中正包括靠着橡木桶躺在地上的博洛克斯。
一群巫师歪七扭八地躺在一间类似酒窖的圆形地下室中,每个人都挂着菜,见到纳尔逊,博洛克斯放下魔杖,说道,“是自己人。”
狼狈不堪的魔杖齐刷刷地放下,一群巫师捂着伤口呻吟起来,场面看起来有些滑稽。
“布莱克先生,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我还以为你使用飞路网时出了差错,”博洛克斯转身说道,“让他们回来吧,找到人了。”
“这里发生了什么?”纳尔逊问道,“是什么人……什么东西袭击了您?”
“你问他们吧……”博洛克斯捂着胸口,苦笑一声,“我之前来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结果刚出壁炉就被什么东西踹到了这里。”
纳尔逊点点头,转身在东倒西歪的人群中寻找状态尚佳的人,很多巫师避开了纳尔逊的视线,他们并不想回忆方才的经历。
博洛克斯有些不满,他重重地咳嗽了两声,巫师们只好暂时忘记伤痛,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
“一开始,我们在地里挖到了这个酒窖……本以为里面放的是酒,但没想到竟然装满了珍贵的材料。”
“还有一个人。”
“那根本不是人……”
在他们七嘴八舌地介绍下,纳尔逊总算知道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
几天前,属于布莱克家的巫师们收到了博洛克斯的命令,前来清扫这片名为“爱心之家”实为残次神奇动物处理厂的牧场,这里只剩下几栋不值钱的房子和一地杂草,神奇动物是一只没有,甚至动物都看不到几只,连杂草都长得蔫蔫的,仿佛一片死寂之地。
博洛克斯下达的任务还有“掘地三尺”,这些巫师们也算卖力,真的掘地三尺,在广袤的原野上找到了一处奇怪的密室,它整体呈圆形,里面堆满了橡木桶,似乎是塞克斯博士曾经的酒窖。
巫师们本没有太过在意,但在打开一个木桶后,他们顿时傻了眼——木桶里分门别类装满了各种珍惜的炼金材料,几乎都取自稀有的神奇动物,原来是塞克斯博士存放材料的仓库,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额,在报告博洛克斯后,他们开始分别整理木桶中的材料,将他们分门别类地搬了回去。
如果只是这样,那不过是一笔不算少的意外之财,对于不差钱的布莱克家族而言也并非什么要紧的大事,可在表情的木桶都被清理干净后,剩下的桶中却装满了凝固的血液,某位巫师强忍着恶心打开了一个装着血凝块的木箱,在剖开血块后,一个仿佛沉睡在羊水中的人形物品出现在他们面前。
之所以称之为“物品”,是因为那东西太过邪门,连怪物或动物都称不上——不同神奇动物的肢体被粗糙地拼在半具人类的躯干上——狼人的胳膊、豹猫的腿、疣猪的皮肤与幼龙的爪子,它们被某种皮质的粗线简单地缝到一起,给人一种怪诞的反胃感。
博洛克斯已经隐隐猜出了塞克斯博士做了什么——他想要通过混血以外的方式将不同神奇动物的特点嫁接到人的身上。
本以为这种东西已经是想象力的极限了,可后来看到的一切却更加骇人听闻,堆放在外层的木桶中装着的似乎是早期的残次品,越往后清理,橡木桶便越精致,甚至连浸泡的液体都换成了琥珀色的半透明胶体,而陈放其中的东西完成度也越来越高——有全身的毛发被替换成羽毛、手臂变成一双翅膀的;有眼睛被替换成猫眼,还长了耳朵的;有把人的手臂装在狒狒身上的……各种离谱猎奇的东西比比皆是。
而最令博洛克斯感到震撼的则是最后一件物品,那是一个人——彻头彻尾的人,一个女人的头颅被接在了一个男人身上,而那副男人的躯体上留下的疤痕中露出了鸟类中空的骨骼和属于强健猛兽的内脏,而最令人感到恐惧的并非是它长得太像一个正常人了,而是它的身上透露出活过的痕迹——它并不像其他东西那样蜷缩着,反倒是露出了惊恐的表情抚摸着自己的身体,面部表情与身体动态完全契合,似乎它们本就是一体的。
……
“我们奉命搭建了临时的壁炉,但是在老爷到来后,一只长满蜘蛛般尖刺的黑色爪子忽然从木桶堆里伸了出来,它神出鬼没,袭击了我们每个人。”
“而且墙壁……墙壁不停地往后,最后……最后连带着壁炉一起……一起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