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喧闹过后的江宁城终于恢复了片刻的安宁,街道上没有了摩肩接踵的行人,只有脱下甲胄换上布衣的武烈军人在走街串巷,似乎还在摸查着昨晚行刺的那名女贼。
苏檀儿一日既往的做着重复的怪梦醒来,半年多的时间,她也已经逐渐习惯了每次醒来都会泛起的短暂失落。
看了眼窗外已近大亮的天空,她还依稀记得昨晚在书桌前等周寂,等着等着自己反倒睡着了。
对了!周寂呢?
苏檀儿想到周寂昨晚要去找那名武烈军和衙役追捕的黑衣人,眼中不禁泛起一丝担忧。
从软塌撑起身子,散落的长发犹如飞瀑般从身侧滑落,苏檀儿下意识的掀开墙布,见床上并没有人,连忙将脑袋探到墙洞的另一边,结果一抬眸就对上了周寂惊讶疑惑的目光。
惊讶之余,周寂看着趴在床头,往这边探身的苏檀儿心中好笑,挥手道,“早啊。”
苏檀儿这才发现周寂此时正在更换衣服,内衬的衬衣衣扣大开,,恍得苏檀儿俏脸一红,然后故作冷静的轻咳一声,反问道,“相公昨晚是几时回来的?”
周寂苦笑道:“抱歉啊,昨天答应你速去速回的,但临时有事耽搁了一会儿。”
“什么事?相公不会和人动手了吧?有没有受伤?”苏檀儿有些着急的站起身子,全然忘记了自己脑袋还塞在墙洞里,只听‘咚’的一声轻响,苏檀儿感觉眼前一花,原本在床尾穿衣的周寂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旁,而她抬起的头也正好撞在周寂宽厚温热的手掌中。
“小心点!”周寂看着还没晃过神的苏檀儿吐槽道,“还好有我在旁边,要不然这一下准给你磕一个大血包。”
周寂说着,手掌还下意识的摸了摸。
还别说,手感真的挺不错。
感受着头顶传来的轻柔拂拭,苏檀儿逐渐缓过神来,嘤的一声缩回了脑袋,整个人背靠着洞口旁边的墙壁,头顶酥酥麻麻带着一丝撩动心房的轻痒,脸颊也滚烫的快要融化了一样。
摸头杀的威力这么大吗?
周寂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又看了仅有一墙之隔的苏檀儿。
以他当前的修为虽然做不到透视墙壁这种近乎仙法的程度,但也能利用感知在脑海中还原出苏檀儿此时的呼吸脉搏。
片刻之后,走廊上传来小婵的脚步,随着她敲开苏檀儿房门,打算服侍小姐梳洗,苏檀儿这才慌忙道了句,‘谢谢’,然后跑下了软塌。
“小姐,你脸怎么这么红?不会是生病了吧?”
“我没事。”
“都这么烫了,怎么会没事?”
“小婵!”
和苏檀儿在庭院里吃罢早饭,周寂迟疑片刻还是告诉了苏檀儿,他这几日可能要出去一趟的事情。
苏檀儿忙问是否和那位刺客有关,周寂连忙否认,只说是散心几日,让她不要对外透露,最好连府上的其他人都不要告诉。
苏檀儿自知她眼前的这个‘相公’从头到脚从内到外都透露着神秘和古怪,虽然不理解对方究竟要去哪,去做什么,但在潜意识还是选择了相信他。
随着天色大亮,刚刚消停了片刻的街市再次恢复了昨晚的热闹。
不过街道上警戒的官兵也多了,想来江宁府衙如今也蛮头疼的,遇上这样的节气很难做出太多扰民的行动,只能提高警惕与盘查,严格控制出入城的人口,意图将刺客困在城里。
朝廷命官被刺杀,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是没有多少感觉的,茶余饭后谈谈或许还是拍手称快的居多。
但如果牵扯到‘忤逆朝廷’、‘妄断圣意’之类的说法,那就大不一样。
周寂走在城中,却见平息了许久的城内舆论再次被人挑起,而这一次的目标指向的却是昨晚被刺客刺杀的宋宪宋都尉。
街角巷口,似乎都有人在议论,宋宪离开武都其实是奉贺太师之命,悄悄南下,来江宁采购今年上供的岁布。
而如今,北方梁靖之争已经动摇两国国体,就连朝廷内部也在为岁布的事情争论不休。
就连陛下都还没决断,反倒是贺太师竟已经替陛下拿了主意。
往小了说,这是未雨绸缪,可往大了说,那便是忤逆之罪啊。
到底是谁,把这些不能放在台面上讲的东西通通掀到了台面上,周寂眉头微皱,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
从城东走到城西,周寂连换了数道妆容,直到返回安置陆红提的那间小院,他俨然已经改头换面,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城西多住权贵,比起城南城北清净许多。
来到院前,周寂左右看了一眼,确认没有人跟踪后翻身越过围墙,推门进屋。
距离地面大概三四米高的房梁上,陆红提身着深色短袍侧坐在梁木上面,一只脚踩着梁木,一只脚耷拉在外面。
低头看着周寂推门的那一幕,径直跳了下来,脚尖点地的瞬间,整个身子由直立变成前倾,左手短刀脱手甩出,右手短刀反握,犹如离弦之箭般朝周寂飞射而来。
这一套招式和昨晚被周寂一招制住时一模一样,但速度却比之前快了数倍不止。
昨晚被宋宪所伤,又被武烈军和衙役围堵许久,撞见周寂时早已力竭,可以说一身实力十不存一,如今伤口经过简单包扎,再加上休息了一晚,心有不甘的她再次施展重复的招式,只想看清自己和他究竟有何等差距!
周寂也看出了对方试探的念头,不禁摇头轻叹,亦如昨晚一样,剑指一并,随手夹住飞刺而来的短刀,随后侧身半步,另一只手扒住陆红提的肩膀,将她丢到了床榻上。
这一套动作轻描淡写,看起来就像是在做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可正因为这样的轻描淡写,更是让陆红提感觉到挫败。
以她的实力,在同辈当中已经算是数一数二的了,即便现在负伤,实力大打折扣,但眼力和阅历仍在,前后两次交手,她都没能看出周寂的真正实力。
周寂如果知道陆红提的想法肯定会笑出声来。
在没有真气和法力的时代,仅凭各自摸索出来的内力功法,若是碰到武林外传时期的自己,生死之斗不许逃跑,对方也许可以和他过上两手。
但如今有了玄门雷法和辐射真气,他已经跨过了低武和中武,差不多能在高武世界找人碰一碰了。
“恩公虽然武功高强,但太师府守备森严,刺杀贺元常之事还请您三思啊!”陆红提坐起身来,抱拳道。
原本收身的武者短袍穿在她身上显得有些宽松,一抹白色的纱布绷带从衣衫边角露出。
世界上没有人能逃脱‘真香’定律。
没有人。
昨晚听闻周寂那一番‘解决问题’的方法,陆红提就对他放下了防备,在他走后,更是将身上缠着的床单碎布解开,按照他先前所说重新处理了一遍伤口。
也正是因为伤口进行过缝合,所以陆红提才敢再次出手,妄图试探周寂的武功深浅。
扫了眼角落里的一堆碎布,和枕头下面压着的半只急救包,周寂脑补完陆红提的心理活动,不禁笑道:“此事无须再劝,我心中自有决断。”
周寂说罢,在桌旁坐下,抬眸道:“你是直接听命李纲,还是身后另有组织?”
陆红提闻言一愣,直言道:“我听命秦相,虽然没有真正加入密侦司,但也算是密侦司的编外人员。”
“秦相?秦嗣源?不是李纲吗?”周寂没想到陆红提说的这般直白,联想到路上听闻的传言,皱眉道,“你已经见过他了?”
周寂先前不知道宋宪是因为对方只是一个小小都尉,放在武都,根本不值一提。
但秦相之名,在这个武朝却是人尽皆知,哪怕他没有刻意打听过,却也有听说这个前任宰相。
因黑水之盟饱受骂名,随后辞官退隐,不问朝堂。
如此看来,此人心有沟壑,潜龙在渊,退隐是假,另有谋划是真。
陆红提沉声道,“我并未透露恩公姓名,只是告知秦相中秋集会刺杀宋宪失利,需要另寻机会罢了。”
“所以他就学着乌家那套,引发城中舆论,借此施压,迫使他提前回京?”周寂好歹也经历过庆余年这样的世界,像是揣测圣意的事情可做不可说。
一旦事情闹大,再有人煽风点火,届时弹劾文书如雪花一样送往武都,不管是谁,都保不住他。
摇了摇头,周寂摆手道,“罢了,这些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不过你既然见过秦相,又对我毫无隐瞒,看来仅仅只是没有提及我的性命,其他该说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吧?”
陆红提表情一滞,抱拳躬身道,“还请恩公恕罪!”
“恕罪就不必了,我有一事相求,希望你能帮我。”周寂很清楚,陆红提这么直白的原因定是因为这个所谓的‘密侦司’亦或是‘秦相’,想要招揽自己,但他并没有屈居人下的打算。
比起受制于人,他更喜欢平等合作。
他要阻拦武国缴纳岁布,秦嗣源也想这么做。
利益相同,那就可以寻求协助。
“恩公请讲。”陆红提本就因泄露周寂身份而感到愧疚,当即抱拳道,“只要红提做到,必将义不容辞。”
“哪有那么严重?只是一件小事而已。”周寂闻言笑道,“你既然是密侦司的人,那帮我做一些武都的身份路引,应该没问题吧?”
区区路引而已,对于密侦司来说简直太过容易,陆红提满口应道,“不知恩公何时讨要?”
“今天晚上,日落之前。”周寂笑道。
今天?陆红提目光一凝,看了眼周寂,明白他今天就要启程前往武都,有心再劝,可涌到嘴边的话却又咽了下去,点头道,“好。”
在古代,路引这种东西堪比现代的身份证,对于周寂来说,偷倒是好偷,但造假却是极为困难,黑市的路引压的其实都是官印,与其说是假的,更接近于黑户洗白。
这也是为何每到一方世界,他都会去黑市置办路引的原因。
得到密侦司的协助对他来说倒也能省去一些麻烦,有了明面上的身份,等到了武都,至少不会像一只见不得光的小老鼠般,在下水道里东躲西藏。
谈定此事后,周寂突然想起另外一事,好奇道:“陆姑娘,以你的武功,在江湖上能算几流?”
这句话听的陆红提嘴角直抽。
若非周寂语气着实诚恳,并无阴阳怪气之意,恐怕她早就提刀砍人了。
“一流上品,半步宗师”陆红提长长的吐了口气,叹息道。
“半步宗师?”周寂瞅了眼陆红提隐约露出的绷带,半步宗师刺杀一个小小都尉,居然还受了这么重的伤,差点被官兵衙役围堵在小巷里,未免也太水了吧?
半步宗师如此,那宗师又会是怎样呢?
周寂好奇道:“世间宗师又有几人?他们的实力又怎么样?”
“我只听闻有关中有一位周桐前辈,人送绰号‘铁臂膀’,乃是世间又名的大宗师,至于他的实力,我未与他交过手,所以并不清楚。”陆红提摇了摇头,她虽然资质极高,但还未能窥得宗师门径,所以并不清楚宗师的真正实力。
说罢,陆红提神色幽幽的看向周寂,迟疑许久,终于问道,“你难道不是宗师吗?”
周寂摇头道:“我和你的修行体系不同,并非宗师。”
周寂所听说过的宗师要么可以破碎虚空,直抵上界;要么可以后天演化先天,突破武道桎梏,超凡入圣;再不济,也能打通任督二脉,内力循环不息。
如果没有获得伏魔御雷剑上的雷法传承,他可能会以辐射真气和九九还阳内力为基础,修得第三种的宗师境界。
但现在他已经开始主修雷法,转向了‘炼精化气,练气返神,炼神还虚’的修行体系,确实和之前的武道境界有所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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