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兴的热络不仅周寂没有料到,就连耿护院这个大聪明也被吓了一大跳。
这俩人先前真不认识吗?
耿护院呆滞的看着进到屋里的两人,赶忙迈着小碎步跟上,一进门就见苏文兴把周寂迎到了桌前坐下,就连周寂手上的托盘也被他亲手接过,放在了旁边。
“妹夫呀!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不用这么客气。来来来,先在这儿坐会儿,我去叫我爹,你先坐,你先坐”
苏文兴说话的时候满脸堆笑,那一脸宽厚纯良的笑容看得周寂和耿护院心里直发毛。
趁着他一溜烟儿跑去偏房的功夫,周寂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就是救了你一下吗?怎么搞得要以身相许似的
你膝盖软的那一下还是我隔空点的呢。
苏仲堪此时刚从府外回来,一抬头就看到自家儿子满面春风的朝他跑来,拉着他要去接周寂奉的新茶。
瞧见苏文兴一副撞了邪的模样,苏仲堪一阵头大。
昨日弄巧成拙,险些让苏文兴整容,周寂出手相救的恩情苏仲堪自然也记在心上,所以才为他介绍宾客,也算是投桃报李。
但没想到自家傻儿子竟还不依不饶,还了一报还不愿意,难道还想以身相许不成?
相比苏文兴,苏仲堪的表现就正常了许多,没有过多刁难,轻轻抿了一口周寂递来的茶水,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便示意苏文兴送客。
留意到二房有些冷淡的态度,周寂和耿护院对视一眼,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瞧着满脸喜意,完全没因为自己态度而感到的不悦的周寂,苏仲堪心里反倒纳起闷来,自家儿子对他热络,他爱答不理,自己对他冷淡,他偏到开心起来。
想到这里,苏仲堪眼前一亮。
等等,我好像发现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位于东市的苏氏新店。
苏檀儿清点完库房的新料和店内的布置后,心中稍定。
席君煜是苏家老人了,年龄虽然不大,处理布行之事却是得心应手,将这些东西交由他过手,苏檀儿还是很放心的。
不过放心归放心,这家新店毕竟是她接管大房商铺以来的第一次扩张,苏檀儿在亲手锁住库房,从店铺离开时,心里仍旧泛起一丝慌乱和紧张。
这股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在店员们喜笑颜开的离开后,苏檀儿也被众人的笑容感染,脸上也跟着浮现出微笑。
“小姐,天色有些不好了,我们现在回府吗?”小婵抬头看了眼有些变暗的天色,询问道。
回府
苏檀儿看向苏家所在的方向,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周寂的身影。
虽然已经成亲,也已经把对方当成自己夫婿,但两人毕竟没有感情基础,苏檀儿哪怕表现的再怎么冷静,也只是个刚出阁的姑娘家,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和对方相处。
“小婵,你陪我去寺庙上柱香吧,为明日布行开业祈福。”苏檀儿坐上马车,看向小婵道。
小婵自无不可也,便叮嘱车夫改去安泰寺。
安泰寺本就在城外,一来一回间天色已经完全黯淡下来,乌云笼月,沉闷无风。
等苏檀儿一路奔波回府,已经到了入夜的时间。
苏檀儿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推开房门,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新房当中,正在端碗盛饭的周寂。
床头的墙布已经掀开大半,露出那个满是豁口的大洞。
“回来了?”周寂指了指对面的那副碗筷,努了努嘴,示意道,“要吃点吗?”
对方毕竟是自己夫婿,哪怕只是赘婿苏檀儿仍旧为他留有一丝颜面,随口推诿自己没什么胃口,并且有些犯困。
言下之意,就是让周寂赶快回自己的耳房喽。
周寂不以为意的夹起一块红烧排骨,挑眉道,“瞧你这幅心烦意乱的样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苏檀儿原本并不想和周寂聊生意上的事,本想着赶快把人赶走,可正当她想要开口的时候,肚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咕噜的响动。
声音很大,整个屋子都能听见。
苏檀儿这才想起来,她今天在新店忙了一天,又跑了趟安泰寺,一整天米粒未进。
如今被满桌的菜肴勾起了饿意,再怎么嘴硬也抵不住饥肠辘辘的哀鸣。
周寂全当作没听见。
毕竟,漂亮女生连都不会,又怎么会叫肚子呢?括弧狗头。
随着周寂又劝了几句,苏檀儿方才被吃不完浪费的理由打动,勉为其难的坐了下来,有些‘不太情愿’的夹了一筷子,放进了嘴里。
恍惚间,周寂好像看到了苏檀儿眼里在放光。
加了味精、鸡精、老干妈、等等现代调料的菜肴有着这个时代所没有的特殊风味,苏檀儿越吃越惊讶,从小在苏家长大的她很清楚,府上的厨子可没有这般手艺。
于是好奇道,“江宁城又新开酒楼了吗?这是哪家大厨的手艺?”
周寂嘴角含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在饥饿跨过一定程度之前,人的性情是最为烦躁的。
这一点从小就开始闯荡江湖的周寂心知肚明。
眼见苏檀儿夹菜的动作逐渐放缓,周寂再一次问道,“看你刚回来的时候,眉宇间似有愁容,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苏檀儿动作一顿,放下碗筷苦笑道:“其实真没什么,只是在离开新店的时候,心里没来由的闪过一丝不安和慌乱,也许是我杞人忧天了吧”
“我往日行走江南下避难,最依仗两件东西,一是经验二是直觉。其中比起可以积累的江湖经验,我更相信最为模糊的直觉危险的直觉。”周寂见苏檀儿有些不以为意,解释道,“这种直觉可以是出门后忘记门窗未关,钥匙未拔;也可以是一种大厦将倾,自己在楼前止步,街上行走,下意识的避开身旁疾驰而过的车辆。”
周寂起身看向窗外犹如浓墨般深沉压抑的夜空,忽然间一片落叶飘来,被他指间夹住。
“反正你的新店就在东市,与苏家相隔不远,我陪你到店里再看一眼吧?”
周寂停顿一下,补充道:“就当是饭后的散步。”
话音落下,屋外的树梢开始微微晃动,紧接着狂风大作,眼看暴雨将临。
倘若是旁人这样说,苏檀儿肯定会下意识的抗拒,然后直言拒绝。
可自从认识周寂的那一刻,她就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得出满满的善意,以及另一个女子的身影。
苏檀儿不想成为别人的替代,但也相信,正是因为模样相似的巧合,周寂绝对不会伤害她。
绝对不会。
也许是担心苏檀儿心有顾虑,周寂主动说道:“你如果仍有顾虑,可以唤来耿护院和小婵同行,这样也好有个照应。”
苏檀儿摇了摇头,看向周寂的双眸,认真道,“小婵今天随我忙了一天,就先让她好好休息一晚吧,唤来耿护院为我们驾车即可。”
恰逢南方雨季,一行三人刚离开苏府,周寂和苏檀儿就从狂风卷乱的车帘外看到一道闪光彻底将黑夜照亮。
紧接着轰鸣声起,大点大点的雨水噼里啪啦的在车棚上拍打个不停。
苏檀儿的心也随之提了起来。
明日布行开业,她打算用最为稀少昂贵的暮云纱作为主打品牌,为此专门腾出一件库房存放这八百匹暮云纱。
虽然白天的时候再三检查都没有问题,但心里仍旧腾腾跳个不停。
耿护院刚把马车停在新店门口,还没等停牢稳,苏檀儿就掀开车帘不顾外面的大雨就从车上跳了下来。
一团水花溅起,脚上的绣花鞋瞬间被积水浸湿,苏檀儿前厅的店铺大致检查一圈,发现门窗紧闭,没有什么遗漏后,方才稍稍松了口气。
最为关键的还是后院库房中的暮云纱。
苏檀儿匆匆走出前厅朝后院走去,这会儿的雨已经越下越大,直到她来到库房门口,从荷包里取出钥匙,才发觉头顶的雨水噼啪乱响,而她从街上跑到后院,这一路来除了绣鞋和裙摆被积水浸湿外,头发和衣衫都怎么淋湿。
下意识的转身看向旁边,此时的周寂浑身上下已经差不多湿透,发丝沾成一片,紧贴着侧脸,不断有雨水滴落,而他只有撑起伞的那只袖口才保有小块的干燥,很显然,从她下车的那一刻起,对方都在默默为她撑伞。
心里泛起一丝感动的苏檀儿,在打开房门的那一刻,心里所有的情绪瞬时间都化为了悲凉。
摆放着暮云纱的架子旁,十几块碎瓦散落一地。
而连绵不断的雨水正不断的浇洒在布料上,最上面的那一层暮云纱俨然已经湿透,如今正透过架子上的间隙,朝第二层渗透。
暮云纱不可泡水,苏檀儿看到已经完全废掉的一层布料心急如焚,赶忙上前抢救还没被淋湿的部分。
耿护院见状也来帮忙,却被周寂一把拉住,“这里布料太多,你去喊别的店员过来帮忙。”
苏檀儿此时俨然六神无主,听完周寂的话,急声道,“对对对,耿护院,你快去多叫些人来,越多越好。”
耿护院知道事态紧急,一头扎进雨幕,朝外跑去。
周寂则抬头看向房顶的几处破洞,又看了眼地面上的一只沾着黄泥的鞋印,并没有和苏檀儿一样上前抢布,而是先将鞋印拓印下来,然后拔出库房大门的门板,一个跃步飞上了屋顶。
以门板暂时挡住破洞,也算是减弱了库房内犹如飞瀑一般的漏水。
当然,防水并非如此简单,周寂在武林外传里飞檐走壁八年,什么样的房顶没掀过?
掀的多了,自然也就了解结构了。
一边用门板遮雨,一边从飞檐边角抽出多余的瓦块,将其填补在门板的上方,将库房内的漏水又减弱了几分。
这会儿的功夫,已经有员工陆陆续续的从外面赶来,帮助苏檀儿将暮云纱转移到另一间库房,等周寂从屋顶跃身落下的时候,发现苏檀儿在抢救布料的过程中,身上衣衫也已经湿透了。
直到将最后一卷暮云纱安置妥当,苏檀儿心中大石放下了一半,正当她打算盘点损失的时候,突然眼前一黑,差点昏倒过去。
周寂轻叹一声,上前扶住苏檀儿,掌心吐出一道九九还阳真气,帮她调理气血。
苏檀儿只觉周寂的掌心滚烫的有些让人沉醉,一团暖意涌入经络,原本被雨水浸湿到冰凉的身体逐渐温暖起来,就好像连激荡的心绪都能平复下来一样,苏檀儿此时的情绪也逐渐稳定下来。
暮云纱事关新店命脉,等苏檀儿清点完剩余布料后,这才松了口气。
庆幸发现的及时,周寂的处理得当,库房里的暮云纱保住了大半。
除了最上面那层布料损毁严重外,下面几层都没受影响,应对布行开业,也是够用了。
看到苏檀儿已无大恙,周寂便叫住了耿护院,指着屋檐下避雨一人道:“那人也是你店里的员工吗?”
耿护院不明白周寂为何问这个问题,点头道,“那人叫孙二虎,算是布行的老人了。”
周寂心下了然。上前一把擒住孙二虎的脖子,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一点点举起,任由他从剧烈挣扎到手脚无力的向下低垂。
就好像是提着一只破麻袋般,周寂啪的一声把快要断气的孙二虎丢进院子里,只听得一阵剧烈咳嗽,孙二虎喘着如破锣一样的粗气,眼神惊恐到了极致的看向朝他走来的周寂。
“捅破库房屋顶,损毁暮云纱,这件事是谁指使你干的?”
周寂淡漠的声音传遍整个院落,原本想要上来‘拉架’的员工面面相觑,对视一眼,却也在雨中停下了脚步。
“我我不知道”
孙二虎话音刚落就再次被周寂掐着脖子举起,第二次濒临死亡的感觉让他彻底崩溃,涕泪横流的说道,“是大少爷是大少爷让我做的。”
“大少爷?乌启豪?!”
周寂话音一落,变成苏二虎傻眼了。
耿护院虽然被周寂的举动吓了一大跳,但还是凑过身来,小声解释道,“大少爷指的是是二房的苏文兴少爷乌启豪在乌家排老二。”
“呃”周寂顿时有些尴尬。
他本以为弄出这种阴招的应该是受辐射并发症折磨的乌启豪他还想着,如果这次真是乌启豪,他不介意再去给乌启豪加一疗程,让他走的再稍微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