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骁一直不肯透露那老家伙是谁,你有什么线索吗?”徐凤年看到周寂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心里稍松口气,回头看了马车一眼,神色愈发好奇。
“应该是名剑客,绝顶的剑客。”周寂淡然微笑,刚想装一下,就见姜泥站在车厢前朝这边呼喊道,“别聊了,马上出发了~”
“知道了。”
徐凤年应了一声,还想再问,周寂高深莫测的拍了拍他肩膀,从他身旁走过。
两人进入车厢便看到那位独臂老人半躺在主位上,翘着只腿坐在那抠鼻子,整根食指快伸进去了一截,扣弄了半天搓出一个泥丸随手弹了出去。
姜泥缩在车厢靠门的位置,五官扭曲成一团,眼睁睁看着泥丸从面前掠过,打在一层淡蓝色的透明屏障上,荡漾出浅浅波纹。
“好歹我也请你喝过酒,没必要这么试探吧?怪恶心的。”周寂一脸嫌弃的看向李淳罡,余光扫过窗口,窗帘好似被一道无形的微风拂起,泥丸嗖~的一下飞出,窗帘缓缓恢复。
“搞半天你们认识啊?”徐凤年从周寂身后挤到座位上,目瞪口呆道。
“守岁那天一起在听潮亭喝过酒,不过没怎么说过话。”周寂解释完,看向李淳罡语无奈道,“麻烦把腿挪一挪,车厢就这么大,你把位置占了大半别人坐哪儿?”
从看到那道护体真气的时候,李淳罡的目光就凝重了些许,虽然境界跌落天象,但以他曾为陆地神仙的眼界,隐隐感觉到这道淡蓝色的屏障并非普通的武道真气,翘着的二郎腿仍旧摆晃,李淳罡装作不以为意的挑衅道,“不高兴你去外面坐喽~”
去外面?
那不就成车夫了吗?
徐凤年脸色微变,看向李淳罡的目光变得有些不满。
周寂转头看了眼一袭深色武者短袍,少了些清丽多了分干练的青鸟。
看起来比之前穿素色襦裙的时候气质更为出众,更让人有种惊艳的感觉。
诶嘿嘿~~
貌似这样也不错啊。
周寂甩了甩头,挥散脑海中油腻的意象,压下徐凤年的胳膊,笑道,“没关系,我去后面那辆马车也一样的。”
“凭什么啊?要走也是他走,你退让个什么呀?”徐凤年卷了卷袖口,怂恿道,“老周,干他!”
“这可是徐骁给你安排的工具人,路上要护你周全的,我要把他打趴了,我本就成替身了吗?”周寂似笑非笑的扫了眼李淳罡,李淳罡听到工具人三个字,嘴角一抽,原本从容淡定的表情再也无法绷住,坐直身子放下二郎腿,冷笑道,“把老夫打趴?小子年龄不大,口气倒是挺大。”
“口气大不大不知道,这么一会儿功夫车厢里的味儿倒是挺大的。”
周寂坐到姜泥对面的窗户旁,趁势把徐凤年推到李淳罡旁边坐下,掀开窗帘,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冲淡了车厢里的古怪馊臭。
周寂伸手从袖中掏出一只通体透明的精致小瓶,往车厢四周喷了喷,一股浓郁的酒气和淡淡的花香弥漫开来,姜泥嗅着花香眼前一亮,李淳罡闻到酒味直吞口水。
“这是我年前用蒸馏酒调配的香水,喜欢的话这瓶送你。”周寂见到姜泥眼里放光,笑了笑,将小瓶子递给了姜泥。
晶莹剔透的琉璃瓶世间罕有,即便身为楚国公主,姜泥也从未在皇宫见过这般宝物。
如此稀世珍宝周寂随手就送给了自己,姜泥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说什么也不肯接过。
“不行这太贵重了。”
突然间,一只干枯苍老的手掌从旁边伸来,在徐凤年和姜泥眼里,这只大手恍若如来佛祖压孙悟空的那只手掌,径直而来,完全不给人以避让的念头,那一往无前的感觉笼罩整个车厢,仿佛连空气都变得黏稠、凝滞。
周寂哑然失笑,在那只手仅仅离琉璃瓶数寸距离的时候,手腕翻转,轻易挣脱李淳罡的气息封锁,躲开了他的手掌。
“这是给人家小姑娘的,阁下要是酒瘾犯了,吩咐下去让人取一壶过来就是,没必要出手抢夺吧?”
李淳罡并指为剑,气势徒然一变,原本以势压人的威严化作青蛇吐信的灵动,紧随周寂的手腕而来,纯以招式试探周寂深浅。
周寂仍旧无动于衷,千年修为虽在招式的比拼中全无用处,但历经诸天的见闻让他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只懂得点穴逃跑的盗圣,招式流转间行云流水,变化万千,始终没有让李淳罡扣过鼻子的手指碰触到自己。
马车不大,坐上四人显得略微狭窄,只要李淳罡舍弃周寂手中的琉璃瓶,转而攻向他身体,周寂不动用真气和神通的情况下,很难躲闪。
不过因为只是见猎心喜的试探,李淳罡不至于低劣到这种程度,所以两人的交手都是围绕瓷瓶展开。
转眼已过百余招,徐凤年和姜泥从开始的目瞪口呆变成后来的叹为观止,随后眼花缭乱,习以为常,最后昏昏欲睡。
倾斜的身子不知不觉相互倚靠,一下一下往下坠的脑袋突然磕到一起,嗙~的一声脆响惊醒了差点看睡着的两人。
徐凤年和姜泥各自捂着脑瓜呲牙咧嘴,周寂打了个哈欠,懒得再与这个武痴纠缠,故意卖了个破绽让李淳罡误以为自己躲闪不及,张手松开琉璃瓶,缩回了手臂。
虽然直到最后都没能触碰到对方,但夺到了琉璃瓶,就意味着这次交手是自己取得了胜利。
李淳罡提起瓶子看着里面还在打转儿的液体,随手丢进姜泥怀里,姜泥的困意当场散去,生怕琉璃瓶掉在地上摔碎,手忙脚乱的接了过来,迟疑的看了李淳罡和周寂一眼,犹豫要不要还回去。
“给你你就拿着吧,老周和前辈都不是小气的人。”徐凤年像是被周寂传染,跟着打了个哈欠,直起身子活动肩膀后背,露出不以为意的表情。
周寂朝姜泥微微颔首,笑道,“这东西其实并不值钱,就是无聊时拿沙子烧出来的,没你想的那么贵重。”
姜泥有些将信将疑的捧起瓶子,阳光从窗帘的缝隙洒落,折射在晶莹剔透的琉璃瓶上,绽放五彩斑斓的光影。
李淳罡懒散的倚靠在车厢上,本想把腿搭上来,因为徐凤年占据了一半的座位,有些伸展不开,只得忍住别扭的不适感,转头看向周寂,啧啧称奇道,“老夫数十年未入江湖,没想到年轻一代竟有如此高手,小辈,你师承何处?不会是王仙芝的徒弟吧?”
周寂摇了摇头,笑道“无名散修,所学繁杂,算不得谁人弟子。”
散修?一般武者可不会用这样词汇称呼自己。
回想刚刚周寂出手时的玄妙变化,隐隐有种道门功法的韵味。
李淳罡瞥了眼周寂随身携带的那株灵植,想了一圈也想不出周寂来历。
既然想不通就无需再想了,李淳罡往旁边挪了挪身子,硬挤出一个空间也要抬腿踩在座位上,习惯性的抠起脚来。
周寂这下真受不了了
谷茲<spa> 这老头要只是抠鼻子,那还勉强可以忍受,可当他看到李淳罡拿刚扣完脚的手指往鼻孔里塞,喉间一阵翻涌,于是和徐凤年知会一声,掀开门帘,去到外面透气。
“”
青鸟转头看向从车厢出来的周寂,平静淡漠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疑惑的问询之色。
车厢外面只有一张驾车用的长椅,青鸟坐在正中,周寂要在旁边坐下,那就真成车夫了。
转身看了眼随行的另一架马车,周寂飞身跃了过去,从舒羞和化名吕钱塘的林探花中间挤过,把车厢里的鱼幼薇换去了徐凤年车里。
徐凤年看到周寂出去一会儿直接变成了鱼幼薇,惊异道“你不是坐后面那辆吗?怎么跑这儿来了?老周呢?”
“周公子答应和我交换的,姜泥在哪儿我就去哪儿,”鱼幼薇一脸得意的扬了扬下巴,丝毫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怎样的境况。
姜泥欲言又止,感动鱼幼薇对她的追随,又不好开口解释。
“这个老周”徐凤年哭笑不得的看向鱼幼薇,眼神中带有一丝怜悯。
真是个倒霉姑娘。
千里之外,蜀江支流。
上阴学宫位于江畔阴山的绝壁之上,朦胧的水汽终日笼罩群山,楼宇飞檐嵌于悬崖峭壁,远远望去,朦胧如仙境一般。
徐渭熊站在窗前摘下信鸽脚上的纸条,随手将其放飞,转身坐回桌前展开纸条,清冷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欣慰。
窗外,一道身影从峭壁扒着窗户探入半个脑袋,瞧见徐渭熊在房中,赵楷走到窗台坐下,笑道“北椋来信了?”
徐渭熊神色淡漠,收起纸条,冷声道,“与你无关。”
“不能这么说,将来你我,会是一家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赵楷露出单纯且自信的笑容,仿佛一切已如他所想,他所说。
听到赵楷开口,徐渭熊面沉如水,起身走向剑架,取下红螭古剑,目露寒光,语气带有一丝冰冷杀意,“滚!”
赵楷面露疑色,感觉自从徐渭熊回到北椋过年之后,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对他的态度越发恶劣。
正待他想要劝徐渭熊再考虑考虑的时候,徐渭熊悍然拔剑,一道劲风朝赵楷胸前掠过,赵楷仰身躲闪,从陡峭的石壁跌落,拽住石壁长廊的飞檐,看向了从迷雾中走来的熟悉身影。
“大师父?您怎么亲自来了?”
韩貂寺隐藏在紫黑色的披风下,平静道,“徐凤年要出北椋。”
赵楷手上借力,身子一晃从飞檐跃入石壁长廊,看向韩貂寺道,“他不是刚游历过三年吗?”
“这次不是暗中行事,有迹可循。”韩貂寺平静道。
赵楷回想刚刚徐渭熊收到北椋传信的神色变化,恍然道,“那他胆子真不小,不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杀了他。”
韩貂寺语气一如刚才般平静,好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赵楷目光骤变,沉声道,“朝廷有旨意?”
“没有。”韩貂寺视线穿过淡淡的雾气看着远处的赵楷,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个施恩与他的女子,目光下移,韩貂寺沉声道,“他死,北椋必乱,北椋乱则天下乱,天下大乱,你才有出头的机会。”
作为一个不受待见的皇室私生子,这个机会对赵楷而言无比重要。
赵楷闻言笑了起来,“这么说来,杀小舅子也有点意思。”
说到最后,脸上笑容收敛,眼眸中闪烁着名为‘野心’的幽光。
韩貂寺沉声道“没有旨意,我不能亲自出手,只能送你一些手段。”
迷雾中,五道古怪的身影并排而立,动作整齐划一却又有些肢体僵硬的朝赵楷走来。
赵楷回头看了眼峭壁上方若隐若现的徐渭熊房间,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笑容。
天色渐晚,颠簸了一路的马车终于在一处溪水旁停了下来。
姜泥搀着脸色苍白的鱼幼薇从车厢下来,走到一旁休息,徐凤年跟着跃下车厢直奔周寂所在的另一架马车,没理会舒羞的行礼,掀起车帘就想把周寂拽下来。
然而等他爬上马车才发现车厢空空荡荡,舒羞在旁忍着笑意道,“世子是在找周公子吧?车队一停他就下来了,这会儿不知道去哪了呢?”
徐凤年听出舒羞语气中有拱火的意味,视线扫过,瞪了她一眼,舒羞连忙低头认错,确认了这位世子和周寂的关系程度。
平日里周寂每天早晚都会帮司藤收集露水,徐凤年还以为周寂下车也是为此,却发现自己车厢里的那位独臂老人,同样不见了踪影。
溪水下游,夜色幽暗。
上游的篝火明灭不定,依稀还能看到在溪水旁边打水做饭的随从人员。
李淳罡踏着朦胧月色缓步而来,看向月光下端着花盆的周寂背影,抠了抠鼻子道,“小辈,唤老夫过来做什么?”
“白天打的不够尽兴,要不再来一场?”
周寂转过身子,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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