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记得,她从帝都来到雁翎山,路上整整走了四日,不过当时她和太医们是乘坐马车,所以耽搁了行径,如今她只有单身一人,自是想怎么赶路都是她说的算。
她穿越来后,这是第一次单身出行,心中颇为好奇,也有些激动,只因她着急赶回帝都去见小七,一路上无心观赏风景,中途路过小店随便打了个尖,又买了点干粮带在身上,然后一口气奔到天色浓黑,再也看不清道路,这才缓缓勒马。
她四面一望,见不远处有一座破庙,心中一喜,来到庙前下马进庙,把佛龛供桌略略清扫了一下,就此睡下。
迷迷朦朦地睡到中夜,她忽然竖起耳朵,只听得远处隐隐传来马蹄声,清脆而熟悉,她心中一动,暗想莫不是那乐正毅又追了过来?他这么锲而不舍地追在自己身后,究竟是何企图!
过不多时,火焰驹的蹄声果然停在了庙门口,门外黑影一闪,虽然看不清面目,但看那高大的身形,若水就知道来人是谁。
孤男寡女,同宿荒庙,不免有瓜田李下之嫌,若水眉峰一皱,心道这乐大将军居然连这个道理也不懂?
转念一想,或许他当真是不懂。军营之中从来没有这许多讲究,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
若水点燃了供桌上剩下的半截蜡烛,幽暗的火苗微微闪烁,她斜睨着他,没好气地道:“大将军,您莫不是肚子又饿了?今天这儿可没有烤山鸡可以吃。”
“无妨。”乐正毅走近两步,道:“有什么吃的?”
果然是个饭桶,就知道吃。
若水腹诽了一句。
“只有干面饼,大将军要是不嫌弃,喏,请用吧。”若水打开包袱,取出买的干粮,递了过去。
那面饼又干又硬,还带着点淡淡的酸味,味道实在不佳。
若水晚饭的时候只掰下来吃了一小块,就不再吃了。可这时候看乐正毅三口两口就解决掉了一块饼,不由心里嘀咕,瞧他这副饿死鬼投胎般的模样,难道是他整整一天没吃东西了?
她猜的当真一点不错。
乐正毅确实是饿了一整天,连一口东西也没进腹,只是找到了一处山泉,灌了一肚子的水。他下山匆忙,身上穿的只是寻常衣袍,连一文钱也没带在身上。他久在军营,行军打仗是家常便饭,至于和这凡尘俗世打交道的事,却是个门外汉。
若水忍不住说道:“大将军,您慢点吃,别噎着。”
乐正毅怔了怔,看着五张面饼被自己瞬间吃掉了四块,不由得有些讪讪地,要想解释两句,又难以启齿。
若水微笑道:“大将军喜欢吃饼,就全吃了好了,只是这儿没水,大将军不觉得口渴吗?”
乐正毅确实觉得口渴难耐,他想了想,转身出庙,过了没一会儿,再次回来的时候,竟然用衣襟兜了数十枚红得发紫的李子。
“吃吧。”他把李子送到她面前,若水见那李子饱满红润,十分诱人,当下拿了几个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这李子清甜多汁,但若水只吃了十几个,就住口不再吃了。俗话说:桃养人,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
李子虽好,却不能多吃,否则会伤脾伤胃,多痰体虚。
她看着乐正毅一口一个,等他吃了二十来个的时候,便开口阻止:“大将军,李子不可多食,否则对你身体有害。”
“哦?”乐正毅闻言,放下了手中的李子,然后往旁边的地上一丢,抖了抖衣襟,坐了下来。
“你懂得当真不少。”他若有所思地说道,充满研究意味的目光落在若水的脸上。
“大将军谬赞了,不知大将军一路追踪我,是为了何事?”若水好奇问道。
乐正毅似乎一愣,然后淡淡地道:“我有事要回帝都,正好和你同路。”
“是么?”若水眼珠一转,微笑道:“道不同,路不同,我和大将军,明天还是各走各路的比较好。大将军可是身上没带银子?无妨,我可以先借给你,只要大将军不要再半夜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扰人清梦。”
她察言观色,已经猜到了乐正毅的心思,他既然不肯说实话,她就拿实话堵上他的嘴巴。
果然,听了她的话,乐正毅的脸色立马一沉,像是阴云密布的天空。
他确实是追踪她而来,却打死他也不肯承认。
因为他有一种直觉,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
她身上隐藏着一个大秘密!
她的身份实在是太特殊,身为东黎国的太子妃,她有极大的可能日后会成为东黎国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如果他查不出她身上隐藏的秘密,又如何能够死心塌地地为她效力?
所以,他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但他也知道,从她的嘴巴里,他绝对问不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乐正毅毕竟不是杨昊、郑铮之流的毛头小子,他经历了大小战阵百余场,对付不同的敌人就用不同的阵法,眼前这姑娘就像游鱼一样捉摸不定,对这样的人,不妨采取迂回之策。
他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反而问道:“不知道太子妃,可通晓兵法?”
明知故问!
若水嘀咕道,她本来想回一句:一窍不通。想了想,改成了:“略知一二。”
她歪着头仔细观看了一下他摆的阵形,摇了摇头:“不太可能。”
“为何?”他目光中透出疑问。
乐正毅见她脸露难色,目中微蕴得意,想道:这总能难住你了吧,要知道这个问题,他可是想了整整半个月也没想出破阵之法。
于是他马上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若水微微一笑,心想:自己只提了一个头,他马上就能想到接下来的阵法部署,果然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军啊。
他用这道问题来询问若水,一来是试探,二来么,说是刁难也并无不可。可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她居然毫不犹豫地就答了出来。
乐正毅经由若水一言点醒,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地上粗略的阵形,脑海中自行勾勒出之后的阵形变幻及应对之策,越想越觉得变化无穷,心中豪气登生,对方莫说是一万人,就算是三万人众,自己也能以三千兵力将之尽数围歼其中!
“那依你之见,要攻破对方铁桶阵的,需要什么样的阵法才最有效?”
而用雁翼阵形对付铁桶阵法,是他费了无数个夜晚才想出来的,当时他心中大喜,以为此战必胜。可事后他才想明白了其中的破绽所在,当对方阵营变动,己方就会受制于人,让他悚然而惊。
听了她的话,乐正毅目光一闪,似是有些意外,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伸过取过几束稻草,在地上布了个简陋的雁翼阵形,又在对面摆了一个铁桶阵,然后看向若水。
若水抿唇笑道:“大将军过奖了,我不过是一个小小女子,对这阵法一学所知甚浅,大将军堪不破其中关窍,是因为你身在局中,而我,则是旁观者清。”
若水想了一会,忽然目光一亮,她先把一字长蛇阵恢复成了铁桶阵的形状,又把雁翼阵的稻草移动了数根,她一边变换着阵形,一边对乐正毅道:“大将军,你看,当对方是铁桶形状的时候,咱们军队需要做的就是……箍桶匠!”
她不愿意说谎。在前世,除了医术毒术,她最感兴趣的就是这兵法战略之策,闲来无事,她最常看的就是各种兵书,她深深为那种充满玄机的排兵布阵感到迷醉。
这种只能说是兵法之中的入门常识,所以若水压根就不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兵法。
若水一愣,她没想到乐正毅会问这样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难道她对这兵法之道比自己更为精通熟稔?对于这一点,乐正毅万万不信。
解释不清,若水索性跳下供桌,学着他的样子,盘膝坐在他对面,把铁桶阵的稻草移动了几下,变成了一条长蛇形状,说道:“因为你寡不敌众,你的雁翼阵形确实厉害,它会像一把尖刀一样直入对方腹地,但是,对方是你方队伍的三倍,他们可以将铁桶阵化为一字长蛇形,从两头兜转过来,把你的人马围在当中,到时候你的队伍就会变成一只死雁,任由对方吞噬。”
“对方是号称泼水不入的铁桶阵,有一万人组成,我军只有三千人,如果排成雁翼之形,有否可能撕破对方的防线?”
这个名词让乐正毅觉得很是新鲜,他略一思忖,看着若水摆放的阵形,突然间眼睛一亮,双掌“啪”地一击,赞道:“妙!此阵大妙!”
但是听在乐正毅的耳中,却让他心头剧震。
若水不假思索地说道,这几种阵法的优势和劣势,她曾经做过专门的研究,所以说起来头头是道。
箍桶匠?
他双眼闪烁着逼人的光采,双手一抱拳,道:“多谢太子妃指点迷津,让我茅塞顿开。”
幸好他及时醒悟,才没有造成将士们的伤亡,否则一旦照此迎敌,己方的三千人马就会被对方的长蛇吞吃的半点不剩。
本来他只是想从侧面试探她一下,却没想到她能毫不思考地就答了出来。
“最有效的阵法吗?”若水微微沉吟,伸出一根手指轻敲脸颊,沉入思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