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兰捂着双颊,只觉得火辣辣的疼痛,从小到大,这是柳丞相第一次动手打她,尤其还当着这许多宾客面前,她又羞又痛,再加上被楚王刺激得乱了心神,只觉得眼前一阵金星乱舞,站立不稳,扑通一声,居然一下子栽倒在地。
柳丞相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心里再没了半点怜惜之心,对着周围的佣人们喝道:“赶紧把这个逆女给我带下去!锁进柴房,不许给她送吃送喝!”
几名丫环赶紧上前,七手八脚地把晕倒在地的柳若兰抬了下去。
柳丞相走上一步,看向若水,关切问道:“水儿,可有伤到你?”
他见女儿青丝披面,不禁满是担忧,唯恐爱女被那逆女抓破面相而毁容,更担心她因此受了惊吓。
若水抬手将披面的青丝拢到耳后,露出完好无损的肌肤,对着柳丞相微微一笑:“女儿无事,爹爹放心。”
柳丞相细细瞧去,果然看到女儿脸上没有半点伤痕,这才放下心来,沉声道:“你这个妹妹失了管教,你放心,为父定当好好管教于她,若是她学不会规矩做人,以后,就永远呆在柴房里罢!”
若水忍不住向楚王瞟去,这吴氏母女二人落到如此下场,说起来都是拜他所赐,这才激得父亲大动肝火,狠下心来处置二人,她倒真是要好好多谢他呢。
哪知一眼瞧去,却见楚王目光低垂,正在注目地上那断成两截的紫玉蝴蝶簪,脸上神情颇有些萧索,仿佛怅然若失,不由怔了一下。
楚王心中确实很不是滋味,他方才看得真切,柳若兰伸手去抓若水的时候,她明明可以毫发无损的躲开,却偏偏要故意被对方的手指勾下玉簪,那玉簪虽不是他亲手所买,却也是他送她的一番心意。
她……就这么瞧不上他的心意么?非要让它破损不可?
他不由想起自己以小七的身份送她那枚碧玉梅花簪时,她那珍而重之的表情,目光再落到那断为两截的紫玉蝴蝶簪上,心中又酸又涩,竟然吃起自己的醋来。
若水哪知道他这复杂的心思,见他神情寥落,满是失意,心中忽然起了歉疚之意。
他对自己周到体贴,不但救自己于危难之际,更当众为己出头,又想办法惩罚了吴氏母女二人,自己却把他送给自己的蝴蝶簪摔成了两段,未免太对人家不起。
她当时故意让柳若兰勾下发簪的时候,并未想到这层,只是想到簪掉发散,更能增强一下画面的震撼感,没想到会让这楚王殿下如此失落。
她满怀歉疚,上前一步,俯身捡起断为两半的紫玉簪,取出手帕包好,再放入怀中,自言自语道:“改日定要找一个高手匠人,把这簪子重新镶嵌完好。”
目光淡淡一瞥,果然看见楚王眼睛一亮,闪烁出光彩来,心中暗暗好笑,这楚王殿下的心理,竟然如同小孩儿一般,只需要哄上一哄,就能让他开心起来。
柳丞相却道:“水儿,这簪子虽好,却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稀罕之物,断了就断了,扔了就是,爹回头给你买上十根簪子,个个比这个漂亮十倍。”
若水抿唇一笑,微微摇头:“爹爹不必破费,纵是再买上比这更漂亮十倍的簪子,也及不上它在女儿心中的贵重。”
柳丞相微觉诧异,却只觉得是小女儿家的古怪心思,喜爱旧物,也不多说。
楚王听在耳中,不由心花怒放,脸上虽是面无表情,眸中却掩不住笑意隐隐。
却说吴氏正在房中做着如意美梦,突然听到院子中脚步声响,一大群人涌进了院中,人声嘈杂,不由得皱起眉头,暗想是谁如此大胆,竟然敢闯进她的院中胡闹,正到心腹的大丫环喜燕一脸惊慌,冲进房来,向她回禀了柳相对她和柳若兰的处罚决定。
这消息就像晴天霹雳,一下子让吴氏惊呆了,她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听得院子里王管家的声音响了起来:“还磨蹭什么,赶快收拾东西,送夫人去佛堂暂住,相爷吩咐,夫人进往佛堂期间,你们一律不准进去伺候,快点,快点!”
吴氏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就看见几名五大三粗的仆妇涌进房来,把她拉了起来,推推搡搡地往外走。
吴氏用力一挣,厉声喝道:“大胆!你们竟敢如此对本夫人!”
一名仆妇冷笑一声,道:“夫人,奴婢等是遵从相爷的吩咐行事,这府里头,一切都是相爷说了算,您要摆威风,还是等您从佛堂出来再摆罢。”
吴氏料不到只是一朝失势,竟然连下人也敢骑在她的脖子上,对她冷嘲热讽起来,气得直打哆嗦,用手指着那仆妇道:“你、你好大胆!”
那仆妇却一巴掌打下她的手,把她往前一推:“夫人,请罢。”
吴氏身不由己地打了个趔趄,正要回头怒骂,几名仆妇懒得听她废话,把她夹在中间,送进了佛堂。
佛堂之中,一盏油灯昏黄如豆,映照着吴氏扭曲愤怒的脸,她的目光中射出毒蛇一样的光芒。
柳若水,我母女二人落到这般地步,全是你害的!
只不过,你以为把本夫人关进了佛堂,就对付不了你吗?
她的嘴角挂起了一丝狞笑。
且说花厅之中,柳丞相盛怒之下,惩处了吴氏母女二人,然后回过神来,一脸羞惭,对着楚王躬身道:“老臣教女不严,惊扰了楚王殿下,请殿下恕罪。”
楚王摆了摆手,还未说话,忽听得厅外脚步声响,一名家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声音惶急地禀报道:“启禀相爷,宫中派人传来了懿旨,请大小姐前去接旨。”
厅中诸人都颇觉诧异,面面相觑。
楚王忍不住看了若水一眼,若水微微一怔,这道旨意来得好生古怪,让她猜不到来意。
众目睽睽之下,她不敢怠慢,站起身来,刚要举步,忽然发现自己披头散发,便先回了落霞阁,让小怜帮自己挽好了发,这才来到前厅,只见传旨的太监站在大门口,满眼的不耐,见了若水出来,也不等她下跪,就把袖子一拢,捏着嗓子念道:“传太后娘娘口谕,宣柳若水急速进宫,不得有误!”
“若水遵旨。”若水对着他轻轻福身行了一礼。
那太监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昂着下巴催促道:“柳姑娘,这就随咱家进宫去吧,太后娘娘可还在宫里等着哪。”
若水的眸光一闪,心中警醒。
太后无缘无故召自己进宫,为了何事?这传旨的太监可当真是太后宫里的人?
那孙有德听了楚王的话,心中一惊,却抗拒不得,只得躬身答应。
若水心中暗暗感激,楚王这话明显是在点醒自己,这位孙公公的来历,让自己小心提防。
他确实是放心不下,姚皇后是什么样的人,他比若水更加清楚。
他放心不下,紧随在若水身后而来。
心中不觉升起了疑团。
若水见他咄咄逼人的催促自己,越发的怀疑起来。
若水看了看这名太监,却并不认识,不过太后宫中的人,她本来见过的也不多,当下应道:“是。”
那太监见她迟迟不动,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气,尖声细气地道:“柳姑娘,你倒是走啊,太后娘娘要是等急了,发了怒,可仔细你的脑袋!”
那太监愣了一下,一抬眼,正看到楚王转着轮椅,从厅道上过来,他是识得楚王的,脸上狂傲之色一下子收了起来,忙上前跪下嗑头行礼,恭恭敬敬地说道:“奴才孙有德,拜见楚王殿下,奴才并不是太后娘娘跟前服侍的,奴才一直在凤仪宫当差。”面对楚王,他不敢有丝毫隐瞒。
自己如果就这般冒冒然随他进宫,万一他是姚皇后派来的,自己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若水双眸一亮,点了下头。
她想起他叮嘱自己的话,要韬光养晦,要示之以弱,自己目前并没有和姚皇后抗衡的资本,这楚王愿意助自己一臂之力,她正是求之不得。
凤仪宫?那正是姚皇后所居的宫殿。
“你是皇后娘娘的人,为何却为太后娘娘前来传旨?”楚王也不叫他起身,冷冷地道。
楚王只是“哦”了一声,不再多问,道:“起来吧,既然如此,你就带柳姑娘进宫去复旨吧。”
若水再次上了楚王那辆拉风之极的琉璃马车,往皇宫行驶而去。二人面对面而坐,却反常地沉默起来。
孙有德不敢隐瞒,答道:“启禀楚王殿下,是因为皇后娘娘正在太后娘娘宫中,太后下了懿旨,皇后娘娘就派奴才前来传旨了。”他听得楚王意中不善,只觉得后背起了一层冷汗。
“不知道这位公公如何称呼?在太后娘娘宫中所担何职?本王怎么从未见过啊?”突然,一个声音在若水的身后响了起来,正是楚王。
她正要随孙有德出门,忽听得楚王又道:“本王挂念太后的病情,想进宫去探望她老人家,柳姑娘,如果你不介意,就坐本王的马车一同进宫,如何?”
可是事到临头,她又不能抗旨不遵,不由好生为难。
若水眼前一亮,轻轻回眸,向他瞧去。
孙有德心中一喜,恭敬地答了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