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大亮,齐孟回到大杂院。
老北京有句话“东城贵,西城富,南城北城开裆裤。”
南城一大片儿都是贫苦老百姓生活的地方。杂耍卖艺说相声的,拉车巡警做小买卖的,都聚集在南城。
祥子所在的大院便在南城。人在大杂院,各家各户不熟都难,同在一个屋檐下这家有个响动,都瞒不住旁边邻居家,因为屋顶都是相通的。
齐孟前脚走进院门,一个醉汉出来了,迎面撞了个满怀。
“祥——子,去哪儿发财了?”
齐孟上下打量这人,四十来岁,穿着件崭新棉袄,连脚下蹬的布鞋也是全新,嘴里还叼着根牙签,一身酒气。
“崇文门,和车行兄弟抓乱党。”
齐孟不想搭理这醉汉,也不想和这酒鬼发生任何联系。
那人没听清说话,拍了拍祥子肩膀,嘟嘟噜噜:“祥子,好好拉车,能成!能成!”
说着醉醺醺的朝外边走去了。
二强子又去酒馆了。
凭借从小管家那里得到的宿主记忆,齐孟开始梳理关于二强子的所有过往。
二强子原是个车夫,养育两儿一女,老婆死得早,有一辆自己的黄包车,凭着强壮身子,一天拉车下来能挣个八毛一块,一个人养活一家五口,也能凑合过。
前几年接了个包月的活儿,主顾是个【】,二强子夜间和车夫朋友等在外面,经常在摊边喝酒,开始时只是为了御寒,渡过漫漫长夜,后来不止晚上喝,白天也喝。
因为喝大酒,有时出车都上午九十点了。
喝着喝着就喝成了酒蒙子,不仅没攒着钱,身子也不行了,自恃有自己的车,不用交份子钱,长途跑不动,短途不屑跑,隔三差五和巡警对骂,一来二去,这拉车的营生也做不下去了。
一次酒劲上来,摸遍屋子内外也能没找到一毛钱,索性把车抵给人和车行,得了五十多块,拿着钱继续喝酒。
好日子过了两个月,等钱花完,二强子醒了,目光从屋里转向屋外,又从屋外转回到屋里,最后落在了他女儿小福子身上。
小福子瘦小的像只流浪猫,模样还算周正,圆脸,眉眼长得很匀调,没有什么特别出色的地方,可也没什么可挑剔的,在这歪瓜裂枣的南城大杂院里,属实是算是看得过去。她上唇很短,无论是要生气,还是要笑,就先张了唇,露出些很白而齐整的牙来。正如一切贫而不难看的姑娘——像花草似的,只要稍微有点香气或颜色,就被人挑到市上去卖掉。没错,就是这个世道。
二强子把小福子——十九岁——卖给了一个军人。
得了二百块钱。
女儿走后,二强子颇阔气了一阵,把从前典当的东西都赎了出来,还另外作了几件新衣,全家人穿得整整齐齐。
转眼二强子四十多了,他打算不再拉车,拉车那是小伙子干的事儿,于是买了副筐子,弄了个杂货挑子,瓜果梨桃,花生烟卷,做起了挑货郎,两个月下来,一搂账,不但是赔,而且赔得很多。买卖和拉车是两回事儿。
齐孟对小福子很上心。
倒不是因为怜香惜玉——齐孟什么女人没见过——最重要的是,这女孩下面还有两个亲弟弟。
可以把这两个小孩当成了吃饭的嘴,也可以当成发家致富的第一桶金。
只要给这俩孩子几张饼,水里火里,都会跟着齐孟拼杀——沈炼和朱由检还没影儿呢,或许现在正在西伯利亚挖土豆。
这样看来,二强子无疑是个绊脚石。
齐孟计划将二强子扔进河里,伪造成失足落水的假象,然后把从孙侦探那里得到的钱去黑市买几把枪(他现在已经不能从小管家那里兑换武器了),然后把小福子的两个弟弟培养成职业杀手。
完成这一套操作后,便可以撸起袖子加油干。
年轻人嘛,大有前途,何况是在兵荒马乱的北平(至少历史书上这样形容这段历史的)。
靠着自己“不忘初心”的精神,吞掉虎妞她爹的车厂,然后攒钱在四九城里买上他几套四合院,拉帮结派活出统战价值,再等上几十年,摇身一变成为人民富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