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德元年三月十八日,大学士钱谦益,翰林院修撰张溥,接受太上皇诏命,准备前往九江府,劝降伪明湖广总督袁继咸。
张溥对此行不抱任何希望,他早听说过袁继咸此人生性耿介,绝非趋炎附势之辈,恐怕不是自己三两句话能让他归顺朝廷的,稍有不慎自己性命还会留在江西。
不过钱谦益却对兵不血刃占领九江充满信心,他与袁继咸本就是故交,前明朝时,两人一起在南直隶做官,交情匪浅。
更重要的是,齐军五大兵团顺流东下,迅速占据鄂州黄石,距离九江府城越来越近。
而左良玉已经成了丧家之犬,只顾他的“清君侧”,根本不敢掉头和齐军硬碰硬打一仗。
在这种形势下,驻守九江府城的袁继咸,实际上已经没有别的出路,不仅是齐军要攻打他,左良玉的那些部下们,也对富庶繁华的九江府城垂涎三尺。
张溥是从六品修攥,平日主要职责为掌修实录,记载太上皇言行,偶尔也会给小皇帝进讲经史,担任帝师。没想到刚从辽东调来湖广,就被安排上这个苦差事,也怪自己当时多嘴,非要出风头。
十九日,钱谦益与张溥在汉阳门码头登船,准备出发。
为护卫钱张二人,这次禁卫军派出三人,联同四名精锐夜不收,一共七人。
七人组的头领,正是禁卫军副统帅吴霄,李自成刚从朝鲜返回,太上皇询问完朝鲜详情,便让李自成跟着一块去,去江西历练历练,以后攻下江南,李自成也该主持一方了。
魏昭作为吴霄的副手,也一起同行。
四名随行夜不收中,除了江夏之战刚立下大功的徐景、万韶,还有两个来自太上皇嫡系第一兵团,两人都是江西籍,曾当年跟随刘綎征战萨尔浒。
辰时才到,江边雾气弥漫,裴大虎、林宇来码头给吴霄送行。
临行之际,裴大虎叫住吴霄下,对他叮嘱道:
“九江凶险,虽然沿江上游都已经被我军控制,左良玉难免会狗急跳墙,袁继咸是敌是友,现在也不确定,你要多加小心,太上皇说了,九江是收复江南的关键一役,如果两位大学士能说服那个姓袁的便好,若不能,你要保全好自己。记住,去了那边,及时和前线夜不收联系,关键时候,那些人能救你的命·····”
“知道了知道了!别啰嗦了可好?去九江,去庐山西麓东林寺,去找个叫静安的法师,去和他聊聊佛法!对吧?这些,我都会背了1
裴大虎尴尬一笑。
之所以让吴霄先去东林寺,当然不是让他去讲佛法的。
静安法师是沈炼生前留在九江的一个暗桩,以前和沈炼单线联系,沈百户死后,此人与蓑衣卫便再无任何联系了。
就连章东刘兴祚都不知道,静安法师现在是什么情况,是不是已经吃斋念佛不杀人了。
“没人去过九江府,除了李定国,李定国那小子,现在还不知道到没到殷州,总之,找到静安,你们这趟便能事半功倍。”
吴霄懒得再听裴大虎啰嗦,转身和林宇告别,对这个沉默寡言的老搭档笑道:“林大个子,你不在,总感觉心里没底1
裴大虎又道:“腾不开人手,否则就让林宇和你去了,太上皇留下这么多前明官吏不杀,整个江夏武昌鱼龙混杂,隔三差五就有刺客,林宇在,能镇住很多敌人。”
吴霄知道,太上皇一个打他们四五个,根本不需要禁卫军保护。他们现在保护的,更多是新近上任的齐国官员,自从大军进入湖广,针对齐国官员的刺杀行动,就没有停止过,据说很多刺客都是郑成功派来的,当然也有左良玉的死士。
吴霄现在越来越不能理解,朝廷现在的很多项政策,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比如,前几年在辽东山东等地举行的轰轰烈烈的废除私产运动,从去年下半年,便渐渐没有人再提起,连废私产政策的始作俑者太上皇,始终没有任何旨意下达。
此事也渐渐被人们遗忘,时候大家再没有提起,好像大清洗运动从来都没发生过一样。
再有,朝廷对伪明俘虏的姿态,也从以前的动辄打骂,几乎全部处死,到现在只杀其中很少一部分,这种翻天覆地的变化,让人感觉不可思议。
熟悉太上皇的人都知道,杀戮才是太上皇本色。
然而现在,太上皇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他不怎么爱杀人了。
太上皇还下诏,所有降兵降将,只要愿意加入大齐,都会得到朝廷妥善安置。
部分有声望的南明官员,太上皇还要亲自接见,与其秉烛长谈,部分战兵代表和中下级文官,对这种倒退很不满意。认为这是对大齐制度的公然背叛——好在这些人数量很少,占文臣武将总数量的一成不到。
“不管如何,只要百姓安居乐业,便是最好。”吴霄这样安慰自己,也不再去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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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乘坐一艘渔船,自汉口顺流而下,人在船上最是无聊,钱谦益捧着他随身携带的诗文,细细研读。张溥则如热锅上的蚂蚁,惶惶不可终日,来回在船舱中走动。
武昌府周边江面上的渔船甚至独木舟都被大军征用一空——当然是给了钱的——吴霄他们找了好久,才在汉口附近一个长满荒草的渔村中,找到了这艘破船。
和以前在江南乘坐的画舫、书船相比,眼前这条又破又旧的小船,实在是不堪入目。
然而形势危急,也顾不上其他,两位文官只好选择乘坐此船。
“天如小弟,舟车颠簸的老夫骨头架子快散了,你还有气力走动,佩服佩服1
张溥这次被派往九江,心中很是恼怒,然而总不能对太上皇抱怨,于是就把气都洒在了钱谦益身上。
“牧斋老兄,这回游说袁公,可是得看你啊,你要挑起重任,袁临侯与交情最深,即便惹恼了他,他也不会一气之下杀你。”
钱谦益微微一笑,回呛道:“天如小弟放心,若是误了太上皇差事,耽误军国大事。依照齐国法令,此等罪行,无论犯人是主是从,皆要被斩1
张溥今年才二十出头,当然不想年纪轻轻就让太上皇砍了脑袋。
江面上漂浮着一些明军尸体,两岸村庄有不少被火焚烧,远望黑黢黢一片。
吴霄不去看这些惨绝人寰的景象,他转身问李自成,这半年多在朝鲜所见所闻。
李自成今年二十二岁,已经不再是当年在西安府城钟楼下给妹妹讨饭的流民小孩了。
“朝鲜人欺软怕硬,援军进入黄海道,他们就消停了,等我们兵团撤走,朝鲜人又开始闹事,就这样反反复复没完没了。”
吴霄听了颇感震惊,他听人说过,这位朝鲜国王,也就是早开始时的绫阳君,完全是由太上皇出兵出力帮他上位的。
“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完全忘了当年咱们是怎么帮他的。”
其他卫兵都开始咒骂起李晖,骂此人出尔反尔,活脱脱就是个跳梁小丑。
吴霄让众人退下:“我记得朝鲜国王的儿子,也就是他们的世子,现在还在沈阳软禁,太上皇的意思很简单,如果朝鲜国王再有什么挑衅行动,太上皇便将直接封赏朝鲜世子为新任朝鲜国王,绕开李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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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无话,沿途齐国军队验明渔船身份后,便立即放行,并给吴霄他们提供淡水。粮食等各种补给。
临近九江时,王增斌还特意让五十多名骑兵在岸上与船同行,以保护钱谦益安全。
他们从沿线齐军主官那里得知,左良玉早于三日前便进兵九江府城,左家军被袁继承咸挡在城墙外,挡了整整两日。左良玉不想在九江这座坚城耗费太多精力,毕竟他的目标是安庆和南京。在虚张声势的进攻过后,昆山公便率大小船只上千,率领那一帮鱼龙混杂的“靖难”大军,乱糟糟的挤在长江航道里,缓缓向安庆驶去。
左良玉的大军虽然靖难去了,远远离开九江,然而,江面上却一点也不太平。
权力不能存在真空,既然左良玉走了,很快就有其他人顶上,接替左良玉管理这片的,不是官军,而是一群河贼。
一些明军溃兵败兵也留下来占山为王,专门打劫来往客商的钱财。
吴霄对这些劫道抢钱的小毛贼根本不屑一顾,刚过黄石的那天晚上,十几个河匪分乘两船,在船头插着火把,嚷嚷着钱谦益他们交买路钱。
直到吴霄手中燧发短铳一声爆响,把冲到最前面的河盗脑袋轰掉一半,河匪们被吓得魂飞魄散,纷纷掉头逃走
三月十五日,在经过十多天辛苦跋涉,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吴霄等人,终于抵达九江府城。
众人上了岸,为避引人注目,吴霄将人分作两组,一组由李自成带领,一组由他带领。
众人刚起身要走,忽听背后有人叫道;
“你们几个鬼鬼祟祟的,可是齐国奸细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