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大虎吴霄率禁卫军三百多人,已在外面迎候,林宇出去劝和了。
慈宁宫门口,两个大石狮子被火光照亮,好像是受了伤,正在流血。
宫外火光四起,到处充斥着人喊马嘶声和火铳击发的爆响,偶尔还能听到士兵的惨叫,皇宫乱糟糟的。
“朕刚出来,这么快就打起来了?”
“陛下息怒,两边各不相让,劝说不祝”
不等裴大虎说完,刘招孙猛地攥紧拳头,一拳狠狠砸向身边石狮子上。
轰隆巨响,千斤重的石狮被砸掉半个脑袋,狮身一歪,轰然倒地。
众人呆呆望着眼前这幕,太上皇形若半神,没想竟如此勇武。
侍卫们无不惊骇,一些人开始思考,待会儿叛军冲进宫来,到底是自己保护太上皇,还是太上皇保护他们。
裴大虎凑上前,低声道:“圣上,林宇刚才出去,没劝驻···”
“他笨嘴笨舌的,能劝住才怪1
吴霄也解释道:“陛下,叛军势大,只有林宇能出去抗一阵。”
“他死了没有?”
“尚且不知。”
刘招孙心烦意乱,没想到局势会恶化到这地步。
“哪些兵马卷入争斗?”
裴大虎连忙道:“金应河的兵,郑一石的兵,杨通的镇抚兵,还有,陈新从山东带来的备倭兵,加起来不超过三千人。”
按照大齐法令,各兵团主官进京面圣,所带兵马不能过千。
“杨通这厮也来捣乱1
“他还是个带头的。”
“森悌现在何处?”
“回陛下,森训导官昨日去广积门大营给新兵训话,不及返回,被挡在了城外。”
太上皇看吴霄一眼,继续问道:“章麻子和刘兴祚呢?好歹还是情报头子,叛军都摸到家门口了,还不知道1
吴霄和裴大虎互看一眼,吞吞吐吐道:“回陛下,章东和邓长雄在一起,刘兴祚现在杨通那边······”
“其他官员呢?”
“除了陈巡抚、康大人几个,其他人都没来。”
刘招孙点点头,情况比他想象的稍好一些。
“走,随朕出去看看,”
裴大虎连忙阻拦,外面乱糟糟的,上千叛军,搞不好还有火炮,两边杀红了眼,顾不上太上皇不太上皇,一炮过来,万事休矣。
“陛下,还是不出去吧,等邓长雄他们率兵过来,很快便能平叛,两边叛军,不过千余人,咱们有上万大军。”
刘招孙听闻此言,忽然暴怒,抓小鸡似得单手拎起裴大虎:
“你再说一遍?等一等?现在外面在打炮放铳,每分每秒,死的可都是朕的兵1
吴霄在旁劝道:“陛下不可出去。”
“让开,外面不是叛军,他们都是朕的袍泽兄弟,不能再死。你们怕死,就躲在朕后面1
吴霄拔出长刀,挡在半神面前,不肯退让一步。
太上皇懒得和两人啰嗦,手臂一挥,便将吴霄裴大虎推开,三步并做两步,猛踹堆在宫门后面的柱子,两三脚下去,十几根碗口粗细的巨木全部折断。
双手扳住门框,用力一扯,只听咔嚓声响,几百斤重的大门被生生拆掉。
禁卫军们看似如痴如醉,直到视野中出现熊熊燃烧的大火,密集的箭雨嗖嗖朝这边射来,裴大虎提醒手下举盾格挡。
箭支砸在禁卫军圆盾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等这波箭雨过后,再抬头看时,武定皇帝已经站到了宫门之外,面朝兵荒马乱箭矢横飞的战场,大声喊道:
“都给朕住手!住手1
漫天火光,照亮了刘招孙身上的黄金甲,他左手握住那杆五十斤重沥泉神枪,右手举着数百斤重的慈宁宫宫门,全身肌肉暴涨,骨骼发出咔嚓嚓的摩擦声,九尺多高的身躯矗立宫门前,一下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说是天神下凡,也毫不夸张。
几支冷箭飞向宫门,刘招孙手指一挥,便将重箭折断成两截,箭羽像雪花一样,轻飘飘的落在太上皇脚下。
“都!给!朕!住!手1
半神发出一声巨吼,吴霄只觉耳朵快要被振聋,冲在前排的叛军身上甲叶铮铮作响,几个刀盾兵手中盾牌握持不足,竟然飞了出去。
远处,双方正在列队相互排枪射击的火铳手,忽然停住手中动作,被巨吼镇住,及至刘招孙第二次吼叫时,只听哗啦啦一声,几乎所有火铳手都把火铳丢在了地上。
刺骨的寒风扑打着人们的脸,雨已经停了。
夜空下,火把熊熊燃烧,隐隐照出各队人马旗帜。
周围忽然变得死一般沉寂,只有交战双方阵地中间,几十个受伤未死的战兵,还在发出低沉的呻吟。
几支刚刚赶来的兵马,远远站着,没有立即上前。
片刻之后,三四个背插三角黑旗的传令兵,穿过交战双方中央阵地,径直朝慈宁宫这边跑来。
“是邓长雄、戚金、蒲刚、王增斌他们,他们都来救驾了,看,黑虎旗、黑龙羚羊旗。”
禁卫军中视力最好的,指着朝这边跑来的传令兵,激动的叫起来。
四个传令兵很快跑到太上皇身前,当着几千人的面,大声汇报:
“启奏陛下!第一兵团主力八千人,第二兵团三千人、第三兵团三千人,第五兵团四千人····都已进入沈阳内城,并封锁城门,水师主力舰封锁辽南港口,炮口指向金州、旅顺等要塞,邓总兵、吴总兵请示陛下,接下来如何做?”
太上皇朝传令兵挥挥手,大声道:“命令各部,原地待命,不得擅动1
“是1
几大兵团传令兵的出现,让原本就犹豫不决的叛军彻底土崩瓦解。
片刻之间,除了那几个倡导“勤王”“平乱”的主官,其他人立即放下了手中兵器,蹲在原地等待惩处。
这时,一个身材瘦削的官员穿过人群,匆忙朝太上皇这边赶来。
刘招孙一眼便看出,这是缺席已久的东莞仔,他眼皮微动,露出不易察觉的杀气。
太上皇没有等训导官过来训话,便面朝叛军,大声道:
“各队把总、旗总,出列1
稀稀疏疏出来十几个军官,几个还受了伤。
“把各自伤兵救回,从此刻起,若有敢再杀人者,立即处死1
把总们行动起来。
黑夜中传来金应河熟悉声音。
“今日之事,已然如此,臣等为陛下诛杀奸贼,虽死无憾1
对面阵营也站出来两人,一人是陈新,一人是郑一石。
“请陛下诛杀逆贼,否则,改革无从施展,大齐必亡!诛杀金应河、杨通,查出他们同党!一网打尽1
刘招孙接过森悌递来的喇叭,对前排士兵大声喊道:
“你们为大齐社稷着想,一腔热血,赤胆忠心,朕在慈宁宫,无一人攻打宫门,可知你们并无二心!今日之事,全由几个宵小之辈背后指使煽动,将士自相残杀,血流成河!这笔账,朕自会细细查明!战兵都散了,各自回营!伤兵,由禁卫军处置。”
丢下武器的战兵,呆呆望着慈宁宫宫门,望着天神般的太上皇,片刻之后,人们不约而同喊道:
“吾皇万岁!大齐万岁1
刘招孙回头对禁卫军道:
“裴大虎吴霄!带人去安置伤兵,林宇,把两边这几个主官,都给朕抓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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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初四年十一月十八日辰时初刻,内阁、司礼监、五城兵马司、禁卫军、蓑衣卫、镇抚兵主官或副官,全都赶到沈阳皇宫,向太上皇汇报情况。
包括章东在内,所有人都没见过这阵势。
整整一夜,保守派与激进派展开血腥仇杀,不死不休,除了慈宁宫,很多地方都发生了杀戮···
粗略估计,至少死了六千人。
章东吓得嘴唇上一丝血色都没有,他并不怕死,作为蓑衣卫头目,作为帝国情报的一把手,出现这样大的纰漏,已经不是免职可以说得过去的。
帝国大业,仅此一乱,不知要倒退多少年,这才是让章麻子感觉恐怖的事情。
章东硬着头皮,将刚刚统计的大致伤亡,告诉了太上皇、首辅(卢象升)、禁卫军统领裴大虎、以及第二兵团主官邓长雄。
章麻子告诉太上皇和他的心腹,昨晚,从蓑衣卫到六部,很多衙门都卷入这场激进派和保守的战斗,估计至少有两成官员在混乱中,被杀死或失踪。
章东抽出一份沾满血迹的塘报,颤巍巍道:
“陛下,蓑衣卫发回消息,扬州那边出事了,朱常灜说今年的岁币,他们不给了,名年也不会再给,本月月初,第六兵团一部人马约千人,集团叛逃!现正率领明军,攻打徐州,徐州危在旦夕·····”
“哦,知道了,下去。”
挥退章麻子,第六兵团的求援信,轻飘飘的落在了御案上。
太上皇双手掩面,大哭不已。
大臣们眼睛血红,无一人上前安慰,他们中的所有人,就在昨晚,刚刚经历了一个难忘的不眠之夜,很多人都失去了亲人朋友。
一阵穿堂风吹过大殿,发出低沉的哀嚎。
不知过了多久,武定皇帝终于睁大眼睛,望着幸存的文武百官,大声宣布:
“沈阳内乱,江淮反水,民变四起,草莽遍地,这是从未有过的不祥之兆!大齐,已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如今,首先要立即平息所有纷争,让军队、商会恢复正常!其他事情,以后再说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