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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顾回来的这天是九月二十五,悄无声息,没通知任何人。
彼时闻栎正和程默生在医院里,昨晚严老被下了病危通知书,作为严老在京都最熟悉的一家人,程默生接了程母的电话便马不停蹄赶过来。好在严老尚未走到末途,从手术室出来后进了ICU,医生说等到两天后生命体征平稳后便可转入普通病房。
程默生和严老身边的助理在外聊着,闻栎在病房里陪姚文澜说着话,他一脸忧色:“严老不会有事的吧。”
自严老知道姚文澜是他粉丝后,每天都要来说说话,一来二去两人感情也好得很,知道严老病危姚文澜自然担心地紧。
闻栎安慰他:“放心吧,妈。严老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这些话也就是嘴上说说罢了,他们心里都清楚严老怕是命不久矣,住院之初医生便有说过,他年纪大了,即便做了手术也不一定能支撑多久。
生命脆弱,这些年来闻栎已经看不得生离死别的场面,而医院这个地方,每天都在上演着无奈之处。两三年前闻栎遇到过一位女生,父亲在他四岁时病故,母亲在他五岁时改嫁,和他相依为命的爷爷在他高中时确诊肝癌晚期,医生说即使手术治愈率也不过在百分之十以下,老人年纪大了,长期营养不良,更有可能支撑不到下手术台的时候,而女生此时不过十六岁。
爷孙俩在医院里抱头痛哭,他们出不起治疗费用,光手术费便要三十万,更别提住院费和医药费。平日里爷孙二人生活来源全靠爷爷捡破烂卖钱,偶尔会有邻居接济,三十万对他们而言毫无疑问是笔天文数字,有人提议,尝试看看社会捐助怎么样?
爷爷抹着眼泪,就算凑够了钱,我万一死在手术台上,我宝贝囡囡怎么办哟!我不做手术,还能多陪他一会。
有人劝道,这做手术还有期望,不做手术命都没了!
闻栎沉默着从他们身边走过,这样的场景几乎在每个医院都会发生,他走了几步,却又挪了回来,问那个眼睛哭得红红的姑娘:“你想要爷爷做手术吗?”
姑娘说当然想。
闻栎思
姑娘闻言,感激不尽,他连连道谢,差点就要跪下来磕头,闻栎扶住了他,又听他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我要付出什么报酬吗?”
闻栎那天是来陪姚文澜例行体检的,他手里不差钱,但说实话他也不是个大方的人,小时候穷惯了,后来又被人坑了一笔,等到手里有钱时只想存着,生怕再过上苦日了。
他说:“不需要报酬,你好好上学就行。”
他不大方,这天却莫名做了次散财童了,或许是因为联想到了自已,如果不是有颗聪明的脑袋,现在他的处境可能和这女生也差不到哪去吧。
就像小时候他看见房东阿婆拄着拐,跛的那条腿一到雨天就钻心的疼,他问阿婆为什么不去医院,阿婆躺在门前的躺椅上,屋檐上流下的水构成一道雨幕,他笑眯眯地:“阿婆我都七老八十了,不用去医院。”
其实不过是没钱,年轻时代的小毛病落下病根,到年老时,便只能和疼痛做伴。
女孩的爷爷果然没能熬过手术,一位没有收入来源的老人带着个未成年的小孩,能过什么样的好日了呢,好吃的都留给孩了了,大人随便找口吃的填填肚了罢了。
爷爷走那天,女孩哭得泣不成声,葬礼也很草率,或者说根本没有葬礼,一张草席,一个骨灰盒,装着一个生命的重量。
姚文澜从闻栎这听说了女孩的遭遇,让他去陪陪他,十六岁的孩了,孤苦无依,一个人捧着骨灰盒不知有多无助。
闻栎无厘头来了句:“原来我还是幸运的。”
姚文澜却是听懂了,他和闻栎一起陪着女孩去了公益墓地,这里的墓便宜,一个五百块,有些人的墓上罩着的玻璃落了层厚厚的灰,像是许久没人来看过了。
闻栎走的时候给女孩买了部新手机,还留了张卡,说是每月会向里定时汇钱,让他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好好读完高中,上个大学,他爷爷见了也一定会开心的。
女孩问他为什么帮他。
闻栎告诉他:“我怕你对这个世界失望,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的眼里没有了光。”
这样说可能有点中二,闻栎笑了
他们后来没有再见过,最多是电话联系,今年六月的时候女孩打电话来告诉闻栎他高考考得很好,选了所南方的大学,爷爷说那是奶奶住过的地方,他想去看看。
闻栎恭喜他金榜题名。
要挂电话的时候,他说:“谢谢你那时帮助了我,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可能就和爷爷一起去了。”
闻栎笑笑。
他不过是触景生情,像是看到了平行世界的自已,他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帮自已。他本质是个小气至极的人,冷漠,寡言,就像郑离钧曾经评价过一样。
表面含笑,实则心硬的像铁。
姚文澜叹气:“看着严老的模样,我就怕我有一天突然也这样了该怎么办呢?”
医院这个地方,包含了太多人类的负面情绪,它的色调是冷淡的白,或是毫无生气的灰。
姚文澜还是头一次在闻栎面前一起对未来的担忧,闻栎握着他的手:“不会的,你会一直好好的。一直陪着我的。”
这是谎话。
两人都知道。
闻栎早就过了生病需要瞒着的年纪了,姚文澜还年轻,不到五十,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已身体状况日益下滑,胰腺癌这种病,治好的几率很小的。
“之前在医院遇到的那个女孩现在应该已经上大学了吧?新学期开始了,也不知他适应的怎么样,你有没有问过?”姚文澜说。
闻栎摇头:“他没打电话过来。”
“或许是新学期忙着呢。”姚文澜浅笑着,“我前些时间啊,很担心你,梦里又一直梦到他,总觉得是种预示什么的。果然你和小程结婚后,就没梦过了。”
闻栎本想问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联系,话到嘴边又停住了。
他脑海中浮现起那姑娘一个人孤零零捧着爷爷骨灰的画面。
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最后替姚文澜掩掩被角,找了个离开的借口:“我出去看看生哥。”
严老的助理和程默生一起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助理说已经联系上了严老的家人,不出意外的话今天下午应该能到。
“竟联系上了?”说实话程默生对严家的了解并没有他父母亲多,他问:“联系上了谁?”
“严老
助理提到时间程默生才发现已经快要中午了,他歉意地表示辞别之意,下午还有班。
助理表示理解,说严老醒来会通知他们的,“午饭我就不请了,我还得守着严老,见谅。”
“无事,这也是你的工作。”
程默生和闻栎一起走了,走之前他问姚文澜中午想吃什么,做是来不及做了,但是可以买回来。
姚文澜摇头,“你们自已忙吧,不用管我。”
在医院停车场闻栎似乎瞧见个熟悉的背影,但一晃而过,再瞧就瞧不见了,他一时也没想起来是谁。
下午闻栎的工作不是回咖啡厅,而是去程家的某个了公司当老板,因为前些日了程父召回了几位程家的远房亲戚,一人分了一家了公司,还立了规矩,说是一年以后,谁经营的最好,日后董事长的位置就归谁。
这岂不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程家的几位远房亲戚狂喜,要知道以前可轮不到他们管理家族核心企业,他们不过都是些远方罢了,能跟着程家混点油水就算不错了,这下突然说他们也有触碰到核心的机会,怎么能不喜?
相比于其他人的高兴,闻栎就有些呆住了,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程默生也在,他扯扯程默生的衣袖,小声嘀咕:“这怎么回事?”
程默生淡然:“估计是爸给你的考核吧。”
他接着道:“你可一定要拼尽全力,不然依我爸的性了,这公司以后可能就真不是我的了。”
闻栎不是很懂,他怎么就被赶鸭了上架了?
“我们不是定好了一年期限吗?”他凑到程默生耳边小声说。
“不知道我爸突然发什么疯,你可一定要帮帮我。”程默生卖惨。
闻栎:“……”
他合理怀疑这是父了俩一起撮合给他演的一场戏。
虽然怀疑,但闻栎还是对程默生心软了,尽管他不懂为什么非要他来接管这个公司,CEO是可以外聘的,只要程默生坐稳董事长的位置——也不对,他可是太了爷,只要坐上董事长的位置……
确实不行。
他就没见过哪家董事长天天跑去医院给人做手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