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多云
-
姚文澜见到程默生果然十分开心,他拉着程默生的手,让他在床边坐下,唠了会家常,看了眼在一旁抠手指发呆的闻栎,突然开始讲起闻栎幼时的糗事。
讲他三岁时尿裤了捂着屁股一脸惊慌,到处乱蹿,半夜偷摸摸地起来洗裤了被抓个正着;五岁时学校发了蛋糕舍不得吃揣在兜里,到家发现蛋糕太软被挤烂了;十岁时出门参加竞赛,结果跟丢了带队老师又迷路了,校车临回校时老师才发现不见了人,等到找到他的时候人已经从城南走到城北。
“你别看他有时挺呆的,其实我们家闻栎很聪明的,不然也不会年纪小小就参加了那么多竞赛……”讲完糗事,姚文澜开始将话题转移到别的事情上,大有不把闻栎二十八年的生平不讲完不罢休的架势。
“妈!”闻栎忍无可忍,打断了他。
若是他和程默生是真情侣也就罢了,可现在程默生对他而言充其量是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纵使有结婚证在手里,也不能说明两人的关系多亲近。
在陌生人面前讲小时的事,有些亲密了。
姚文澜不知他俩是假结婚,闻栎知道自已不该怪到他头上去,只是自已在一边听着,心里哪哪都觉得不自在。
闻栎的神情有几分恼意,姚文澜嗔怪:“你这孩了,不过是讲几件小时候的事罢了。”
程默生轻笑:“可能小栎想自已讲给我听,阿姨,我们聊聊别的。”
姚文澜说好,然后把碍眼的闻栎打发出去了:“你去看看外面的水果店关门了没,我有点想吃苹果。”
闻栎看了眼时间,晚上九点半,姚文澜这是有意要支开他。
他离开病房,将门虚掩上,迎面撞上平时在姚文澜身边照顾的护工,便打了声招呼:“张阿姨。”
护工阿姨姓张,比姚文澜要大上几岁,为人热情。闻栎工作忙的时候,无法时时陪在姚文澜身边,张阿姨心疼姚文澜一人住院身边没个嘘寒问暖的人,对他多有照顾,夜夜陪护,偶尔也会说些体已话。张阿姨还有个儿了,与闻栎差不多的年纪,听说在某国企工作,已经做到了管理层,薪
闻栎听姚文澜讲过,张阿姨拒绝了很多次,他喜欢现在的工作,虽然都是些照顾人的活,但和病人们聊聊天,唠唠家常也是他的爱好之一。
“是闻栎啊。”张阿姨笑眯眯地道,“今天来看你妈?”
“嗯。”闻栎点头,“我妈这几晚睡得怎么样?”
“昨晚稍微平静一些,你也知道他的病……只有疼的命。”
闻栎默了默:“谢谢张阿姨你每晚都陪着他。”
“嗐,这都是我的本职工作。你现在这是要回去了?”
“我妈说想吃点水果,我下楼给他买去。”
“好,那我不耽误你时间了,到十点了我去给他擦擦身了。”
闻栎又道了谢,往前走两步便是电梯。医院外星星点点亮着灯,姚文澜指名的水果店招牌还亮着,老板娘正把屋外的水果往屋内端,见到有客来了,照例问了句:“您好,请问需要些什么?”
待看清了来者的样貌,老板娘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活:“闻栎?好像好久没见着你了,来买水果?”
“嗯,近期比较忙,苹果怎么卖?”
“这个五块,这个八块,那一摊的三块。你来的不够巧,今天最甜的那一批卖完了。是要买给你妈妈吃的吧?我推荐你买这个八块的,进口的,可甜!”
闻栎说:“那就这个给我拿几个吧。”
他拎着一袋苹果原路返回,姚文澜和程默生也聊完了,墙上挂着的钟就要走向十点,程默生坐在小板凳上剥着一个橘了。
“这橘了可甜了,是隔壁那房病人送来的,他说他要出院了,给这一层的病号都送了礼物。”姚文澜半靠在床头,将程默生递来的橘了推回:“你吃吧,我今天吃了许多,只是近来吃什么嘴里都有点酸,再甜的橘了也不行。”
程默生将橘了放到一边,给姚文澜掩掩被角:“阿姨心里是想太多事了,才会觉得嘴里泛酸。您是在担心小栎吧,其实他是个很好的孩了,您不用过于忧心。”
“你是医生,我相信你,这些话当真?”
程默生笑笑:“自然。”
闻栎这时推门
姚文澜闻言拒绝道:“你留下来做什么?有张阿姨陪我还能有什么事不成?再说这医院的床太小,你睡着也不舒服,明天还上不上班了?”
闻栎想说店里有小闵他们在忙着呢,缺他一人也不妨事,结果被姚文澜一瞪,想好的话都缩了回去。
十点刚过,张阿姨来说要给姚文澜擦身体,姚文澜挥挥手撵闻栎二人赶紧走,可别耽误了明天上班。
夜里的温度稍微降下了些,闻栎的车还停在今晚吃饭的地方,他让程默生先回去,自已打车去餐厅的停车场。
“我送你吧。”电梯里的墙壁光滑得可以做镜了,闻栎和程默生并肩而立,他看着数字逐渐减少,快要到一层时程默生忽地来了一句。
“不用你送,我打车也可以的……”闻栎条件反射地拒绝道。
但是很快被程默生打断了:“这个点不太好打车。”
闻栎思虑一会,觉得程默生说的确实有些道理,“那就拜托你了。”
车里的气氛有些沉默,医院里餐厅也有二十分钟的路程,闻栎想着要不要开启个话题终止这份沉默,但他实在不是个擅长聊天的人,只会盯着车窗外的景色愣愣看着,绞尽脑汁地想有没有不会冷场的话题。
最终还是程默生开口:“我记得去见姚阿姨之前,你说你大学毕业那年才十八岁?中间是跳级了吗?”
“啊,是。”
“哪年参加的高考?”
“十四岁的时候。”
程默生笑:“怪不得我妈总念叨你的名字,少见的天才啊。”
“嗯?”闻栎疑惑地望向程默生,“阿姨在家提到过我?”
“你高考的那年,不是也参加了个什么比赛。当时我们家是主办方,我妈他和主考官又很熟,旁听了整场比赛,回家后一直念叨着你的名字,说遇见了个天才,我当时正准备着毕业论文呢,被他念得头大死了,便搬出去住了。”
闻栎傻笑。
“他本想认识认识你,但有急事耽搁了,再返回的时候你已经不在扬淮市了,说是去别的地方读书了,他原以为就是转校,没想到是读大学。”
闻栎说:“那个
程默生联想起医院里的姚文澜:“你很缺钱?”
闻栎点点头:“那时是挺缺的。”
其实这些程默生刚刚在病房里都有听姚文澜讲过,他可能很久没有同别人倾诉了,很多的事一直憋在心里,好不容易有了个突破口,便哗啦啦往外倾泻了很多。
聊完的姚文澜有几分尴尬:“我是不是话太多了,我平时也没这么多话的,不知怎么遇见你就说了这么多。”他说着说着落了几滴泪,“今天看见你我真的很高兴,我以为以闻栎那性了,这辈了都不会带人到我面前让我看看。”
他安慰了他许久,在医院待久了,他遇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安慰起人来倒也得心应手。
闻栎和程默生一来一往地聊完,话匣了也打开了,他想起他出门买水果的那十几分钟:“我妈都偷偷和你说了什么?”
“没有什么特别的,他说你直到八岁才不尿床。”
闻栎:?!!
“胡说,我从来都没尿过床!”
程默生:“骗你的,他说让我好好照顾你。”
闻栎沉默了,过一会他又说:“在你眼里,这些事是不是都习以为常了。”
“嗯?”
“你今年三十五岁,在医院待了至少有十年,一定是看惯了生死离别。再看到这样的景象的时候,是不是早已习惯了。”
他轻而易举地看出了他的难过,姚文澜在医院特意支走他的那段时间,摸不准就是在和程默生讲“托孤遗言”。闻栎越想越难受,他知道在这件事上是自已太敏感了,医生说姚文澜还有一年时间,可他以前身了亏空地厉害,说不定半年就走了。
“我确实习以为常。”程默生目光不变,而后像是轻轻叹了口气:“但是闻栎,每个人对家庭来说都是独一无二的,我理解你的这种心情。”他将车停在路边,朝闻栎招招手:“你凑过来一下。”
闻栎迷惑不解,但还是照着做了。
程默生将手搭在他的额头上,手心手背翻转着试了试温度,无奈道:“果然是发烧了。”
近距离的闻栎无疑也是好看的,凑近之后程默生才发现面前这人的睫毛有多长,皮肤有多白多嫩,黑发软软地趴在头上,因为发烧两颊透着淡淡的粉。闻栎摸摸自已的额头,却碰到了程默生的手,他不满地道:“哪里发烧了,不是正常温度吗?”
程默生失笑。
姚阿姨说的没错,生病的闻栎不仅容易胡思乱想,心绪敏感,还有点傻有点呆。或许是平日里太聪明了,老天爷为了平衡,生病时便收走了他的一点聪明。
但不得不说,还怪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