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深夜,紫色宫殿之中仍然是灯火通明。年轻而瘦削的阉奴之前掐着嗓子刚来汇报过约翰的行程,穿着睡袍的伊薇却在两名侍女的陪同下先一步来到前殿。
君士坦丁十一世刚抬起视线,入眼一抹紫色之后,连忙放下手中的权杖,亲自将伊薇扶到身边坐下。
荣誉威望加身的巴西琉斯陛下当然并非刻意在四下无人的场合做出这种姿态,但前几日那犹太神医在巴塞丽莎寝宫中,检查所谓“胃肠不适”的毛病时,却意外给君士坦丁十一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犹太神医不敢揣测太多,只是老老实实汇报了伊薇有身孕的消息。这件事说大不大,但绝对也不是小事。全天下都知道罗马帝国的皇储是约翰,但全天下也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紫室贵族。
为了避免同室操戈的情景直接断送了罗马帝国如今的一线生机,君士坦丁十一世甚至还未来得及与伊薇沟通,便再次颁布诏令确定约翰继承权的合法性。
“父亲……”
约翰打着哈欠入了前殿,才看见君士坦丁十一世身旁已经挺着有轮廓的孕肚的伊薇。于是同样报以一个善意的笑容——他没有窝里斗的天赋,也没有窝里斗的心思。
只不过君士坦丁十一世看到身旁小丫头手里捧着的上帝之愿礼拜堂出来的文书,右眼皮却忽然跳个不停。自己这两个不省事的儿子和侄女,这两年来君士坦丁堡,永远能把国库里好不容易攒下的几枚金币又丢进熔炉里。甚至还打着上帝的旗号,在君士坦丁堡赛马场的几座薄菲力雕像中央,对着人民大肆造势,君士坦丁堡的人口是比前几年多了不少,但税收,却永远达不到让皇帝陛下满意的程度,这事有一大半都是约翰兄妹的功劳。
“你们这趟来得似乎挺匆忙的。”皇帝陛下边佯装热络地嘘寒问暖,一边连忙给随侍一个眼神,让他们将金奇和老阿格里帕叫过来。
“父亲,我和索菲雅有一个很棒的主意和您分享一下。”
“国库没钱……雅典城和比雷埃夫斯港的修复重建工作还需要大量的后续投入。哈德良波利斯里清点出来的奥斯曼的财物已经消耗的七七八八了,税收压力很大。你和小索菲雅要是没事干的话,可以帮我多派几个税务官,看看能不能再多增加点新占领区的收入。”皇帝陛下迅速先发制人道。
这几天约翰对米塔尔佣兵团展现出的兴趣,身为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当然有所耳闻。皇庭卫戍和帝国海军整天在御前会议上吵着军费分配的问题,他可不想再钻出一个第三者。
“这部分也在计划之中。”约翰兴高采烈地点了点头,“父亲,这件事和战争与军队没有太大关系。”也许是知道君士坦丁十一世手头的拮据,约翰故意绕开了话题。
“凤凰军团的军费,我可给你不少了,不管是不是替军队出钱,国库也不能这么挥霍。威尼斯商人的高利贷,我这辈子不希望帝国借第二次了。”
即便夜色已经相当深沉,约翰的提案仍然被摆在了御前会议的席案上。
“不现实。”金奇搓了搓手,强撑着睁开眼睛,显然还没从浓郁的睡意里缓过神来,“约翰陛下,我不是不知道拓宽人才储备对帝国而言是一项一本万利的投资,但在各地开设类似所谓学院,劳民伤财是小事,最终会演变成的局面,很有可能让皇室先前平衡……或者说削弱贵族势力的努力全部白费。”
阿格里帕接过金奇手中约翰的设想,粗略看了几眼后,也淡淡地点头表示赞成。
御前会议仅效忠巴列奥略,首先考虑的当然是皇室。虽然约翰并不奢求普及教育,但这更容易让仅有的少量教育资源沦为拥有一定资本的贵族与商人的玩物。这样便相当于变相地提升了这些在帝国境内已经被逐渐边缘化的势力的影响力。
这些贵族商贾的子嗣接受了帝国最好的教育,自然会在帝国各个核心机构中担任官职,无论是军权还是政权,贵族一旦重新插手,很多费尽心思设下的枷锁就多了许多转圜的余地。
“金奇先生,您的看法和建议很有道理。但我认为,皇室需要做的并不是一味打压某股势力在帝国中的迭起兴衰,而是通过微妙的平衡让帝国在其中攫取到最大的利益。”约翰靠在椅背上,慵懒地说道。
御前会议的反对他早有预感,这一趟自然是有备而来。他这一席话,也让原本圣座之上不置可否的君士坦丁十一世坐直了身子。
“约翰,你打算怎么做?”皇帝陛下直接打断了金奇刚要出口的发言,向前探了探身子,直接向约翰询问道。
“这件事原来是起于伊庇鲁斯那些没事找事的贵族,他们希望获得一些旧有的特权……”
“约翰,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我当然知道,父亲。”约翰捏了捏眉间,“但我们完全可以用这些旧贵族的需求,来做一个足够沉重的砝码,让他们哪怕得到了权利,也会受到皇权的掣肘。帝国目前在君士坦丁堡,包括伊庇鲁斯的行政体系还算完整,但除了拉提乌斯在雅典的采邑之外,帝国的其他直辖领自治和税收的情况还相当不乐观。既然如此,我们可以将这些地区细分并作为以非世袭的形式任命给在接受帝国教育后,表现杰出的贵族与商贾的后嗣。”
“听起来和军区制度相差不大。”阿格里帕显然对这个方法并不满意,细分区划会让官僚体系过于臃肿,行政效率低下,并且维持这样的政府也需要不小的开支。
金奇更是连连摇头,初听起来,这就是东方帝国科举的翻版,这套制度目前或许还能勉强一用,但未来帝国版图扩大,君士坦丁堡的辐射面和对地方的掌控势必被削弱,地方官僚的和军政大权的配比,是东方帝国数千年都没有解决的顽疾。
“二位,我还没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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