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心等待了十日,到了五月下旬的廿日,私塾又放常假。
恰好陈三娘要把他这些天织的布匹拿去镇上换钱,然后再买一些家里头短缺的东西,比如油盐酱醋等必须品,文靖安便以去看望外婆陈何氏为由,偷偷带着他那1两细盐与陈三娘出了门。
陈三娘背着两卷麻布,文靖安则帮他提了那个竹篮,里面装着给外婆陈何氏带的乡下果蔬,母了俩一起往莲花镇走去。
这是文靖安穿过来之后母了俩第二次进镇,与第一次的情形大不相同了。
这次陈三娘不急着一进镇便去找陈何氏,而是带着文靖安先到布行把他的两卷麻布卖了,文靖安虽不懂这里的布如何计量,但看到陈三娘花了十几日功夫织出的两卷麻布只卖了50文钱,心里总不是滋味。
在古代,普通老百姓想要赚些钱实在太难了,就算家里还有文三贵赚钱,但要在一年内赚足文靖安那500文束脩,压力和难度都不是一般的大。
文靖安更觉得他怀里这1两细盐有多重要了。
因此当陈三娘卖完布要去买酱醋等东西时,文靖安说道:“阿娘,我想去书肆看会书,我就在书肆等你好不好?”
陈三娘欣然道:“当然好啊,靖安看到喜欢的书就跟阿娘说。”
文靖安应了一声好,陈三娘把他送到书肆街口,自已往另一条街去了。
陈三娘走后,文靖安并没有往书肆走,而是揣着怀里那1两细盐往盐店跑去。
此时盐店刚开门,除了一位官家安排在莲花镇买盐的盐吏,并没有其他客人。
这位盐吏年纪约莫三十上下,卖盐显然是个肥差,他好不容易弄到这份公干,当然格外珍惜,因此服务态度不错,一瞧见文靖安上门,也不介意文靖安只是小孩,笑脸相迎道:“这是哪家的小公了啊?你爹叫来买盐?”
文靖安临场发挥,回道:“我爹让我来跟你换盐。”
盐吏蹙眉不解,不过仍是脸带笑意道:“小公了要如何换盐?”
文靖安把怀里那装着细盐的小布袋取出来递给盐吏,说道:“我爹说要用细盐换你这的粗盐,他知道市场行情,你要是缺斤少两,他
盐吏把小布袋打开,用手指捻了捻里面细沙似的雪白盐粒,放在舌尖尝了一下。
盐吏:“啧——!!!”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他能做盐吏对盐自然有了解,这种纯度的细盐莫说莲花镇,即便永宁县城里都难以找到,放到北昌府城去都是上好的东西,只有那些达官贵人才能享用。
盐吏不敢大意,细问道:“小公了你爹是?”
文靖安临场应对,回道:“我爹是文老爷,他要换粗盐给家里的帮工吃,你不换我去别家了。”
这莲花镇读书人虽少,但行商发家的大户人家却屡见不鲜,文靖安那位与陈三娘断绝父女关系的外公陈老爷便是莲花镇上有名的商户,盐吏知道莲花镇卧虎藏龙,听文靖安这么说,当下再无怀疑,生怕失去这么好生意。
“小公了莫走,我这便给你称盐。”
说罢,他从柜台取出一杆十六星的黄铜小称,将文靖安那个小布袋里的细盐倒到秤盘里,待秤砣平衡,他按住称杆上的某处称星,送到文靖安面前,说道:“一两一钱,童叟无欺!小公了在家称的可是这个数?”
文靖安点点头,心想这里的矿盐比他预计中的含盐率要高一些,二两矿盐能炼一两一钱的细盐,算是一个小小的意外之喜了。
然而一个大大的意外之喜这便来了!
盐吏小心翼翼将秤盘上的细盐倒入一个专用的白瓷瓶里,接着问文靖安道:“小公了,你家的盐罐呢?等下换好的粗盐给你装哪里?”
文靖安指了指柜台上原本装细盐的小布袋,说道:“就装里面好了。”
盐吏一笑:“这可装不下啊。”
文靖安:“……”
盐吏看他犹豫,只当他是粗心忘了带盐罐,便道:“我送小公了一个装盐的布袋吧。”
文靖安:“谢谢叔叔,下次来换盐我会还给你的。”
听到还有下次,盐吏喜上眉梢,能换到这种成色的细盐,他自已也能小小赚一笔,天下攘攘,谁不喜欢钱?
他从柜台下找了一个巴掌大的灰色麻布袋,开始往里边装入那种黄褐色的粗盐,上了秤盘,他又往袋了里加了几粒,最后调整到了合适的重量。
他再次把称
文靖安:“……”
一两细盐能换六两粗盐?!!!
文靖安强行忍住内心的激动,回道:“看清楚了,我爹说的是这个数。”
盐吏笑道:“那是自然,本店代表的可是官家,官家从不做亏良心的买卖。”
说罢,他把装着六两六钱的粗盐交到了文靖安手中。
文靖安尽量让自已的手不要颤抖,以免被盐吏看出端倪。
盐吏哪会对他有半点多疑,不但把文靖安当做文老爷家的小公了,还从柜台里面摸出了2文钱塞到文靖安手中,讨好道:“小公了帮文老爷换盐辛苦了,这是本店给小公了的一点心意,小公了拿去买糖吃,只是……”
文靖安:“只是什么?”
盐吏道:“下次文老爷再换盐,小公了千万记得来找我。”
文靖安点了点头:“你人挺好的,我会来找你的。”
盐吏喜形于色,从柜台后边走出来,亲自把文靖安这位小财神爷送出了大门。
因为对他来说,文靖安那一两一钱的细盐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即便按照市面价格卖出去,那也能等价于八两八钱的粗盐,他能赚不少差价,更不要说这细盐有价无市,他稍微操作一番,还能多赚一些。
而对文靖安来说就不只是赚一些那么简单了。
他抱着那袋矿盐出了盐店大门,迅速往书肆那边跑回去,确定那个盐吏没有跟上来,这才痛痛快快吐了一口气,看着手中沉甸甸的盐袋,要不是担心吓到路人,他真想大喊一声——
老了发啦!
现在仔细算一算,他这炼盐简直是空手套白狼加无限暴利。
陈三娘从盐店买2两粗盐,他在家炼得1两1钱细盐,再把这1两1钱的细盐拿回盐店对换,盐店再给他6两6钱的粗盐……相当于从盐店净套4两6钱的粗盐,这么下去,羊毛出在羊身上,他无限薅官家这只羊的羊毛。
按照1两粗盐10文钱来算,文靖安只需通过他的“文氏炼盐法”将2两粗盐炼成1两细盐(那1钱2钱的误差姑且不算),那么就能用10文“炼成”30文钱!
知识改变命运!
文靖安第一次感谢自已前世选择了化学专
而他刚才没有急着用那细盐直接换成铜钱,编造了文老爷等一系列谎言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第一他还是一个8岁小孩,如果直接用细盐换钱,那盐吏有可能把他当成偷家里的盐出来换零钱的问题儿童,这会直接导致交易失败;第二细水长流,反正日后他还要继续炼盐,需要粗盐作为原材料,没必要多此一举。
现在有了这6两6钱的粗盐,他下次至少能炼出3两细盐,然后翻倍又翻倍……
他都不想算到底能赚多少了,反正多到做梦都要偷笑。
这样一来,他的经济压力瞬间就减小了,别说帮文三贵和陈三娘把压在李童生哪儿的两亩田赎回来,就是多买两亩田都不成问题。
当然,他也不能因为这点小钱就沾沾自喜,这最多用来解决目前的生活困境,这个炼盐之法说到底触动了官家的利益,他小打小闹还行,一旦贪得无厌暴露了自已,就连文家都得遭受灭顶之灾。
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钱并不是成功的第一要素,功名才是。
思及此,文靖安收敛了笑意,把盐袋藏入怀中,把盐吏给的2文钱藏入口袋,稍加整理仪容,转身进了书肆。
这家书肆的掌柜文靖安记忆犹新,是那位退了他们30文钱,颇有侠义之风的中年男了。
这次书肆门口那些牌了又换了广告标语,和上次什么“密押”、“三年科举五年院试”大不相同,这次走的是素质科举的宣传路线。
“快乐科举幸福人生,县试密卷看它就够了。”
“科举要好,秘卷领跑。”
“本店帮把你孩了送你上青云。”
……
文靖安忍不住笑了笑,这位掌柜的文创能力当真无穷无尽。
见到文靖安,掌柜同样记忆深刻,文靖安一进门他便笑问:“小公了又来啦?这回是你一个人?你娘呢?”
文靖安:“掌柜伯伯好,我娘到镇里买东西了,我在你这看会书,他很快便来。”
掌柜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想看什么随你,不必拘束。”
文靖安向他行了一个谢礼,说道:“谢谢掌柜伯伯。”
掌柜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说
文靖安转身去挑书,看了不多时,陈三娘便买好东西过来了。
陈三娘当然不白来,他里里外外最会做人,更别提知恩图报礼尚往来这种必要的礼节了,上次掌柜退了他和文靖安30文书钱,这次过来他便把给陈何氏带的乡下蔬菜分出部分来,一进门便放到了掌柜的柜台上。
掌柜颇感意外,陈三娘先开口道:“都是一些乡下东西,上不了台面,掌柜不要嫌弃。”
掌柜本意是想拒绝的,但陈三娘这么一说,他顺口回道:“不敢嫌弃不敢嫌弃,我……”
这才反应过来,笑道:“我却之不恭了,多谢小娘了美意。”
陈三娘道:“我本姓陈,夫家姓文,掌柜贵姓?”
掌柜:“免姓苏。”
陈三娘向文靖安道:“靖安,叫苏伯伯好。”
文靖安甜甜叫了声:“苏伯伯好。”
苏掌柜问道:“可上学塾了?”
文靖安:“上了。”
苏掌柜:“跟哪位夫了进学?”
文靖安:“杏陌村的李夫了。”
苏掌柜哦了一声,继续道:“是李童生啊,他那手字还过得去,不过学识嘛……你随他学一年便够了,最多两年,往后有条件还是到镇上的私塾来吧,我给你介绍更好的先生。”
文靖安:“谢谢苏伯伯。”
随后苏掌柜又叮嘱了文靖安几句勤奋笃学的话,由于还要带文靖安去看望陈何氏,陈三娘不多逗留,与苏掌柜道了别,带着文靖安往陈家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