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公,我还可以,在宫里的时候,太后娘娘招待我吃了几块糕饼。”
“你见到太后娘娘了?”谢安眉头一跳,立刻明白过来,这是王谧故意给他透露消息。
都是朝廷上行走的重臣了,就算是有丈婿之间的亲情,那也得排在朝堂政治的后面。
“见到了。”
“太后娘娘专门叫我过去的,一开始我还吓了一跳。”
“这还真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都说什么了?”
司马道子的那点破事,王谧没来之前,谢安已经了解了一个七七八八,早就不感兴趣了。
司马道子被生擒,那是意料之中,孙泰跑了,似乎也没有超出谢安的想象。
那种老狐狸,起事之前肯定就已经想好了退路,混乱一起,见势不妙,当然第一时间就跑了。
不过,令谢安稍有些惊奇的是,孙泰居然把司马道子抛下了,没有一起带走。
要知道,孙泰若是想东山再起,实际上,司马道子还是很好的旗号,留着这个人,若是孙泰有命逃到地方上,号召力会大大增强。
“太后娘娘问我,如何处置裴夫人和张贵人。”
“她想听听阿翁的意思。”
王谧将他和王贞英的推断简短的说给谢安听,谢安的脸色,随着他的讲述越来越难看。
“所以,你们两个都认为,陛下的暴崩实际上是天师道这帮恶徒的阴谋?”
“应该没错。”王谧稳稳点头,又向谢安提供了一条重要的左证。
“琅琊王也承认了,他这次谋朝篡位,都是孙泰在背后撺掇。”
“多年以来,天师道的人就很想干预朝政,孙泰之前,卢悚也是这样做的,而且也差一点就成功了。”
“可见,他们这些中小世家的子弟联合到一起,就是为了争夺朝廷上的权力。”
“只不过,卢悚是想一个人单打独斗,而孙泰就更狡猾了一些,他把司马道子推到前面给他当挡箭牌,实际上,恶事都是他做的,但是表面上看起来却都是司马道子的错。”
“所以,谢公,我觉得,孙泰和这个裴姣儿都不能留,不过,我听太后娘娘的意思,似乎有意留着张贵人的一条命。”
“我拿不定主意,还望谢公给个示下。”
“放了吧!”
“也是个可怜人,况且她也没想害陛下,若是连她一起处置了,世人会怎么看我们?”
“有罪的要死,受害的也要死,人家会说我们是非不分。”
老谢厉害了!
真是没想到,他的胸襟竟然这样宽广!
一代名臣,就是如此吗?
什么叫做故意,什么叫做过失,在这个连一部正经律法都没有的年代,他居然就能断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谢公的意思我明白了,明日一早,我就进宫面见太后娘娘,想必太后娘娘听了一定会很高兴。”
昨日的仇敌,今天的朋友。
真不知道,张贵人迈出大牢的那一天,听说了是王贞英把她捞出来的,会作何感想。
“现在最要紧的是,还没有找到孙泰的下落。”
虽然有王贞英的糕饼垫底,但看到热饭热菜,王谧还是经不住大吃了起来。
糕饼,它不解饱啊!
“我也向司马道子打听过了,他就是个湖涂虫,孙泰在王府外面都干了些什么,他是一概不知。”
“谢公,如果我们这几天抓不到孙泰,那该怎么办?”
“短时间内,孙泰应该不会再闹事了吧。”
这不是王谧盲目乐观,而是事实情况。
纠集起一支队伍,还有一定的战斗力的,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现在建康附近的那些徒从基本上都被王恭铲除干净了,不管是被杀的,还是被劝回家的,总而言之,他们是不会再跟着孙泰做事了。
孙泰的种种表现,他们这些建康的乡民这一回算是都看清楚了,孙泰若想再纠集力量,建康周边和京口附近的是不必指望了,必须去更远的地方。
就算孙泰完好无缺的回到了地方老巢,想要再重整旗鼓,没有个三年五载是绝对不成的。篳趣閣
建康城可以保持一个短暂的和平了!
“老夫认为,孙泰还没有逃出城去,他就在城里,只要我们仔细寻找,一定可以找得到。”
“谢公何出此言?”
老谢的信心是从何而来?
王谧知晓,谢安并不是一个虚张声势的人,他能够这样说,就证明,他确实心里有底。
谢安哈哈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直觉。”
谁能想到,一向胸有成竹的谢安,竟然会说出如此神棍的话!
如果直觉真的存在的话,还请谢公给士兵们指一条明路,告诉他们在哪里能够找到孙泰。
谢老爷子当然是没有这样的本事,他只是对孙泰的本事有些基本的了解。
这个老头子,若是有真本事的,他在建康城呆了也有段时间了,怎么会什么事情都没办成?
有些话好像也不能这样说,毕竟,人家可是把大晋朝的皇帝给杀掉了。
落得这样一个皆大欢喜的局面,都要感谢人家老头子。
诸位大臣,列位王公,难道不应该感谢人家吗?
怎么还能够满城搜罗,企图诛杀?
这不是以怨报德吗?
“谢公,王阿宁秉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真的愿意?”
“还是暂时蛰伏?”
王谧想着,以司马道子被捕为结束,朝廷上的乱证也到了结尾的时候。
现在就该把精力转移到别的事情上去了。
比如,谢、王两家对于朝堂权力的争夺,到底是拉开序幕,还是告一段落?
这一切就要看眼前的这位老者的想法。
“老夫不愿意,你还能去争夺吗?”
这……
就有些突然了。
谢安笑吟吟的看着王谧,看他略显迟疑的脸,大约也知道了他的心意。
时机还未到啊!
“谢公说笑了,小婿资历还太浅,朝廷上的大事岂能交到我的手上?”
“再者,小婿现在也无心朝堂,我想到京口去带兵。”
谢安面色一凛,颇有些惊讶:“还带兵?”
“你这不是刚刚从京口回来吗?”
“难道,京口的局势还没有控制下来?”
时间确实是短了些,况且,按照王谧此前的通信显示,北府大将刘牢之之前是有意与孙泰联合的。
这就表明,刘牢之并不安分,当时能够同意不出兵,那也是王谧一直在中间劝说的结果。
现在王谧赶到了建康,京口无人看守,刘牢之会不会又心思活络?
“刘牢之那边……”
“谢公不必担心,京口有寄奴看守,以他的能力,足够制衡刘牢之,再者,我在建康也不会呆很长时间,还是要回去的。”
“孙泰一倒,司马道子也倾覆了,刘牢之没有了可以倚仗的靠山,自然会在北府老实带兵,一时半刻的,不会有其他的想法。”
对刘牢之,不管是谢安还是王谧都还是不放心的,区别只在于,谢安对刘牢之的性情还不摸底,但是,王谧与刘牢之还是有一个长期的接触的。
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最近的想法是怎么样的。
现在王谧这样一说,谢安也终于放心了。
是啊!
刘牢之他没有靠山了。
既是如此,还扑腾什么?
“既然刘牢之那边没问题,你又为何着急回去?”
年轻人有主张是好事,谢安也希望王谧能多干实事,只是,现在他和慧慧毕竟是新婚。
总是这样两地奔走,总觉得对孙女是个亏欠。
再说,也没有那个必要。
现在的大晋已经是自从南渡以来,形势最好的一段时光,虽然皇帝陛下不幸扑街,但是边境上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战事了。
对于境内的生民来说,简直是难得的平静安宁的日子,身为世家子弟,在这样的好日子里,当然不必再四处奔走,当以休养生息为重。
至少,谢安自己就是这样想的。
谢公老了,朝廷上面的那些事情,交给王阿宁这样的年轻人也挺好的。
他愿意管着,就让他管好了。
“谢公,我不是担心刘牢之,我是担心北方的局势。”
这个谢老头,他不会是忘记了现在北方的形势有多么恶劣了吧!
不能因为人家氐秦那边没有动静就把人家抛在脑后,苻坚死了啊!
氐秦分崩离析,那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一旦北方的几大豪强重新集结完毕,边境就将再次陷入混乱。
现在,王谧赌的就是,随着氐秦的崩溃,几大部族的势力被释放了出来,当这股压抑许久的力量终于解脱之后,这些部族首领他们首先会干什么?
是对外征讨?
还是相互攻伐?
幸好,根据诸多信息表明,这些部族正在经历相互厮杀。
氐秦基本上是一夜之间就从一个异常强大的朝廷,变成了废土一堆,各大脱离它的部落也没有做好准备。
他们大都带着自己的兵马,族裔,这么多的人,没有一个固定的地盘是不能供养的。
氐秦崩溃之后,他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划分势力范围。
这样几场大战是不可避免的,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前提,丧失了国主的大晋才能有惊无险的度过困难时期。
不得不说,这是大晋之幸,也是王谧之幸。
但是这样的幸运,显然是不能长久的。如今,一晃两个月过去了,该回归祖地的人也回去了,分裂的几个部族之间的战斗也进入了僵持阶段。
如果王谧估计的不错,不出一个月,这帮狂徒就又将卷土重来。
谁会先出手?
将要撼动的是哪一片地方?
“你想继续上阵杀敌?”
“一刻也不能再等了?”
年轻人,实在是太拼了!
谢安不禁感慨,江山代有人才出,果然如此!
就算是换做他老谢,再年轻二三十年,也绝对做不到王谧这样。
感慨之余又有些担忧,这样拼命,万一要是出了什么差错,这不是把自家孙女给害了吗?
“能尽快还是尽快吧。”
“谢公也知道,我制作了不少新兵器,这些兵器都是我们克敌制胜的法宝,一旦前线战端燃起,再把兵器输送到北府和各地,就有些来不及了。”
“这些日子我还不会离开,将作坊那边的兵器会逐渐运送到北府里去,在建康的这几天,我可能会天天都到将作坊里去监督着,让工匠们加紧赶制兵器,分批运送到大晋各地。”
“好!”
“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就按照你说的办。”
“北府兵就交给你了,一定把这支军队给老夫经营好了,这可是我们的根基。”
“谢公放心,我心里有数。”
他这次如此积极的上门和谢安同住,也正是为了安定他的心意,让他明白,现阶段的他王谧还是谢安的人。
他对朝政没有一丝觊觎,他要做的是提升大晋军队的战斗力。
可以说,王恭占据的那些所谓权力,不过都是表面上的东西,没有实际支撑。
在这个乱世之中,即便是当上了皇帝,如果不能将手下的军队指挥得当,御敌于千里之外,也是没有一点用处的。
你的城池会很快被敌军攻破,你的宝座也坐不了多久,所以,抓紧兵权才是最重要的。
况且,刘牢之尚且不足为惧,倒是刘裕是个巨大的威胁。
不亲自去看着,王谧实在是放不下心。
现在,谢安既然不反对他去地方上带兵,就是最完美的了,不趁着年轻把这些路都铺好,难道等到老了再来着急吗?
时机,可是不等人呐!
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若是都不懂得抓住,那不是傻瓜了吗?
正在王谧他们安静的坐在府邸吃酒赏月的这个时候,街面上,新任仆射王阿宁也一刻没闲着。
孙泰!
你这厮究竟躲到哪里去了?
在这件事上,罕见的,王恭和谢安取得了共识,他们都坚信,孙天师绝对不会跑出建康城。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孙泰他一定就在城里的某个地方躲藏着。
能够让王恭坚定判断的最重要的一个因素就在于,孙泰是孤身一人逃跑的。
身边没有跟着其他随从,这样的他,基本不具备在别的地方落脚的能力。
这样一个孤寡的老头,他的首选,当然是躲在城里,等到风声过去,再想办法混出城去。
趁着躲藏的这段时间,也可以为流亡生活做些准备。
所以,未来的这几天相当关键。
可以说,能不能抓到孙泰,就看这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