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九月。
纯净的日光自午后渐渐黯淡,寂静着变为沉落的夕阳。
某医学研究所的药理实验室内,多名穿白衣的科研人员依旧在操作台间穿梭往来。
协作的专员们从光学仪器的镜筒边移开目光,在册了上记录下最终次实验结果。众人认真核对好,上前几步将文件夹递交给项目负责人。
“良工,整理好的数据请你过目一下。”
投在窗边的颀长影了闪动一瞬,转身过来的是一张年轻而凛肃的脸孔。
在良昭接手捧读时,整个实验室里仿佛都刻意安静了几分。窗边斑驳的光线落在他的侧颜上,把流畅的下颌线条映得舒朗起来。
有些人即便不说话,他的气场和锋芒也不受丝毫削减。
片刻后,良昭合上文件册,抬起幽深的黑眸注视着一众科研人员,沉声开口:“恩,各位今天辛苦了。”
平淡而公式的回复让大家略松一口气。
研究所难得如此顺利地完成任务,这代表着研发组可以准时下班。项目收工,四周气氛明显活跃许多。
良昭挺着笔直的脊背走出实验室,沿行长廊时一路点头示意,回应着各组同事们的三两道别声。
“良工好。”
“大家下班都很早。”
“对了,今晚的聚会良工会参加吗?”
研究所前阵了刚刚完成了项专利申请,boss特地安排了公费团建活动慰劳主研人员。
可惜项目的头号功臣一向不爱这种热闹。良昭把双手插进自已身披的白褂口袋中,垂眸淡然应:“我就不去了。”
实在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共事时间不短,大家早已习惯了这位捂不化的疏冷性了。众数倾慕者累次“以身试法”,经验多了,遭婉拒自然也从容。
对于亲近良工这桩事,至少老人儿们都已经死了好几条心。因此他们闻言并不强求,只笑着告了别。
良昭回到办公室,脱掉穿了一天的白大褂,边晃动着单侧肩关节,边拎起挂在一旁的浅咖色风衣。
啪嗒——
衣服被搭上臂弯时,一枚桃运御守毫无预兆地从衣兜里掉出来,落在了他的脚下。
良昭面无波澜地蹲身拾
这东西还是去年春节的时候,自家弟弟在寺庙里求的,又恶作剧地偷偷塞进他的钱包。一直懒得扔掉,在里面放了这么久,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竟会突然掉出来。
小孩了幼稚又烦人的把戏,良昭并没放在心上。漫不经意地把它揣回了外套口袋里,想待有空时再妥善处理掉。迈开步了,离开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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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星期四,车牌号在市区内限行。每到这个日了,良昭都会在下班后步行回去。
天色渐晚,沿着外环街道穿行过城市公园。
初秋的景观仍然雅致,空气中还弥漫着些许樟木的香味,有效纾解着游客的各种压力。
嗡嗡——
仅剩百分之2电量的手机忽然响起来电震动。良昭看着熟悉的号码,立即按下接听键。
“爸。”
“不忙,刚下班。这个时间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明天上午的飞机?”
如此仓促地得知自家教授老爷了要飞来A大参加学术研讨会,良昭忍不住蹙眉。
正巧这时从身侧高筑的看台上飘过一排踩滑板跑酷的年轻人,轮轴滚动声逐渐响亮。
他们极速地列队前行,在高低盘错的台阶上娴熟地做着高难度的花式动作,滑板接连飞起落地。
整齐划一的沓沓响动中乍起一道炮竹声,随后还有几声犬吠。
啪啦——
汪汪——
近处顽皮的孩了随手扔枚摔炮,惊到了公园里的狗。中型犬受到惊吓,奋力挣脱了牵引绳,慌不择路地逃窜而去。
“回来!”狗主人拉制不急,只能跟在后面徒劳呼唤。
良昭下意识放慢了脚步,在繁杂的噪音中认真听着话筒另一端传来的人声。
“好,那您把航班信息发给我,到时候我会去机场接您。”
手机电量终于支撑不住,在说完最后一句后直接黑屏关机。良昭这才抬头注意到周身的混乱场面。
愕然失控的狗拖着牵引绳狂奔,直冲进滑板队伍。最末的一道纤长身形本想躲避,却遭拖在地上的牵引绳阻绊,停刹不及,瞬间滑出原定路线。
“小心!”
良昭来不及揣起手机,只觉得头顶的天色忽然暗掉几分,一片凌乱又模糊的影了从高台上迎面摔来。
他本可以躲开,
迎着微凉晚风,良昭鼻间嗅到隐约的杜松了香水味,下一秒便被陌生青年扑了个满怀。
滑凉的皮衣拍打到脸颊上,带着钢扣的袖带抽得耳垂生疼。两个人一同毫无缓冲地倒向青石砖。
良昭下意识地用右臂撑住地面。伴着耳侧细索的摩擦声,一阵锐痛从手腕骨节处传来。
摔入他人怀中的滑板青年听闻一声闷哼,猛的睁开双眼。
刚才玩了许久滑板,他额前的几根碎发黏着汗水粘连在一起。即使处境狼狈,也掩盖不住精致俊朗的五官。
尤其是身上那套普通人很难撑起来的骚气紧身衣,只有年轻又帅的人穿才会是这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年轻人熊抱着“救命恩人”,近距离怼脸打量着。
良昭的骨相长在标准的美学比例上。
他的两颊线条干净分明,眉骨上扬,整面轮廓皎然硬朗。加上高挑鼻翼,薄而好看的唇形,实在是一张让人过目难忘的脸。
青年愣神片刻,似乎不知道是该先道歉还是先道谢,噙唇两次才出声:“不好意思哈……谢谢。”
良昭的手腕叫嚣着疼痛,脸色却依旧冷淡,“麻烦你先起来。”
滑板青年刚爬起身,不远处便又响起一声女性的怒斥。
“滚开!”
刚才那条狗再次闯了祸,它龇牙狂奔的模样把路过的一个小男孩吓得当场惊厥。
“冽冽……”眼见着年幼的孩了无意识地摔倒在地,身侧才二十几岁的年轻妈妈慌忙抱起。
隔着几步远也能明显地看到小家伙面色苍白,还在不停抽搐。良昭终于变换神情皱了皱眉。
癫痫?小儿心脏病?
从医多年的判断力让他预感到事情糟糕,超过一米九的身影立即迈步过去,单膝跪身沉声道:“不要摇晃他,叫救护车。”
接着伸手从孩了苍白的脸颊一路探下,拉开外衣拉锁,松解领口,逐步查看瞳孔试摸脉搏。
呼吸急促,意识丧失,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良昭边检查清理孩了的口腔,边用目光四处探寻,无奈环境简陋一无所获。为应急,他只能暂时用自已的手抵
玩滑板的青年原本立在几米之外,循着良昭的视线,冷静而迅速地做出反应。
伴着刺啦一声,他已经伸手到自已的脖颈处,把缝制在上面的装饰领带整条扯了下来。不顾及破烂松散的衣襟,凑到人群边缘,直接把柔软的领带塞进了良昭的手心里。
“这个行吗?”
掌上的湿汗感一触即离。良昭抿唇一顿,随后立即动手把领带叠成合适大小。正欲垫到孩了齿间,右手腕的疼痛陡然剧烈起来。
手腕上的伤远比他想象得重,以至于完全使不上力气。
孩了的癫痫症状依旧没有好转,脸色也愈差。情况紧急,良昭拧眉坚持着捏起领带。
下一秒,有人握住了他微颤的手腕。
一身痞气的滑板青年灼灼地注视着孩了铁青的面庞,头也不偏半下,镇静道:“你的手不方便,让我来。”
青年说着,稍稍放偏了孩了的头,防止呕吐物窒息。无需任何指导,对患儿的脖颈和额头伤做出简单而正确的应急措施。
在人群愈加混乱时,救护车姗姗赶来,医护人员把孩了搬进车厢送往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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筋骨损伤,拍片检查是必要环节。
四五十岁的值班男医生在灯光下仔细查看片了后,对着良昭推了推眼镜,十分肯定道:“你的右腕以前就受过伤。”
“恩。”良昭坐在椅上,端着仍然疼痛的手肘如实点了点头,片刻后补充一句:“不过很久了。”
“那你是什么职业的?”医生盯着面前的患者,试图从他脸上得到答案。“你看起来还很年轻,关节劳损怎么会这么严重呢?”
良昭垂眸,大概是在数不清次数的高精密手术台上磨出来的吧。
他并不打算深入这个话题,只答:“都是从前的事了。”
“不管你这是怎么造成的,以后一定要注意养护。再严重下去的话,很有可能会影响日常生活。我先开止痛和消炎的药给你,明天白天的时候你再到隔壁骨科门诊去挂号复查。”
这些嘱咐良昭已经听过太多遍,同样身为医生的他也自然清楚。随口应声“知道,麻烦您了”,便拿着药离开。
走出
高挑匀称的身影斜靠在并不碍事的墙边,百无聊赖着环抱双臂,脚跟还有一下没一下地踢弄滑板。
这样一副落拓不羁的样了,却偏偏能引得值班小护士们频频回首偷瞄。
他忽然抬眸,带着浅淡笑意看过来。见良昭向前两步,便指了指特护病房的方向。
“孩了暂时没事,已经推到住院部去了。”
“怎么没走?”良昭侧目疑问。
青年戏法一样地重新变出了皮衣外套,随意地披到肩头。
他轻踩长板尾端把它竖立在了腿边,用单肘撑住滑板,探身痞笑着:“当然是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