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玉阁京都分舵的大院里,一队官兵和藏玉阁的帮众们分为两个阵营对峙,分舵主秦萧手持一只判官笔,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说话时也是谦谦有礼。
“这位大人,不知我藏玉阁所犯何事,要劳各位如此兴师动众?”
官兵中为首的并未身着官服,四十岁上下的模样,秦萧在京都滚打多年,官面上的人文文武武的也认识不少,可眼前这个却是个生面孔。
“我们奉命搜寻安定王的下落,家家户户都要搜,你们如此阻拦,莫不是心中有鬼?”
“恐怕官爷有所不知,安定王率众捣毁赫连,我藏玉阁可是从中鼎力相助,这些日子,我帮帮众也大部分派往赫连废墟助力寻人,若是王爷真在我们藏玉阁,我们又何必如此?!”
“我们奉命行事,不论什么理由,就是一个角落也不能落下,你们休要阻拦,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了!”为首那人目露凶光。
秦萧其实早就看出对方来意并不简单,之所以和他废话也是为了拖延时间。
在秦楚脚下急奔的返回藏玉阁的同时,藏玉阁的后院一群帮众正忙着将一只只巨大的漆木箱子往等在小门外面的马车上装车,看那些帮众抬箱子的样子便知道,这箱子的分量不轻。
而秦羽一路狂奔到了振武侯府,马都来不及栓就直冲进了叶远山的院子“叶伯伯!叶伯伯!”
叶远山刚吃了药,正在运功逼毒,闻言缓缓调息一下睁开了眼睛,华清刚去安排好药炉,返回就见叶远山起来正着急忙慌的穿外套。
“你这是要去干什么?”
叶远山中毒后的第三天,华清和霍云鹤就赶到了,在华清的调理下,叶远山的毒也得到了很好的控制,只是目前余毒未清,还不宜活动。
“藏玉阁出事了,我得过去看看。”
华清一把抓住他“你别动了,我去看看吧!”
叶远山看了华清一眼,脸色一变道“不是什么大事,你何必……”
“如今的时局,没有小事,劭儿在前方披荆斩棘,后方绝不能有闪失,我也不能再藏着掖着了。”
说完,她转身看着秦羽“那边现下也不安全,你就留在这里,我且去看看!”
华清骑着秦羽来时的那匹马奔至藏玉阁的时候,两边已经打了起来,官兵那边连鸟铳都带去了,可见目的本就是要剿了藏玉阁。
“住手!”随着华清一声轻喝,双方的人都朝她这边看了过来,却也只是短暂的一眼,在确认不认识眼前这个妇人之后,不约而同的又重新开始了打斗。
“纪恒!再不住手,信不信我现在便去取了纪清的头!”
方才官兵中为首的那人这才仔细的打量了一下稳稳坐在马上的妇人,半晌后,猛地一惊,随即脚下就是一软,之前的凶悍完全不见踪影。
“撤!”随着纪恒的一声令下,官兵迅速的收起兵刃退出了藏玉阁的大院。
藏玉阁众人欲追,被秦楚一个手势拦下。
“今日多谢华清夫人解围了!”秦楚礼貌的想华清行礼致谢。
华清下马还礼“秦先生不必多礼,怎么样?准备的事没受什么影响吧?”
“夫人放心,必定不会耽误了王爷事!”
左相府。
纪世勋眉目紧蹙,满脸的疑惑“什么?!华清?!那个女神医?!”
“是不是什么女神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张脸是当初以一己之力击杀七十二使臣团,且一针刺死南桓武帝帮助当今圣上吞并南桓的长公主穆华清。”
站在下首的纪恒在提起穆华清这三个字的时候,脸上的神色甚是复杂。
纪世勋很难将一个江湖上传得神乎其神的女神医和叱咤一时的皇家独女联想在一起。
不仅仅是他,这世上所有知道华清的人都以为她是姓华,却不知道华清只是她的名,她的姓是苍域的国姓,而她就是穆氏王朝建朝三百多年以来唯一的一个公主。
纪清一直坐在那没说话,而此刻纪世勋和纪恒都将视线放在他身上,纪家也算是几百年的世家了,先祖随世祖皇帝开国,到了纪清这一代,才由武转文,原本也算是光耀门楣了,却不想他一步错,步步错,到了如今被逼到了死角上。
“为今之计必须要让穆劭死,否则,我纪家危矣!”纪清的眼睛里流露出阴狠的目光。
北境苍域山青山寨。
叶染吊着一根干枯的狗尾巴草,躺在茅草亭的顶上,一边剔牙,一边翘着脚望着寨门,穆劭一早便带着一小队人出了门,现下都已经过了晌午了,还不见回来,她心底有点不太安稳。
正琢磨着要不要出去寻寻,就透过山寨的栅栏门看到不远处的山丘后面出现了一匹马,从亭子上一跃而起,在额头上支了个凉棚,点着脚尖一看,见穆劭打横趴在马背上一动也不动。
叶染一个纵身便跃下了凉亭,拔腿朝着寨门急奔而去。
由于是雪天,路面湿滑,叶染跑得又急,中途摔了两个大跟头,可她跟本顾不上管,只顾着连滚待趴的到了驮着穆劭的那匹马前。
将穆劭从马上解下来,反过来一看,叶染的猛地一沉,只见他面色青黑,口角还有乌黑的血迹,人事不省。
叶染惨白着一张脸,颤颤巍巍的将手指扣在穆劭的脉门上,感受到了一点点微弱的动静,这才输出了一口气。
“来人!快来人!”虎头营的人听到动静连忙奔了出来,一见穆劭这样都是一惊。
手忙脚乱的将穆劭抬进屋中,骆丰收也闻声而来,把了脉之后,骆丰收的脸色也变得难看了下来。
“清欢发作了!”
他这么一说,叶染的视线立刻去搜寻穆劭的腰间,果然,那枚玉佩不见了。
穆劭原本是带着一对人下山去接应京都来的人,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而且带出去的十几个人,就只回来他这一人一骑。
就在叶染还在忖度的时候,猴子突然冲了进来“老大,不好了,约莫一千多人来攻寨门了!”
叶染闻言转身跑出院子,只见门口守寨门的兄弟已经倒地,虎头营的虎卫一字排开与不突然冒出来的一群人打了起来。
顾不得别的,叶染转头对跟出来的猴子道“快速召集寨子里的弟兄们,他们敢来,我必让他们一个也出不去!”
“是!”猴子接到命令,利落的从怀里取出一个信号弹点燃,蓝色的火焰在高空中炸开。
而此刻山寨里所有留守的人都聚集道了前院,与虎卫站在了一起。
在叶染和穆劭失踪的第五天,虎头营就收到了穆劭的传信,抽调了部分人手秘密赶往北境,而叶染的秃鹰小队也随之返回,只留了小黑他们一群在京都继续掩人耳目。
可现下看来,他们偷偷潜回北境的事已经不是秘密了,值得庆幸的是该找的正剧基本已经齐全,可偏偏在这个时候,穆劭出了事,看来京都那些鬼已经待不住了,是要杀人灭口,孤注一掷了。
虽然人数相差悬殊,可是好在青山寨地势易守难攻,叶染站在之前她躺着的茅草亭顶上,呼和着指挥,寨子里弩箭大弓都有,百来个人列成一个八卦阵,在弓弩的掩护下,直直的将那一千多人逼出了寨门。
可那些人一开始也只是看不明白叶染走的是什么路数,一时有些慌乱,没多久就又卷土重来,寨门没多久就被撞门木推倒了,这下叶染反而不阻拦他们,让寨子里的人退守到屋舍前,大辣辣的就将那一千多人放了进来。
守在屋舍前的弓弩手都将弓弩拉的满满的,只等叶染一声令下便发射出去,进来的那些人前面的挥剑格挡,后面的预备往外退,可是一回头却看到,寨门口早已经被一群破衣烂衫的人堵了个严严实实。
而这些人手里拿的不是刀剑,不是长枪短矛,而是五花八门,有锄头和镐头,有铁锹和自制的弓箭,就是方才猴子那一枚信号弹叫来的住在苍域山里的山民。
一连几年的饥荒,叶染四处打家劫舍的筹粮,养活了周边的饥民几年,便是这样成了史上最受百姓爱戴的土匪。
而她回来的这些日子,寨中人手不足,未免发生意外,她连续几天开始训练周边山民,教他们一些简单的招式,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这么快便排上了用场。
那一千来人见来的是一些农民,根本不放在眼里,铆足了劲要突围,可是直到走进了才知道,这些山民没那么好对付。
苍域山常年积雪,住在这里的山民可不是一般的农民能比的,他们春夏耕种,秋冬狩猎,狩猎时打的可不是天天都只打普通的兔子山鸡,遇上雪狼和白熊的几率也是不低的,是以自来练就了一身狩猎专用的身手。
两个多时辰之后,寨子里的土匪和寨子外的山民将一群前来剿寨的人围着杀了个片甲不留,这时,叶染也顾不上和山民们道谢,只给了猴子一个眼色,便径直进了屋里,猴子则自觉的带着人手开始打扫战场。
屋里穆劭依旧昏迷,而骆丰收正给他施针放血。
“怎么样?!”叶染问。
骆丰收一边擦着沾了黑血的银针,一边摇了摇头,屋子里一时间死一般的沉寂。
半晌,叶染猛地起身,转身就朝外面奔去,随手在拉了一匹马便朝寨门外奔去。
苍域山白茫茫的山道上,一袭红衣在风雪里凌冽飞扬,马蹄声止的时候,已经在一片冰湖之上,湖中心的浮冰上横七竖八的倒着十几具尸身,早已经冻得僵硬。
从冰面的破裂程度可见之前发生在这里的那场打斗有多激烈,叶染跃身飞起,脚尖在马背上轻轻一点,几个纵身便轻飘飘的落在了那块浮冰上,浮冰原本承载这十几具尸体就已经处于半淹没的状态,叶染不敢将全部分量都放在上面,始终提着一口气。
在冰面上搜寻了半晌,也没有见到玉佩的踪影,为了避免错过,她几乎将每具尸体都翻起来找了一遍,搞得冰面浮浮沉沉的,鞋子浸在冰水里,冻得脚都没了知觉。
未免冰面继续下沉,叶染只好将尸体一次推入湖水中,以此减轻冰面的负担,就在最后一具尸体落入水中的时候,她突然见湖水中泛起一抹血红,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是也没能套过她的眼睛。
叶染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纵身一跃就跳入了冰湖之中,顺着自己方才看到的方向潜了下去。
十一月的北境,滴水成冰,更何况是冰湖之下,寒冷像利剑刮骨一样顷刻间包裹住叶染,虽有内功护体,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打着寒战,最初也冻得青紫。
在湖水里摸索了半晌,那抹血红的颜色却没有再次出现,可她坚信自己并没有看错。
眼看着越游越远,头顶是冻得足有三尺厚的坚冰,如果不能再气尽之前返回浮冰的位置,只怕她也要随那些虎头营的兄弟们长眠于此了。
可是如果她今天找不回那块玉佩,穆劭只怕熬不过今晚,奋力游回浮冰那边,冒头换了口气,叶染又一个猛子扎入了刺骨的湖水中。
六个时辰后。
幽暗的房间里,穆劭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他的视线四处搜寻,可是除了透过窗户投射进屋里地上的一片月光,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是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浑身无力,只觉得眼皮子还是很沉,可头脑却已经清醒,下意识的去抹了一下自己的腰间,空无一物!
日里,他带着十几个虎卫下山,行至冰湖时重了埋伏,打斗中他亲眼看着玉佩的络子被敌人一剑滑断落入冰湖之中,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便没了记忆。
可他知道,没了那块玉,他的命长不过三天。
三天,他只能再和叶染相处三天。
强撑着身子爬起来,抓起一旁的棉斗篷穿好,才压开门缝,一股寒风便钻了进来,吹得他打了个寒颤,转而就见对面叶染的屋里还亮着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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