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正式开席的时间定在酉时三刻,申时末参加宫宴的人就陆陆续续的进了宫,除了提前去给皇帝皇后请安问好之外,各家之间也要趁着这个时候相互热络。
宫里张灯结彩,各处都布置的格外喜庆,充满了节日的气氛。
就连宫灯的灯罩上也尽是换上了嫦娥奔月、玉兔以及桂花树等和月亮有关的图案。
阳馨苑里由皇后唐婉玉主持宴请各家的女眷,而参加宫宴的男人们则由皇帝穆青瞻在乾阳殿接待。
西梧公主夏丹丽则是个例外,她和西梧的使臣们被安排在了乾阳殿,成了乾阳殿上唯一的一个女子。
宫宴正式开始以前,穆劭给穆青瞻和唐婉玉分别请安之后便和穆晁一起去了靶场。
“皇兄,你当真要放弃这次联姻?”
穆晁一面搭箭上弦一面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十几丈开外的把心,而心思却放在了穆劭的身上,弓早就拉满却迟迟不见箭矢射出。
穆劭看着他,感觉他此次问他时的神态似乎比较之前有着很大的不同。
以前他问起穆劭的时候,多的是一种看笑话的态度,而现在看上去却格外的紧张。
穆劭玩味的笑笑,故意藏着话没说,径自也找了把还算趁手的弓试了试弓弦的张力,便抽出一根羽箭,搭箭挽弓一气呵成,正中红心。
果然如他所料,穆晁急了,他的箭连箭靶都没碰到,直接莫入了旁边的草丛里,不用看都知道他是在急着转身去看穆劭的那一刻草草将箭射出的。
“皇兄,不该不是要反悔了吧?”穆晁根本没心思去关心自己的箭有没有射偏,一回头就看到穆劭脸上促狭的笑意。
“皇兄,你太不厚道了,不能这么吓臣弟啊!”穆晁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可最终还是开心的笑了。
“怎么,莫不是这些日子和那西梧公主朝夕相处,对人家生出了不轨之心啊?”穆劭刻意揶揄道。
穆晁脸上立刻浮上来一抹红晕,尴尬的抬手蹭了蹭自己的鼻尖,忸怩了半晌才期期艾艾的点了点头。
“你这心思,人家公主知道么?”穆劭问。
“不知道,我还没好意思话她明言,不过现在正逢两国联姻,只要父皇能答应讲我定为联姻的人选,就算时不明言,我想也没有太大的关系,终归是能在一起的。”
穆晁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充满了期盼和憧憬,穆劭的心里却为他捏了一把汗,同时想到了叶染,心里又是一声无奈的叹息。
“父皇和母后知道么?”穆劭又问。
穆晁听了神色一滞,喃喃道“母后那边本就是有意要撮合我和丹丽的,只是父皇那边……”
不必他把话说完,穆劭也知道穆青瞻的态度。
“我昨日去求了父皇,可是父皇并没有明确表态,我看那个情形,父皇似乎是已经定了人选了,他先前就更嘱意皇兄,我怕我……”
穆晁一脸茫然的看着穆劭,而穆劭也是一筹莫展,昨日因为这个事去找穆青瞻的不仅仅是穆晁一个人,他也去了,且因为穆青瞻不见他,还在御书房门外跪了很久。
“皇兄,我会尽我所能努力的去和父皇争取,只是有一点,我需先和皇兄言明。”穆晁很认真的看着穆劭道。
“皇兄,我知道,你我兄弟之间,谁与西梧联姻,将来在立储这件事上谁就更占优势,父皇一定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才会迟疑不决。”
“可是我是真的希望你明白,我对储位并没有肖想,我之所以争取,看中的也不是夏丹丽那个公主的身份,而是真的爱慕她,还请皇兄不要多想,因为在我心里,你我兄弟的情谊比什么都重要。”
听了穆晁的话,穆劭笑了,他这个弟弟平日里看着心思单纯,可原来有些事他心里都明白,只是不愿意懂而已。
“你我不愧是兄弟,我对那个储位也没想法,所以昨日我才会去找父皇,只可惜被他拒之门外,在这件事上,我们兄弟能做的也就是自求多福,坚持自己的想法,向父皇据理力争,就是对对方最好的助力。”
穆晁赞同的点了点头道“是,皇兄言之有理,等会儿的宴会上,我一定要赶在父皇出口谕之前,再向父皇请旨。”
两个人正说着话,来了两个内官行了跪礼之后告知他们宫宴即将开始。
兄弟二人并肩来到乾阳殿,多数人都已经落座,相互寒暄见礼,穆晁和穆劭一进殿,众人的视线变集中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纷纷上前行礼。
这一套礼穆晁久在宫中,早就已经习以为常,可是穆劭多年戍边在外,虽然知道这是必行的礼数,可是人一多了,他也有些吃不消,却只能耐着性子一个一个的应对。
好不容易等到了可以落座的时候,穆青瞻就踩着时间到了,众人又是一通磕头跪拜山呼万岁。
“众卿平身,今日乃中秋佳节,大家都不必拘礼,今日在这宴席之上,没有君臣,不论国事!希望每一个人都能尽兴!”
随着穆青瞻的话音落下,宴席算是正式拉开了帷幕。
比起宫里这种表面上你来我往的客套,杯来盏去的恭维,穆劭更喜欢在军中,将士们围坐在一起,吃同一锅羊肉,举着坛子畅饮的氛围。
是以他并不很热络的去找别人敬酒,别来来敬他,也只象征性的应和一下。
可穆晁显然已经是个中老手了,几乎是来者不拒,不过他的酒量也是着实不差,直至席上已经有很多人脸上都流露出红晕,眼神也开始涣散的时候,他还像是没喝过一样,依旧眼神明澈。
“陛下,夏丹丽公主代表西梧远道而来,西梧歌舞名动天下,上次迎接使臣的宴席上,臣有幸一见那真是叹为观止,现下我们中秋宴饮,可否请夏丹丽公主再为我们舞上一曲?”
有人舌头打着结指明要让夏丹丽跳舞助兴,穆青瞻不置可否的看了夏丹丽一眼,彼时夏丹丽正从穆晁的手中接过一只剥了壳的皮皮虾。
才把皮皮虾放进口中,就感觉到了穆青瞻的视线,她一边忙着将皮皮虾嚼碎咽下,一边看向穆青瞻。
“不知夏丹丽公主可方便?!”穆青瞻问道。
夏丹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因为方才她只顾着听穆晁讲一个关于追日的故事,并没有听到有人想让她跳舞助兴的话。
穆晁倾身在她耳边小声道“父皇是问你可愿意为大家跳支舞助兴!”
夏丹丽连忙起身行礼,颔首道“诸位若是不嫌夏丹丽舞姿平庸,那夏丹丽就献丑了。”
这一次因为是临时起意,所以夏丹丽并没有借助任何道具,就空手在乐师们随手奏出的旋律中临场发挥了几个动作,但就是这几个在苍御乐曲的伴奏下舞出的西梧舞蹈中最为常见动作,就惊艳了众人。
在场的人都对夏丹丽的舞姿赞不绝口,而穆晁更是整个人都痴迷其中。
“陛下,夏丹丽公主舞姿卓绝,才艺品貌都是上乘,先前臣等在朝上为了联姻人选的问题相持不下,如今夏丹丽公主在京都也住了一段时间了,西梧国主那边想必也等得着急,不知陛下心中是否已经有了决断?”
“是啊!陛下,今日是中秋佳节,联姻乃事造福两国百姓的好事,陛下何不就在今天宣布联姻人选,也让今年的中秋喜上加喜。”
有一个人提起这个话题,便有一群人站出来附和,不管之前是站在哪一边的,现在倒是难得的统一意见,都希望穆青瞻能早做决断。
穆青瞻放下酒盏,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安静,沉吟半晌终于准备开口,却被穆晁一声打断。
“父皇!而臣有事请奏!”
穆晁从席列中站起,走到大殿正中的过道里朝着穆青瞻跪倒,非常中规中矩的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穆青瞻的眉头下意识的就蹙了起来“今日众人宴饮,不论国事,有事明日上朝再说!”
眼看穆青瞻的脸色就要沉下来了,穆晁还是不肯退缩,他再次拜倒“父皇,而臣所奏之事,并非国事!父皇容禀!”
穆青瞻心里很清楚穆晁想说的是什么事,自然是不想让他开口的“既非国事,定也不是什么急事,散席再说!”
“父皇,儿臣请求父皇准许儿臣……”穆晁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穆青瞻的酒盏重重的落在桌面上,震得桌子上的几粒蜜饯都跳了起来,碗碟发出了一阵参差不齐的碰撞声。
“朕说散席再说!退下!”穆青瞻脸色阴沉,怒视着穆晁。
穆晁看着穆青瞻,已然想要继续说下去,却被坐在他不远处的唐玉城制止。
“陛下,淮安王年少冲动,心里必是装了迫切之事,这才有些无状,还望陛下莫要动气。
唐玉城一边说一边吵着穆青瞻行了一个大礼,然后便拽着依旧有些不甘心的穆晁回到了他的位置上。
“舅舅!”穆晁不解的看着唐玉城。
唐玉城在他耳边小声道“不宜在此时触怒陛下,此事即便今日下了旨,也不是马上就办事,我们总还有机会扭转局面,如是真的触怒了你父皇,引起他对你的戒心,那就麻烦了!”
穆晁根本不在乎什么引起穆青瞻的戒心,他们所担忧的那些都不是他所看重的。
而他之所以不在执着要在这个时候去和穆青瞻呛,是唐玉城说即便今日有了口谕,日后也还有机会扭转局面,使他真正得到了安抚。
他相信,唐玉城这么说了,那就必定是有办法的,他的外公,他的舅父,是他在这个世上,觉得除了穆青瞻以外,最厉害的人,这世上仿佛没有他们做不到的事。
见穆晁不再闹腾,穆青瞻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沉声道“各位爱卿言之有礼,联姻的事确实是早做决断的好,而朕的心里也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众人屏气凝神,就等着穆青瞻开口。
而穆劭一见了穆青瞻方才对待穆晁的态度,就知道这件事穆晁已经彻底出局,而他,穆青瞻也不会给他拒绝的机会,就像他不会给穆晁争取的机会一样,他是君,是父,是一切的主宰。
穆劭默默的将杯盏中的酒一口饮尽,然后静静的看着穆青瞻,等着他开口。
“安定王一直以来戍守边关,为我苍域守土固疆,军功赫赫,可是已经年二十有四,却尚未娶妻,是以朕嘱意安定王穆劭作为此次联姻的人选。”
“陛下,此次联姻事关两国关系,虽说安定王确实是战功赫赫,可是毕竟他并非嫡出,如此决定只怕西梧国主心中会认为我们苍域对此次联姻并不重视……”
开口的人还没将话说完,就被穆青瞻一抬手给打断了“爱卿此言差矣,劭儿虽非嫡出,却是朕的第一个儿子,也是朕诸多儿子中最为出色的一个,选他,就是为了彰显朕对此次联姻的重视,西梧国主想必也定能明白朕的用心。”
说罢他将视线放在西梧使臣的身上,那使臣是上了年纪的人,在官场上磨砺的老奸巨猾,自然是不会去趟苍域党争这片浑水,他只管看热闹,只要不影响到西梧,他倒是希望他们争的越凶越好。
那使臣笑眯眯的起身向穆青瞻行礼道“我西梧对联姻之事甚是重视,相信陛下想给苍域百姓一个太平盛世的心也是和我们国主同样的迫切,陛下的儿子都是人中龙凤,无论是谁,想必都不会辱没了夏丹丽公主。”
而坐在他身侧的沙烛在听了他这一番话的时候忍不住轻哼了一声,脸上冷漠的神情里还夹杂了一丝嘲讽的意味。
夏丹丽握着酒盏的指尖隐隐发白,没有人知道她面纱下的神情,可是从她低垂的眉眼可以看出,她在隐忍的同时也很紧张。
是啊,谁能不紧张呢?
身为一个公主,她从生下来那天开始,就没有一天按照自己的意愿活过。
她不喜欢跳舞,却被强迫着学习舞蹈,她性子活泼随性,却总被拘束着不许做这不许做那。
原本以为自己及笈之后,自行开府,日子或许会好起来,可是就在她及笈礼的第二天,国主就宣布要让她和亲苍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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