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刀沉甸甸的肥肉晃悠在眼前,老太太欢喜地笑眯了眼,不要钱的夸儿子能干。
得了夸奖,简继兵笑得像一个二百斤的孩子。
母子二人亲热得不行,旁若无人翻捡东西,简继兵给老娘一样一样炫耀说明用处,分别说明哪些布和糖是给几个哥哥的,老娘的单独拎出来放一边。
李妙音直冒酸水。
心酸牙也酸。
二十好几的人了,在外面一副端正样,一归巢活似七八岁的小娃,在老母亲面前卖乖弄俏。
真是没眼看。
在城里男人宠她,一到老家,老太太一出场,她就显得不过如此。
李妙音闷头喝了一坛陈年老醋,搁在襁褓之下的手,掐了掐儿子肉呼呼的屁股墩。
小宝感冒刚好,没什么精神头,一天瞌睡多,没睡够被吃醋的娘亲闹醒,扯开嗓子哇哇大哭。
“小宝咋啦?”老太太顾不得跟儿子亲香了,连忙冲李妙音招手:“抱过来我瞅瞅,是尿了还是饿了?”
掀开小袄子一看,没尿,那就是饿了,老太太对简继兵道:“我小孙孙饿了,你快去把奶粉找出来,给小宝兑一瓶。”
“诶。”简继兵趿拉上鞋,打开行李箱。
母子二人因为小宝不再腻味,李妙音心里舒畅多了,蹲下身贴紧男人帮忙找奶粉。
西面土屋。
简宁跺了一碗肉沫,揉面捏肉饼。
等锅里鸡蛋羹蒸熟,小火慢煎肉饼。
舀上一碗煨好的甲鱼老母鸡汤,端去里屋:“我五叔回来了,今儿中午我们不在家吃,你将就吃点,等晚上我整治一桌年夜饭。”
鸡汤色泽金黄,香气飘溢。
江熠华艰难拖着伤腿缓慢挪动身体,简宁见状,伸手去托他的侧背,想帮他使把力,让他顺利倚靠到床头。
江熠华动作敏捷擒住那只手,眼睛飘向简宁。
一双漆黑的眼眸平和却暗藏锐利,他的神色极淡,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整个人都透露着拒绝。
“我帮你。”简宁倾身与他平视。
江熠华语气平淡:“我手没残。”
简宁:……抱大腿真的太难了,她有点不想干了!
简宁漫不经心收手,江熠华默默支起身,骨节分明的手端起碗,慢条斯理抿一口鸡汤。
浅尝一口,唇齿间荡漾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香味,江熠华罕见地夸赞道:“味道不错,鲜美甘淳,滋味浓郁。”
简宁嘴角一扬:“你喜欢就好,够不够,要不我再给你舀一碗?”
算了,看在你赞美我手艺的份上,我勉强再努把力?
“够了。”他素来严谨自律,再好吃的东西也不会暴饮暴食。
简宁:“行,你吃完碗放矮柜上就成,我先走了。”
“你爹的事其实不难办,可以提前结束劳动改造。”他突然道。
耳闻其言,简宁敛足,蓦地转身,定定地看着江熠华:“你有法子?”
“有。”
简宁眼睛唰地一下亮起。
她爹劳动改造一事确实一直横亘在心间挥之不去,接下来她会很忙,不可能经常跑去探望,劳动改造还有一年半才结束,简振军消瘦一圈的身影时不时浮现在眼前。
抛开责任,记忆里那个柔情大汉宠媳妇宠女儿的模样,恍惚间简宁总能从那具魁梧身躯里窥见几许自己父亲的影子。
“谢谢你!”简宁由衷感谢道:“如果这事成了,之前谈妥的利益交换作废,我记你的情。”
江熠华颇感意外,目光深沉地看向她。
他知道,简振军九成九非她亲生父亲,也很清楚她嗜粮如命,这般爽快抹去200斤粮很不符合她风格。
简宁并不在意他作何想法,得悉他的确有法子提前释放简振军,便不急着走了,搬来根凳子坐在床边,详细询问起具体操作来。
两人浅谈一阵,简宁哼着小曲,心情愉悦地往正房去。
撩开门帘,一眼望见火盆旁边端坐着一位容貌普普通通的年轻妇人。
一准是那位不曾谋面的五娘。
简宁一进屋,李妙音的视线就投射过来,少女套了一件土里土气的花袄子,下身着臃肿黑棉裤,通身衣饰打扮格外俗气。
但,作俗气打扮的少女却生了一张人见人嫉的明艳俏脸。
五官精致大气,气质明媚鲜活,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瞧人的时候,别样的生动,像是湖面上撒了层层叠叠的磷光。
李妙音打量简宁的眼神嫉妒又轻视,这副好容貌若是生在她脸上,简继兵绝对不会一见娘就忘了媳妇。
不过可惜了,一农村丫头生那么娇俏有什么用,据说竟然叫一个软包男人退了婚,丢人!
自古红颜多薄命,命运多舛。
这般一想,李妙音心中痛快了一些,全身上下洋溢着一种我是城里人的优越感。
简宁是不知道她内心的想法,假使知道,一定会怼一句:“知道为什么红颜多薄命吗?因为根本没有人注意丑比活了多久!”
简宁蹙眉,不喜李妙音打量她的眼神,清清淡淡唤一声“五娘”,抄着手一派闲适朝老太太走去。
摆面不待见她。
李秒音自诩城里人高人一等,被小辈落了面子,火气一拱一拱的,心里百般不是滋味,脸色难看的要命,土狍子不捧着她,居然敢轻视她
感觉自己在简家特别没地位,一个小辈都敢这般放肆,目无尊长怠慢她。
刘桂兰要知道她的想法,估计得啐她一口,每次回来啥事不干,还挑三拣四的。
都是简家媳妇,单单你不得了,十指不沾阳春水,顿顿捡现成吃,跟个活祖宗似的。
好意思谈地位!
老太太拉拔孙女坐下,挤眉弄眼道:“一会你去灶房捡一盆肉菜给江同志送去。”
“不用,他吃过了。家里炖了鸡汤,我做了肉饼和鸡蛋羹。”简宁汇报的详细,免得老太太念叨。
“那成。”老太太欣慰地点点头,合计孙女终于开窍了,行事总算懂了几分体贴周道。
“娘,江同志是谁啊?男的女的?怎么在二哥家?”李妙音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脑袋凑前问。
老太太理都没理她,冲灶房喊话:“老三家,宁丫头过来了,菜都起锅了没,赶紧摆桌。”
瞧,又来一活祖宗,刘桂兰嗳嗳应声,指挥简欢欢和简明玉往堂屋端菜,然后凑到曹凤珍耳边悄声道:“大嫂,你有没有发觉娘越来越偏心宁丫头?”
一丫头片子竟隐隐有越过她家宝贝儿子的趋势,刘桂兰心里极不平衡。
“有点。”曹凤珍若有所思:“许是心疼她退了婚。”
这回她倒没撺掇弟妹搞事情,大年三十招老太太不痛快,大家都甭想有好日子过,一个都跑不掉,铁定要挨男人喝骂。
饭食分两桌,老太太和儿子们一桌。
媳妇孙儿们一桌。
桌上摆了一盘熏肉,一盆土豆炖肥肉,凉拌萝卜丝,清炒冬笋,干豇豆炒油渣子,一盆蛋花汤。
中午一餐简便一点,大头在晚上的年夜饭。
就这,在村里已经算顶顶好的了,好些人家就是年夜饭也赶不上这般丰盛,没法攀比,谁叫简家有三个挣满工分的儿子呢。
简老太太膝下有三个气力大的儿子,还有一个在城里吃商品粮的小儿子。每个月往家寄十块钱,人家儿子争气孝顺,羡慕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