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里,李氏正在跟一帮媒人寒暄着。
王家如今不但是杜鹃村的第一家,甚至已经是清水镇的第一家了,这样的豪富人家,谁不想能帮他家做成一门亲事,到时候说出去,连王家的亲事,都是我来说和的,还有什么样的人家,不能帮着说和的,难不成你比王家还牛?
所以李氏请来的这一群媒人,都十分的热情,非常想做成这门亲事,这可是提高声誉的好机会。
听说李氏要给大小姐相亲,话音儿刚落,这些媒人这心里就已经在琢磨着男方的人选了。
这清水镇内,谁家有出色的公子少爷,这些媒人心里是最清楚的。
王家这样的家世,太一般的人家,肯定看不上的,真要配得上王家大小姐的人家,数来数去,也就是那么几户而已,但那些公子们,也算不上多出众,怕是王家也瞧不上,这就让人很为难了。
王荷路过正厅的时候,就听见里面吵吵嚷嚷的,她打眼瞧过去,就连上次跟他们家闹了矛盾的冯媒人,也被李氏请了过来,这冯媒人当初,是帮着李家来说亲的媒人,当时那亲事,因着李家算计王家在先,最终没成,而那李姑娘到现在都还没能出嫁,也着实有些可叹。
那李老板知道这事是他们理亏,况且他们也得罪不起王家,又怕到时候再传出些不好的名声,害了自家姑娘,也没敢计较这事,自然就不了了之了。
但是李氏却是个记仇的,从那以后,不仅换了给王平安说亲的媒人,还吩咐家中负责采办的下人,不许再去李家布庄买布。
王家跟李家议亲的消息虽然没有传开,但是媒人们之间通常会互通消息,王李两家议亲之事,在她们中间也不是什么秘密,如今王家突然换了媒人,又停了跟李家布庄的生意,别人不知道原因,但那些媒人一猜便猜出来了。
冯媒人之前在镇上的声誉好,许多大户人家都找她说亲,她几乎垄断了一大半的资源,这也引的许多同行不满,现下可不就是个打击她的好机会,于是在同行的故意挤压下,冯媒人这段日子过得十分不好,已经接连几次被其他同行抢了生意了。
这次李氏不计前嫌请她来,看她脸上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想来她是打算从哪儿跌倒,就从哪儿爬起来,她突然觉得有些头疼,李氏这次为了一雪前耻,肯定会比上次给王平安相看还要用心,也不知会给她找个什么样的人。
王荷有心想要去正厅听听他们再说什么,还没走近,就被田婶儿拦住了。
王荷叹了口气,她都忘了,在这里,姑娘家定亲,其实与当事人并没有什么关系。
这种事情,王荷肯定是不能自己参与的,哪有待嫁的姑娘自己跟媒人商议的,传出去只会惹来笑话,那对姑娘看重的人家,也不过是在在说成之后,让自家姑娘隔着屏风偷偷瞧上几眼而已,李氏跟王平安再怎么疼爱她,也不会让她这么胡来,王荷突然觉得自己现在特别被动,这种感觉可真是一点都不好。
她摇了摇头,吩咐香儿平日里多去田婶儿那儿打听着,有什么情况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她,这才转身回了院子。
说实话这件事让她觉得有些烦燥的,她知道李氏这样做,也是在为她考虑,只是想到,可能到她定下亲事为止,估计就再也没有安静的时候了,只要她一天没定下亲事,就会不断的有人上门来提亲,她就觉得头疼。
但想想自己已经选择了要嫁人,那么迟早就要面对这一天,既然这么不断的会有人上门求娶,那么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会上门来的,自然也是有心人,那么她仔细瞧瞧,兴许这些人当中,就有适合她的那一个。
只不过他们一惯低调的一家子,因着她的事,倒是高调了一把,没准现在,她都成为清水镇的一个名人了。
不过以着他们家现在这情况,估计她早就是一个名人而不自知罢了。
接连好几日,王家是没有一日消停过,几乎每天都在忙于迎来送往,好的时候,招待一两拔客人,也就过去一天,忙乱的时候,一天招待七八拔客人都是有的。
而且这些客人们,都抱着同一目的而来,彼此间也都算是竟争对手,如此一来,见面分外眼红也是有的,甚至有的本就是熟识的人,过往又有些矛盾,因一言不和而动起手来,家里仆人们,还得帮着拉架……
这几日时间,王家过得那叫一个精彩,过往的数年时间,都不曾这般喧嚣过。
李氏忙得那叫一个焦头烂额,甚至开始隐隐后悔自己这个做法,如今王荷不能出面,这些待客的事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可把她给累坏了。
惟一清闲的,估计就王荷一人了,不过她的清闲,也只是表面上的,其实心里也并不如表面看上去的那般平静。
王岭已经走了数日了,想来王荷托他办的事情她应该已经办好了,也不知王岭是怎么跟他说的。
府城。
白鹤书院山脚下有一片小花园,原本是用来供学子们闲暇之余放松心情的,只是白鹤书院向来学业繁重,而能入院的学子至少在学问上都是各个州府学子中的个中翘楚,谁也不比谁差,稍不注意,就容易落后于人,课业都学不完,也没几个学子有那个心情逛花园。
因此这片园子就少有人至,没有人来,这园子也就没有打理的意义,一来二去,这片园子就荒废了。
这天,王岭却突然约了罗长安去山下的园子里。
“有什么事,你说吧。”
罗长安面色严肃,他跟王岭住同一间号舍,若是有什么话,大可以在号舍里说,可王岭今日却神秘兮兮的将他约到了这荒废的园子里,很明显就是不想让他们的对话被人听见。
他跟王岭之间没有什么别人不能知道的秘密,能让王岭这么谨慎的,想来便是王荷的事了。
王岭从怀里掏出那只盒子,递给罗长安。
“这还给你。”
罗长安接过盒子,打开,里面躺着的都是他之前送给王荷的东西以及书信。
他“啪”的一声合上盖子,抬头看着王岭,“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也是小荷的意思。”王岭直视着他,“罗家是世家大族,门槛太高,而你身为罗家嫡子,未来的继承人,你的婚事必然由不得你自己做主。我王家虽然不是什么显赫之家,但也不是那起子卖女求荣的家族,小荷是我妹妹,我不奢望她将来大富大贵,只愿她未来这一生富足平安,顺心如意罢了,这些你给得了吗?”
罗长安愣了愣,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反驳。
身为罗家未来的掌家人,有许多事都是身不由己,那是他的责任。
有时候,他也有些反感,但却从来没有反抗过,因为他知道,他是未来的继承人,罗家以后会交到他的手上,这是他的责任,他不能拒绝,也不该拒绝。
关于他的婚事,他也是知道一二的,像他们这样的家族,结亲结的是两姓之好,是要看对方在家世上能给予他们多大的助力,而不是什么感情,所以在他很小的时候,家族就开始给他物色将来的未婚妻人选了。
他心里也是清楚的,对于他们挑中的人选,他也并没有什么期待,甚至也不像别人那般,会去偷偷看上一眼,他一点兴趣也没有,但他也不反对,他只把它当做一种责任而已。
他想,若是王荷没有出现,他想他也许真的会按照他们的要求,娶一门对家族有利的婚事,然后,像父亲那样,当上罗家的家主,再娶几门娇妾,从此官运亨通,仕途顺利。
可偏偏他遇见了王荷。
从此以后,他就越来越反感家族的安排。
他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姑娘。
那是一个很纯粹的姑娘,她没有大宅门里面的那些姑娘身上的矫情,她生气的时候骂人瞪眼,高兴的时候,就笑得无忧无虑,她的人生过得风平浪静,虽然母亲早亡,可却有父兄疼爱,喜怒哀乐皆随心。
那也是一个有趣的姑娘,就算家世低微,却是个面软心硬的,谁要想欺负她,也不是那么容易,口齿伶俐、脑子好使、精明强干,谁要想欺负她,明的暗的,想必她都不惧。
见惯了大宅门内的争斗,他更喜欢这样直白的姑娘,有什么事,直接写在脸上,也不用他费尽心力的去猜她心中作何想法,见到了她之后,他突然就厌倦了他以往的日子,更希望以后的日子,能过得简单纯纯粹一些。
他突然发现,他并不嫌弃王家的家世如何,能娶一个心仪的女子为妻,他觉得比娶一个高门女子,相敬如宾,更合他的心意。
为了能娶到她,他想尽了办法,他知道那很难,可是他想试试,他知道,家族绝对不会同意他娶王荷进门,他只有在家中拥有一定的权力,才有可能做成这件事,所以这两年,无论是在念书还是管理家中事务上面,他都越发勤勉,只为了那一个可能。
只是,她却不明白他的心意。
“我知道,你们在担忧什么,只是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会光明正大的把她娶进门。绝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王岭叹了口气,拍了拍罗长安的肩膀,“我知道你的心意,我也知道,你若是娶了她,就一定会对她好,把她交给你,我是放心的,只是小荷年纪不小了,她等不起的,你明白吗?”
见他沉着脸不说话,王岭一时也有些不忍,他知道妹妹心里也是有他的,虽然她不肯承认,但是从小一起长大,她的心思他还能不知道。
这两个人,一个是他的亲妹妹,一个是他的至交好友,两人若能结成连理,明明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可如今他却要亲手拆散他们。
“哎……你好好想想吧。”
王岭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去,只留下了他一人。
园子外面,石头守在门口,见他出来,连忙迎了上来。
石头今年开春,在王岭跟罗长安的说是辅导实则鞭策下,顺利的考入了白鹤书院,虽然还是挂车尾的成绩,不过白鹤书院本就是出了名的难考,以石头去年的水平,连白鹤书院的门槛都够不上,石头能在半年内,迅速提升,顺利考进白鹤书院,已经十分不易了,罗长安还为此咋舌了好一阵儿,直道以前是他小看了石头。
王岭则是见怪不怪了。
石头每次但凡事遇见这种考试,总能以狗屎一样的成绩逆袭,虽然每次都是挂车尾,但每次都榜上有名,他已经习惯了。
“你跟他说什么了,怎么这么久?”
王岭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见他不肯说,石头也不再追问。
转头说起来了另外一件事。
“听说奶奶在给小荷相看人家?”
“你怎么知道的?”王岭偏头看着他。
“我娘给我来信了。”石头扬了扬手中的信纸。“她打算上门提亲。”
王岭:“……”
王岭看着石头的面容,蹙了蹙眉,看向石头,“你想娶小荷?”
他记得石头一向跟小桃走的近,他跟王荷都以为他心里是有小桃的,所以才拒绝了何氏给他找的亲事,若是这样,按说何氏要上门提亲,他应该焦急才对,现在这一脸欢愉的样子,莫不是他们猜错了?
若是这样,那他可就太不是东西了,一边跟小桃牵扯不清,一边还惦记着小荷,他的两个妹妹,都被他记挂上了。
想到这儿,王岭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见他一会儿阴一会儿阳的脸色,石头得意的笑了笑,“你想什么呢,小荷那可是我亲妹妹,我已经给我娘回信了,没想到你这平日老谋深算的人,今日也有猜不准的时候,哈哈。”
王岭:“……”
“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