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段宏奕、卢景皓和蒋涛趁着午休时间,去附近的网咖开黑。剩余四人回学校,任尔风和薛璇走在前头,两人各自在想些什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任尔风看着手机屏幕暗暗出神,吃饭的时候,任仲达给她了两个电话,被她直接按掉了。无论是外公碰瓷陆辰睿的理由如何,她还是不能原谅外公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唉!任尔风轻叹一口气,看着前方秋叶铺地、五彩缤纷的林荫道,目光移向身边沉默无言、眉头紧锁的女生,这是薛璇第几次出神了。
平时活泼开朗的丫头,今天倒是转性了。
手肘捅了捅,薛璇茫然的看向她,眼中似漫着团团云雾,拨不开吹不散,遮天蔽日,不见往日的清明。
任尔风往身后瞥了一眼,后方五六米处,昆坤望着薛璇的背影若有所思。
眉梢一挑,任尔风对薛璇道“聊聊?”
薛璇犹豫了片刻,“好。”
昨天下午,薛刚从门店经理那得知,老板昆铭的父亲病重,因薛母王芬身体不便,薛璇跟着父亲薛刚前往昆家探望。
薛昆两家是邻里也是世交,薛家目前所住的这套房子是薛璇爷爷买的,薛刚十岁那年跟着父亲搬到筒子楼,对门昆家的小儿子昆铭正好和薛刚年级相仿,两人便玩到一处,长大之后,薛刚在酱油厂当工人,昆铭从名校毕业之后,创立了昆记食府连锁餐饮店。
那一年,薛刚与昆铭同时成婚,薛刚娶了同厂的女同事王芬,昆铭娶了大学同学苏莉。昆铭与苏莉忙于事业,儿子昆坤出生后,只能麻烦公公婆婆照顾。
后来昆铭发达了,可昆爷爷舍不得多年的街坊邻里,一直住在筒子楼。而昆坤搬来爷爷家住,久而久之自然和对门薛家,比他小八个月的妹妹越走越近。
三年前,薛璇母亲王芬在工作期间因操作失误,机械掉落造成严重脑外伤,从而导致外伤性视神经管骨折,双目失明。同年夫妻俩工作的酱油厂倒闭。夫妻俩攒的准备用来买房的首付款,全都用来给王芬治病。
眼看着一家老小就要去喝西北风,隔壁昆爷爷不忍心看着邻居家落难,找到小儿子昆铭,于是昆铭安排薛刚,在昆记食府其下的一家门店工作。
这样薛刚才得以维持一家老小的生计。
薛璇和父亲来到昆家时,昆坤正好不在家,父女探望昆爷爷之后,因昆铭要和薛刚叙旧,已经在赶回家的路上,苏莉便招呼薛刚父女俩在花园里喝下午茶。
哪怕已经入了秋,花园里依旧绿草如茵,户外的藤编桌椅上摆放着精致的甜点,苏莉往红茶里加了一勺蜂蜜,在褐色的茶汤中搅了搅,捏起茶柄浅啜了一口,简单的动作苏莉做起来,端庄优雅,赏心悦目。
苏莉五官倒不是特别出众,胜在气质很好,保养得宜,加上衣着的装点略施粉黛,四十来岁的年级看上去像刚三十出头。
“璇儿,尝尝这点心,是你昆叔叔新请来的糕点师做的,外面吃不到的。来,薛刚你也吃。”
“谢谢苏阿姨。”
薛璇望着苏莉明亮有神的眼睛,不禁想到了母亲,如果母亲不出事的话,眼睛也会有这么漂亮。
薛刚手脚局促,拘谨的样子不难看出他的紧张,“苏总,太客气了。”
苏莉望着薛刚跟前丝毫没动过的茶水,看了一眼他交握在一起的双手,眼里滑过一丝鄙夷,“这里又不是公司,就不用喊苏总了,我们俩家交情深,你直接喊我嫂子就好。”
望着苏莉不达眼底的笑容,父亲拘谨的坐姿,薛璇怔了怔。
“还是喊苏总吧,喊嫂子喊习惯了,被其他同事听见就不好了。”
苏莉抿唇浅笑,算是默认。
见她不答话,薛刚心里绷紧,“苏总,因璇璇妈看病,欠下您和薛总五万块钱,等年终奖一发,差不多也攒够了,到时候再还给您。这些年多亏了您和薛总的帮助,又是出钱又是帮忙找医生的,才得以渡过难关。我们一家是打心底里的感激您。”
薛璇望着父亲战战兢兢的话语,心里一阵钝痛。虽说她看不贯父亲小心翼翼的说话姿态,可眼下也无能为力,毕竟坐在这的女人是他们一家的衣食父母。
苏莉笑着摆摆手,“璇璇妈的病情要紧,我和薛铭这些年也做了不少慈善事业,这些钱就当是打牌输了,都没放在眼里。你们还真是有心了,不过这些都是小钱,你们也不用放在心上。”
薛璇望着父亲低下的头颅,瑟缩的双肩,心中的钝痛一圈一圈漫了开来。对于昆家来说,五万元可能不值得一提,对于薛家来说,那可是这三年节衣缩食从牙齿缝里抠下来的。
苏莉看着薛璇光洁如新的餐盘,夹起一块奶油芒果卷搁在薛璇盘里,“来,璇儿尝尝看,昆坤最喜欢吃这个,芒果可是进口的澳芒,奶油也是新西兰的淡奶油。不腻人,来试试,看喜不喜欢,喜欢的话等会带点回去吃。”
苏莉白皙柔嫩的双手,漂亮又刺眼。
薛璇撇开眼,盯着桌前三层水果盘中,做工精美的宛如工艺品的点心,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在这一盘点心。
苏莉亲热的拍拍薛璇的手背,“璇儿,阿姨听说这学期你和昆坤还分在一个班,阿姨问你一个事儿。”
掌心的温度传到指尖,薛璇的蜷缩着手指,对上苏莉探究的视线,“阿姨,您说。”
“你老实告诉阿姨,昆坤在学校是不是有什么喜欢的人了?他最近老是魂不守舍的,还问过我几次,女生喜欢的小玩意儿。上高中以来,下午放学回家的时间也不定,有时候吃晚饭了也不见人。我想着男孩子大了,不用事事管,可现在倒好连中午饭也不在家吃。之前的开学考,成绩也不尽人意,我和你昆叔叔就这么一个儿子,我们还指着他有大出息,想说高考结束,想让他考取国外的名校,可这也得他成绩好不是。”
苏莉顿了顿,眸光夹着犀利,“璇儿,你别嫌阿姨啰嗦,做大人的心都是一样的。你们这个年纪心绪不稳定,情窦初开也是在所难免。可毕竟不能因为这种事影响着未来,你和昆坤打小关系好,虽不是兄妹,但也和兄妹没什么两样,要是昆坤在学校真有什么喜欢的女孩子,你也就告诉阿姨,阿姨最多就是去学校向老师们问问情况。薛刚我们都是做父母的,你觉得嫂子说的对不对?”
薛刚看了眼女儿,尴尬的笑笑,愈发坐立不安。
薛璇心里跟明镜似的,至上高中以来,昆坤平日里放学后,没少让王叔开车送她回家,作为苏莉会不知情?昆坤性格冷,从小倒大亲近的女生只有她,可眼下苏莉当着父亲的面说这番话,言下之意显而易见。
薛璇把手从苏莉手心抽出,平静的看着她,“苏阿姨,你放心好了,昆坤哥这么懂事,不会早恋的。”
苏莉抿唇浅笑,仿佛了却一桩心事,“听你这么一说,苏阿姨的心就揣回肚子了。”
任尔风望着飘在风中的榕树叶,停下脚步睨着薛璇,“你就这么回答她?”之前一直以为薛璇大大咧咧的性格,并未察觉昆坤对她心思,现在看来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薛璇眼中复杂情绪还未隐退,眉宇间夹着淡淡的失意,低下头,缓缓道“不然嘞,我一想起我爸,在她面前卑躬屈膝的样子浑身就难受。”
任尔风弯下身,凑到她面前,“老实说,你对昆坤有没有那种意思?”
“不知道。”
望着薛璇闪躲的目光,任尔风再问“是不知道?还是不敢承认?”
薛璇怔忪,推开她,快步向前走去。
“她怎么了?”昆坤走到任尔风身边,望着薛璇仓促的背影。
任尔风想了想,一个明明有心事,却憋着,一个明明想关心,却忍着。
便答“你上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昆坤点点头,快步向前追去。
任尔风慢悠悠的走着,忽然身边多了道颀长挺拔的身影。
任尔风不开口,陆辰睿也不说话,两人相隔半个人的空隙各自走着,却又保持着一致的步调。
铃声响起。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任仲达的来电。
清晨,陆辰睿在任尔风走后,嘱咐李伯要把老人家送回家。可眼下电话打他这来了。
陆辰睿往身侧看了眼,见女孩神色如常,打开外音,任仲达的声音立即传了出来。
“小陆啊!我是任尔风的外公。”
“外公好。”
陆辰睿往旁边瞥了眼,女孩不为所动。
“小陆是这样的,外公要为早上的事和你说声抱歉,之前我听说,尔风因为你举报她被罚扫地,上周末又是因为你无证驾驶进交警大队。外公脑子一时没拐过弯,就想也整你一回。不过,外公经过认真的反思,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想给你说声对不起。”
陆辰睿又瞟了眼,见女孩往自己身边靠了靠,唇角轻勾,“外公,没伤到您就好,您不用跟我道歉。”
“要的!道歉还是要的!那个……小陆啊!尔风有没有和你在一起?”
“尔风呐!她在”看着突然蹦跶到面前的女孩,女孩摇成拨浪鼓的脑袋,话音一转,“她刚回教室。”
“这样呐!”任仲达十分遗憾的道“还真是不凑巧,小陆啊,那丫头因为早上的事,生我气了,不接我电话,你能不能帮我跟那丫头说说,外公知错了,外公已经反省过了,以后再也不会拿身体开玩笑。请她原谅外公。”
任仲达言辞恳切,夹着显而易见的焦急,听筒里还时不时传来外婆的责怪声。陆辰睿抬眸,看着身前面容柔和的女孩。
“好的,我会跟她说的。”
电话挂断,任尔风愣在原地,陆辰睿揪着她的衣领往前走,“发什么呆!电话都听到了,你也挺能耐啊!老人家的电话也敢不接。”
任尔风把他的手扯下,辩解道“我没有不接,只是”
陆辰睿截住她的话,“只是还没有消气,说到生气也该是我吧,行了吧,又不是三岁小孩和老人家有什么好气的。”
“嗯。”听着手机里任仲达焦急万分的说话声,她心里也很不好受。
两人拐进校园,秋风起吹起任尔风耳边的鬓发,陆辰睿眼神沉了又沉,“上周日新一届学生会选举完,以后对校风校纪查的紧,你耳朵上那玩意儿,最好别带了。”
任尔风摸摸黑钻耳钉,“知道了。”
走上高二教学楼,见任尔风进了教室,陆辰睿站在走廊上,翻出通讯记录里第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传来任仲达激动的声音“小陆!小陆!怎么样啊!尔风听到我说的话了吧!还有没有生气?”
“听到了,应该是不气了。”
“那就好,那就好。”
聊了片刻,电话果断,陆辰睿好笑的摇摇头,和他在郊区休养的爷爷一样,也是个不着调的主。
任尔风刚回到位置上,薛璇已经回到教室,趴在课桌上午休。回头一看,昆坤不在,两人这么快就聊完了?
听见声响,薛璇探起头来,一脸控诉,把任尔风看得心里发毛。
“怎么了?这是。”
薛璇哀怨道“是你让昆坤来找我的?”
任尔风把桌面腾出地来,下巴点着手臂也趴在桌上,“嗯,你们一个两个就这么冷着,你让我和段宏奕夹在中间多尴尬,再说了你难道还打算一直冷下去?”
“我没冷着啊!”
任尔风没好气向上翻了个白眼,“是啊!你没冷着,到现在统共和昆坤说了三句话,‘嗯’、‘好’,‘谢谢’。”
薛璇无从反驳,郁闷的趴回手臂上。
“聊的怎么样?”
“你还是别问了。”闷闷的声音,隔着校服传到任尔风的耳边。
任尔风扬眉看向她,显然要一究到底。
“昆坤问我怎么了,我说‘向段宏奕表白遭拒’,话还没说完,昆坤就气哼哼的跑了。”
任尔风嘴张的老大,能表演生吞鸡蛋,“……”
戳着薛璇的脑袋,“啧啧!你这是要把我儿子坑死!”
“没那么夸张。”
任尔风趴在桌上反反复复没睡着,倏地支起身,“你怎么想到把段宏奕拖下水。”
薛璇托着脑袋,像霜打了的茄子,“看到他我就紧张,脑子一抽,话就自个从嘴里蹦出来了。”
上课前,段宏奕和昆坤前后脚进来,任尔风望着段宏奕铁青的下巴,当爸的一阵心疼。
段宏奕在薛璇位子边停下,大着舌头“薛女侠,我这段时间没招惹你吧!有必要把我往绝路上逼?”话还没说完,疼的龇牙咧嘴。
一个下午,薛璇又是跑医务室又是赔笑,临近放学才想起,真正的大磨难还在等着她。
下午放学铃响起,二班大多数同学没像往常那样,背着书包往外冲,留在教室的同学,双眸不断在任尔风这排和方嫣那排来回打转。
方嫣和吴诗雨站在课桌前,任尔风还优哉游哉的收拾书包,薛璇被方嫣青春靓丽的运动短裙套装晃了眼,这粉嫩嫩的装扮,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被罚跑步?
吴诗雨站在方嫣身后,望着裙摆下又白又直的双腿,不自在的撇撇嘴,不就是罚跑步,用的着这么大动干戈,还特意让司机送衣服来。
方嫣感受到班里男生投注到她身上的视线,唇角轻轻勾起,敲敲任尔风的桌角,“不是要跑步?磨蹭什么!我们先到田径场上等你。”
段宏奕跟着任尔风和薛璇出了教室。
下午变天,阴云密布,凉风阵阵,段宏奕裹紧校服外套,大着舌头道“是不是在你们女生眼里,都没有四季之分,穿薄穿厚完全取决于心情。”
薛璇手臂勾上段宏奕的后颈,“那是脑壳坏掉的,才会在这时间穿短裙。”
昆坤从身后走来,阴恻恻的目光,从薛璇的手臂移向段宏奕的脸颊,“是吗?我倒觉得方嫣这一身挺好看的。”
薛璇被话一噎,低下头拽着任尔风,匆匆而去。
段宏奕告饶,“老大,薛璇真没向我表白。”
“她不喜欢你?会这样挽着你?”
“那是因为她把我当兄弟!”
段宏奕无奈,老大看着挺聪明的,一遇上薛璇就变成了傻子。
昆坤冷哼一声,“任尔风把你当儿子,也没见她挽着你!”
“那是我爸不喜欢与男生亲密接触。”
“胡扯!”
“……”
这边,任尔风和薛璇已经走到了楼下,望着薛璇如缩头乌龟的样子,摇摇头“你平时看起来不是挺能的?一碰到自己的事就缩了?”
薛璇耸拉着脑袋,“我有什么办法?眼下和他一个班,还是前后桌,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妈又不喜欢我和他走的近,只能一边冷处理,一边让他误会我喜欢段宏奕。”
“行吧,你自己心里有数就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