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仲达带着冯澄思来到连城第一附属医院,直奔住院部的烧伤科。
任仲达快速走到护士站,询问值班护士,“你好,请问任沁在哪个病房?”
护士翻了翻,答道“516”
任仲达颔首,“好的,谢谢。”
“任主任,等等!”
牵起冯澄思正欲转身的任仲达,顺着声音向左边走廊望去,烧伤科的陈护士长推着输液车站在距离两人三米处。
值班护士听见陈护士长的声音,诧异的抬起头,原来这位就是脑外鼎鼎有名的任主任呐!
任仲达笑笑,“原来是小陈呐!”
冯澄思望着眼前这位眉目清秀的女人,甜甜的喊道“陈阿姨!”
陈芳媛温柔的目光落在冯澄思脸上,扬起浅浅的笑意,“思思,阿姨有段时间没看到你了,可想你了。”
陈芳媛和任沁同为连城医科大学的同届校友,陈芳媛在高级护理系,任沁在临床医学系,在学校的时候两人同为学生会干部,平日里也私交甚好。
毕业后两人都进了第一附属医院,陈芳媛刚进医院那会,就被分到了任仲达所在的脑外科,任仲达觉得这个小姑娘很有上进心再加上是女儿的好友,也对她也颇为照顾。十年过去了,曾经的小护士变成能独挡一面的护士长,唯一不变的是她和任沁的友谊。
作为闺蜜对于任沁的这段婚姻,她也比其他人了解的更深入一些。当年任沁和冯骏刚谈恋爱的时候,她就觉得冯骏这个人太过阴沉日后怕是不好相处。时间一长,她心中的天平就开始失衡,不可不夸冯骏在追求任沁时的用心却是有目共睹的。
无论严寒酷暑他都接任沁上下班,任沁上夜班的时候他必会来医院给她送夜宵,他待任父任母甚至比对自己的父母还要好……他不是那种甜言蜜语挂嘴边上的人,或许是他做的一件件温暖人心的小事,才让任沁决定非卿不嫁。
因男方家底薄,任沁又是独生女,两人结婚时一贯节俭朴实的任仲达夫妇终于豪奢了一把。为小夫妻俩购买了小洋房供他们日后居住,为女婿换了一辆三十来万的小轿车,同时也提供给女婿一笔创业基金。一个每日靠微薄工资维持生计的连城打工仔,一跃成为这个城市的中产阶级。
结婚第一年,小夫妻两人虽然各自忙碌,但也过得开心甜蜜。可惜好景不长,在冯澄思出生后的不久,除了和女儿相处的时候,任沁脸上就很难再看到幸福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淡的哀愁。与此同时,再也看不到冯骏出现在上下班的任沁身边。
反而时常任沁身上会出现青青紫紫的瘀痕,有几次任沁连续请了一周的病假,陈芳媛上门探望才知晓,那哪是生病?分明是被打甚至是xg虐。
陈芳媛劝她“过不下去,干脆就离了吧!”
任沁凝视着床头女儿的照片摇摇头。
“你这又是何苦呢?”
任沁眼角泪水滑落,沉默不语。
人们总期待有峰回路转的那天,可世事总是在不断突破人们的下限。
有一天,一个穿着时髦的年轻女人抱着襁褓中的男婴,跑到急诊室大闹。于是那一周之内,任沁的家事就成了医院众同僚之间茶余饭后的谈资,毕竟当年冯骏天天接任沁上下班的深情,医院很多老员工都亲眼目睹过的,没想到几年之后当初恩爱有加的一对碧人,就着实令人唏嘘不已。
任沁嘱咐平日里和父母走近的长辈,别把这件事告诉父母。长辈们听后除了点点头,劝劝她,别无他法。毕竟这是他们家的家事,旁人也不好参与。任沁当时是想自己并没打算要离婚,告诉父母除了让他们更加忧虑外没有任何益处。
陈芳媛作为这场婚姻惨剧的知情人,有时她会想当初冯骏追求任沁到底用了几分真心。
若说没有任沁家境优渥的成份在内,陈芳媛是怎么都不会相信的。
陈芳媛方才从病房里出来时,正好听见任仲达询问任沁的病房,纸包不住火。
任主任终究还是知道了。
陈芳媛看着任仲达身边漂亮的小女孩,心里漫过一阵心疼。
她记得有一次探望任沁的那个午后,冯家小洋房外的梧桐树下。
年仅六岁的冯澄思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喃喃自语,稚嫩的童声如随风飘荡的梧桐叶,略进陈芳媛的耳朵,“陈阿姨,如果爸爸和妈妈分开了,是不是我和妈妈就会过的更幸福了……我班上有个同学的爸爸妈妈离婚了,他哭的好伤心……可是我好羡慕他……如果我的爸爸妈妈离婚的话,我应该会比现在开心……”
许是脑海中突然闪过冯澄思的这一番话,这让陈芳媛忍不住叫住任仲达。
……
陈芳媛把输液车交给另一个护士,和任仲达坐在走廊上的三人椅上,任仲达把还没完全退烧的冯澄思抱在怀里。
任仲达问道“小陈,沁沁烧伤的严重吗?”
陈芳媛皱着眉,“任主任您也知道,油的烧伤比一般烫伤都要严重。任沁的创面大且多,主要集中在手和脚,身上因她穿着厚实热油渗透的慢,相比较而言没那么严重,可手脚遍布了大大小小的水泡。上午章主任对易破裂的大水泡已经做了处理,排出里面的液体,去除坏死组织,她现在吊着消炎点滴,章主任建议待恢复一段时间后做植皮手术……”
任仲达点点头,双眸看着走廊中,来往匆匆的病人家属,心中一片苍茫,他紧了紧抱外孙女的双手,再问“需要住多久的院?”
陈芳媛想起病房里任沁,轻叹一口气,“看目前的情况至少得两周吧。”
任仲达心中苦涩难忍,“止痛点滴挂了吗?”
陈芳媛想起早上任沁痛不欲生的样子,泪如雨下,“上午滴过了。”
一直静静听着两人说话的冯澄思大声惊呼道“陈阿姨,妈妈是不是很疼很疼……”
陈芳媛止住泪水,满脸忧色。摸着冯澄思的小脑袋安抚道“妈妈是很疼,所以这段时间思思要乖乖听外公的话,让妈妈好好养伤,不要让妈妈担心。知道吗?”
冯澄思回看外公,郑重的点点头,“好,我一定听外公的话!”
任仲达欣慰地看着,外孙女酷似女儿的小脸,“我们家思思最懂事了。”紧接着他向陈芳媛问起,这些年女儿隐瞒自己的事。
陈芳媛想了想,都到这地步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一一倾泻而出。
任仲达听完后悲愤交织,双眸通红,泪水从眼角滑落,丈夫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自己这个父亲还真是前所未有的失败啊!
“任主任,这些年任沁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我也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冯骏那种人渣就该下地狱!对于任沁来说,有时候分开未尝不是一种对自己对孩子的解脱。”陈芳媛看了眼冯澄思苍白的小脸,接着道“我懂得这些年她的坚持,也许她应该听听孩子的心声……”
……
任仲达推开房门,室内一片寂静。
明亮的窗几,浓重的药水味儿,雪白的病床上躺着被纱布裹成“木乃伊”的任沁,悬挂在床头的吊瓶顺着冰凉的针管溶进任沁的血液。
听见推门声的任沁瞬间睁开眼,询问道“是谁来了?”
任沁双眸所及之处是雪白的天花板,是她这一天从早到晚所看到的画面。
医院来探望的同事嘱咐她说“你要好好休息,睡着了就不会这么痛了。”
可是她怎么睡得着啊!早上冯澄思哭着喊着要跟救护车来医院,那会儿她连自己都顾不上,怎么照顾得了她?最后只能不断催她去上学。
这会儿,应该放学了。思思联系不上自己,该着急了吧!她会直接回家还是会一个人跑来医院。女儿自小懂事又是个有主意的,估计这会在跑来医院的路上。可一路上车水马龙,万一碰到坏人可如何是好?她一个小女孩,怎么让自己这个当妈的放心得下。
“妈妈!”
行至病床边的冯澄思,举起小手在任沁眼前晃了晃,强忍住眼眶中的泪水。妈妈要是看到她哭也该伤心了。
“思思!”任沁惊呼出声,“思思,是你吗?”她想侧头看看是不是女儿,可刚一用力脸颊火辣辣的生疼。
这时,一道低沉的男中音,急切的响起,“沁沁,你别动!”
“爸……”父亲声音响起的一刹那,任沁心中多年筑起的高墙轰然倒塌,她双眼通红,眼泪决堤而下。
任仲达抱起冯澄思出现在任沁的视线内。
“沁沁,你别哭!”
“妈妈,不哭不哭!”
“爸,我……”任沁望着眼前,她最熟悉的亲人,脑中一团乱麻。她不知该如何向父亲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副鬼样子。可她又怕父亲已经知晓了一切,该有多伤心。
任仲达打断她的话,急忙安慰道“你什么都不用说!爸爸理解你,爸爸懂你。你只要记着我和你妈是你永远的港湾,是你永远的依靠。”他喉头哽咽,男中音带着沉重的沙哑,“你目前最重要任务的就是好好养伤,不要担心思思,我们会照顾好她。你要赶紧好起来,我和你妈需要你,思思也需要你。”
任沁从头到脚,凡是伤情严重的地方,都被纱布裹的严严实实。
脸上灼伤没有那么严重,星星点点的油花残留下红肿的印记,密密麻麻布满了脸颊与下巴,庆幸的是任沁及时闭上的双眼,保护住了明亮的双眸。
任仲达的一席话如涓涓细流浸润任沁的心田,久违的暖意融化了心中沉重的枷锁。
是啊!父母需要她,女儿需要她,她得振作!她得赶紧好起来!
冯澄思稚嫩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妈妈,你好好养伤!我会乖乖听外公外婆的话。可是你也要乖乖听医生伯伯的话哟!”
“好!宝贝儿,妈妈也听话。”
任仲达没带冯澄思在医院停留太久,毕竟外孙女的烧还没有完全消退,冯澄思也需要休息。
他出了医院,立马给张嫂打了个电话。拜托她把冯澄思和任沁的生活必需品送到他家来。在听完曾华女在电话里对外孙女说的话之后,他实在不敢再让冯澄思回到冯家。
冯澄思听到自己能去外公外婆家住,病似乎好了一大半。
在开车回家的路上,任仲达想起了陈芳媛最后说的那一番话,看着外孙女欢呼雀跃的神情,忍不住问道“思思,如果……以后你一直和妈妈住在外公外婆家,你愿意吗?”
冯澄思立即眉开眼笑的道“愿意!”
任仲达惊讶,年轻夫妻离婚屡见不鲜,可离婚之后大人解脱,可往往苦的却是孩子。孩子之中十分之九,应该都不会希望自己的父母离婚。还有十分之一就是他外孙女这样的“奇葩”。
任仲达心想,或许是冯澄思不理解,他说那话的含义。他直接了当的问“思思,如果爸爸和妈妈离婚的话,你乐意吗?”
谁知,得到的是更大的一声回应“十分乐意!我早就开始盼着爸爸妈妈离婚了。”
“……”任仲达不知此时该说什么。
任仲达回过头来想了想,冯澄思是这些年冯骏和任沁婚姻生活最直接的见证者,甚至可以说她是冯骏施暴的直接受害者。没有谁比她更能体会妈妈所受的苦,自己所受的苦。想到此,任仲达心如刀割。
冯骏你到底残暴到何种地步?连你的亲生女儿都会早早的盼你离婚。
……
骏良物业有限公司,总经理办公室,一名身材修长,挺拔俊逸的男士,站在落地窗前接听母亲的电话。
曾华女道“儿子,刚才张嫂把任沁和冯澄思的东西送走了,送走了也好,省的一天到晚在这碍眼!”
男人薄唇抿紧,“知道了,妈!任沁在住院少不这些东西,等出院后她们就会回来了。妈,毕竟任沁是我的妻子,我是不可能离婚的。”
“儿子,这任沁有什么好的,一天到晚把你迷的鬼迷心窍。”
“这个你就别管了。对了,我今晚不回去了。”
曾华女的声音带着喜悦的腔调“你是要去方恬那看我孙子吗?去吧!去吧!多住几晚!”
这时,方恬娇媚的嗓音响起“冯总~”简单的两个字让她喊的百转千回,让人止不住汗颜。
冯骏往门口瞅了一眼,“妈妈,先这样,我还有事。”
冯骏回头瞪向站在门口的方恬,戾气顿显,“不知道进门要先敲门?”脸色冷然的冯骏坐回办公桌前。
本就身材姣好的方恬,被一袭紧身套裙衬托的愈发前凸后翘。
她解开衬衫最上方一粒纽扣,把衣摆往下扯了扯,扭着小蛮腰向办公桌后冯骏走去。她双手环绕上冯骏的脖颈,前胸紧贴着冯骏的后背摩擦着,在他耳边吐气如兰,“骏哥哥,这不是你办公室里没人嘛~~”
倏地,冯骏攥紧方恬的手臂,一把楼住她纤细的腰身,把她拉坐在自己大腿上,食指挑起她的尖细的下巴,欣赏着她娇艳欲滴的模样。
方恬从一个三流大学毕业后,就进入了冯骏公司。能力到没有多强,勾搭上司的功力倒是不少。没过多久就爬上冯骏的床。
俗话说,十个老板九个嫖!对于方恬这种主动送上门的野花,冯骏一向来者不拒。
在冯骏的观念中,男人的xg和爱是孑然分开的。如果要问他到底爱谁?毫无疑问他爱的是任沁。如果不爱她,当初他也不会用情用心,耗费两年时间把任沁娶到手。任沁身上散发的知性气质让冯骏很是着迷。她精致的容颜,温柔的个性更是深深吸引着他。
但是忙碌的生活也需要调味剂,像方恬这种女人就是冯骏在事业生活之余,寻求新鲜,刺激的调味品。
任沁名牌大学毕业,颜值高自身能力强,还家境优渥。无论是从学历上还是家底上,都让冯骏望尘莫及。就连冯骏一直引以为傲的事业,当初都是靠着任家的资助。以至于冯骏潜意识中,总觉得自己比任沁低上那么一等。
冯骏自己也承认会让他产生这种想法,都是那该死的自尊心在作祟。这有怎么样呢?这不影响优秀迷人的任沁成为他的老婆。
可方恬带给冯骏的感觉就截然不同,自己是她老板,方恬需要依靠自己才能生存。在方恬身上,他总能体会到满满的虚荣心以及事业成功所带来快感。可方恬这种小女人,也有小女人的聪明,单单在诱惑男人方面,她总是技高一筹。不仅能留下他的种,还能一举得男。
当时冯澄思出生,冯骏一看是个女孩,心里多少有些不满。再加上冯骏从没尽过父亲的责任,还常常板着个脸,冯澄思从小见到他就哭,更加导致他对冯澄思没多深的感情。
冯骏并不觉得自己重男轻女有什么错,男人天生就比女人有优势。就比如,任沁结婚前再怎么有市场,结婚后还不是任他打骂,臣服在他的雄风之下。再比如,任家财产就算再多,最后都不得跟他姓冯。
每次冯骏只要看着任沁在他身下绽放,或者被他打得动弹不得,他心中都有一种凌驾在她之上的满足感。而这种满足感让他全身沸腾,就像吸血鬼吸到新鲜的血液,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透着欢愉。
但是待他冷静过后,看着瘀痕斑驳的任沁,心中又会升起一丝内疚。以往他坚信任沁是爱他的,她对他的爱能让她包容一切,而她将会一直包容下去,直至生命终结的那一刻。
可今天……
“扣扣”敲门声响起,打断了冯骏的臆想,
“进!”
李助理推开门,见冯骏与方恬又腻腻歪歪的搂抱在一起,李田对这场面已经习以为常。眼中不起丝毫波澜,他微低着头凝视着前方的办公桌,汇报道“冯总,近期有大量业主反应,我们公司服务水平下降。业主们说如果再不加以整改,他们就要组建小区业主委员会,向法院起诉更换物业服务公司……”
冯骏捏着方恬的小蛮腰笑了笑,不以为然道“我们公司成立以来,碰到被业主威胁、恐吓的事情还少吗?李田你也跟了我五年,怎么还是没有半点长进?一点小风小浪就让你战战兢兢的!这让我怎么把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你!”
李田瑟缩,低头沉默。
方恬躲进冯骏怀里,嗤笑道“骏哥哥,既然李田这么没用,要不你把他开了,把他的位置给我干吧!”
冯骏勾唇一笑,捏着方恬的下巴,不答反问,“让给你,小妖精你行吗?”
沉默不语的李田,思考了半响,再次忧心忡忡的道“冯总,我听说梵宇集团的高层也十分关注这次的事件,梵宇是我们最大的合作伙伴,我担心会影响我们下一步合作!”
李田态度诚恳,冯骏却听的不耐烦,冷冽的声音在室内响起,“让你打点梵宇的高层,你以为那些礼都是白送的?退一步说,在连城还有哪家物业公司,比我们公司规模还大,更专业化?哼!就算梵宇不找我们合作,该找谁?”
方恬捂着嘴,“咯咯”笑道“骏哥哥,我看他就是被那些蛮横的业主给吓破了胆。”
冯骏瞟了一眼,畏手畏脚的李田,“没事的话,还不快滚!”
方恬红艳艳的双唇贴着冯骏的耳垂,声音又娇又媚,“骏哥哥,今晚去我那吗?”
冯骏想起还在住院的任沁,“不了,晚上我还有事!”
方恬不死心,继续问“你就不想昊昊吗?”
冯骏双眸眯起,露出不悦,言词凌厉“就算我不想,他不照样是我儿子!还能溜了不成!”
冯骏心中门清儿,家花没有野花香,野花没有家花长。任沁才是那个要和他相伴一生的人。今天任沁被烫成那样,再加上早上从她嘴里说冒出那句,“我想离婚!”
让冯骏一直有恃无恐的心开始焦躁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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