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丫头不晓得跑哪里去了。”蓉哥儿故作感慨,拉着郡王妃往自己身上靠。“夜里风大,娘娘往这边罢。”
郡王妃轻飘飘看他眼,蓉哥儿打着什么主意,娘娘门清。
却也没说什么,直往他身边靠,任由蓉哥儿身上大篷罩在自己肩上。一时之间两人像是连体的怪胎,郡王妃也不矫情,一手被牵着一手则拉住裹着自己的篷衣避风。
她问道:“那些男女在学馆中日夜相处,何来如此话题可说?”
“此事你便不知了。男女有情,再无趣的话题到了他们口中也能聊上一宿。再有学馆中每日见闻,各自瞧见的趣事,甚至当下瞧见的一花一草一木也能说上好一通。偶尔再说些好笑的情话,闹上一点别扭儿,总觉时间永不够用。”
“他们不谈学问的吗?”
“好学者,上进者,学问话题自在其中。”蓉哥儿低头凑近,轻声笑道:“恰如咱们这样,一人求知,一人解答。”
郡王妃只觉耳朵一暖,一股热气掠过耳廓钻入耳中,身子轻搐地一颤。脑袋一时不知该想什么去,侧面过去瞪上蓉哥儿一眼,嗔道:“哪个与你论咱们。”
就这么一下将蓉哥儿唬住。
素装端庄的郡王妃娘娘趁机从他手中脱出来,快步往前面走了。
“大晚上连灯也没有,瞎跑什么。”蓉大爷紧忙提灯笼追去,却闻得娘娘传来的细细笑声。这种活泼的声音,他许久没听到了。
上一次还是黛玉、探春她们几人在会芳园里玩风筝了。
“哎呀”
绕木而嬉。
两人便像是孩童般,快步在夜色追逐。这一刻似乎将各自的身份全抛在了脑后,他不再是成日伪装的东府爵爷,她亦不是整日扮脸的郡王妃娘娘。
“摔了,摔了。”
蓉大爷手里的灯笼早丢在到了一旁,微弱的光芒照亮地上人影。
她坐起,欢笑。
蓉大爷无奈问道:“伤着哪儿没?”
甄二姑娘摇了摇头,头上哪金玉簪钗随着而动,在灯笼光芒下折射出入星辰般的光彩。
这一眼,蓉哥儿看待了。这位仙子是坐在自己的腿上吗。
挺直了腰,借腹力而起。
夜里,树下,灯笼光影中传出嗯唔的两声。
“得寸进尺,你这怪手往哪里去。”女人娇嗔声音响起,红着脸瞪着面前的人。
蓉哥儿讪讪道:“只管他没见过市面,见了这么漂亮的宫衣长衫总亲近一把。”
宫衣常服与寻常人家的衣裳是不同的,形制不同,气度更不同。其中多少规矩,皇家能用的,普通人家如何有得。便是各品夫人诰命服,也比不得郡王妃娘娘身上这套。
常服比便服更衬贵气,更重荣华靓丽。
同样也更勾男人目光。
这就是古装版的
后世那些什么白领、护士、骑士等职业装简直毫无可比性。
唯一能打的,也就是那日在王家时凤姐儿的凤冠霞披红嫁衣。
郡王妃呀的一颤,忙起身躲开,目光扫着蓉哥儿某处。哼道:“又在乱打主意。”
蓉哥儿听了见了,忍不住侧目相看。这妮子怎么表现得和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一样,又不是要在这野外做什么,到这份上了怎还如此害臊。
可不符合她刚刚的表现。
“我能打什么主意。”蓉大爷呵呵笑一声,从地上捡起灯笼来。好生说道:“真该回去了,再等得一会,你身边的丫鬟侍女也该着急了。”
“她们才不会急。”郡王妃脱口而出,过后反应话里有异,忙道:“是该回去了,明儿早上还得去老太太那里了。”
尽管如此,蓉大爷还是捕捉到了这一点。忍不住皱上眉头来,“娘娘该不是特意支开那些丫鬟侍女罢?”
特意自然是特意的。
不过甄二姑娘也只是因为甄家的事情不好让外人听了,谁知道那些丫鬟口紧不紧。万一害了甄家,她如何心安。而且服侍她的侍女中,也是来自各家的女孩。便是身边的丫鬟,也有两个原来是北静郡王府太妃娘娘身边的。
只是这话从蓉哥儿口中说出,感觉就像是她为了与蓉哥儿独处才特意支开的人。
这种话不好解释。
甄二姑娘便不打算解释了。伸出手来,问道:“还不扶我回去。”
“来了。”
这个扶,扶住的却不是手。
软香入怀,心神飞荡。
且说宝玉自瞧了蓉哥儿提灯笼离去之后,心中积郁,目光扫过四女愤愤回了怡红院。
当夜便让袭人熬了药来。
“可记得蓉哥儿是如何让麝月姐姐做的?”宝玉凑着脸问袭人,也不管袭人脸色如何。只记他自己脑海里闪过的画面,要袭人学着麝月碧痕服侍蓉哥儿的样子服侍自己。
“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
“不行。”
“还是不行。”
吃过药的宝玉紧着眉头,又瞧见袭人委屈拉着脸,心中怒气不打一出来。
“这不会,那不会。你要害死我,是想我死了罢。”宝玉提上裤子,追着袭人踹去。“当日你是瞧见了的,怎就不会了。还不去叫麝月和碧痕进来。”
袭人也不敢躲,挨着打,委屈回道:“麝月说二爷承诺过她服侍了小蓉大爷便不再服侍二爷。”
“我才是这院里的主子。”宝玉心在气心头,怒火正旺,已不管不顾。再见得袭人反驳,更是火上浇油。“你是不是也想伺候蓉哥儿去,是不是瞧着他有能耐,瞧着他哪里都强过我。”
片刻间,袭人已直不起身,满肚的委屈也无处说去。
恰时,晴雯闯了进来护住袭人,大声讽道:“二爷尽管将她打死罢,没了袭人,瞧瞧怡红院还有几个真心待你的丫鬟。”
“姐姐也要和我作对?”宝玉迎着晴雯的冷眼,终是停下了手脚。
“咱们小小奴婢,怎么敢和主子作对。”晴雯没好气哼一声,将袭人扶起。又唤秋纹、碧痕等人进来收拾。
待将袭人扶去了旁边厢房,晴雯又忍不住讥讽袭人道:“好姐姐可是捱了,你次次顺着他,往后这样的日子可望不见头。”
袭人痛得如何发言。只管麝月等人进来给她搽药,缓和一阵才默默流出泪来。
许久,房里只剩她一人,对着黑暗自语。“二爷到底是主子,平日待丫鬟们也极好,今儿只是例外罢。”
偏这话却给刚从宝玉那边过来的晴雯听了。只听这妮子冷笑道:“在姐姐眼里,二爷每次都是例外。反正捱上一顿,过几日二爷便会来赔罪讨好。”
袭人有心给宝玉辩解,却又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宝二爷确实是这么做的。
尽管捱了打,可过后瞧见二爷自责委屈的样子,袭人每次都忍不住要原谅他。
再受得两下二爷的讨好,心里也跟抹了蜜一样,顿将往事翻篇。只管想着二爷说过往后再不会如此,只管记着二爷这个做主子的又在丫鬟面前低声下气了一回。
晴雯冷哼着:“你们要闹,我也管不住,莫把祸水往我身上惹便好。”
袭人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出话来。却听了外面大乱,丫鬟、婆子噪杂声,还有二爷的怒骂声。
此夜,难休更难宁。
这一晚,秋纹、碧痕也捱了打。众婆子围着宝二爷劝了许久,最后还是晴雯搬出太太来,宝玉才悻悻睡去。
“这是哪儿?”宝玉发现自己竟到一园中,诧异道:“除了我们大观园,竟又有这一个园子?”
正疑惑间,忽然那边来了几个女孩儿,都是丫鬟,宝玉又诧异道:“除了鸳鸯、袭人、平儿之外,也竟还有这一干人?”
待丫鬟走近了,宝玉紧忙拱手道:“不知是那位世交的花园?姐姐们带我逛逛罢。”
众丫鬟听了,个个掩面而笑。一人行出,道:“二爷又说玩笑,怎么连咱们也不认识了。”
“姐姐是?”
“还晓得叫咱们姐姐,二爷倒也没全忘。”另一丫鬟又紧着笑道。还不忘对身边一女打趣:“袭人妹子还不快送二爷回怡红院去,小蓉大爷还等着咱们过去了。”
袭人?蓉哥儿?
宝玉心里疑惑至极,他们怎么凑一块了。而且这女人不是袭人的样子。
“鸳鸯姐又笑我,大爷等的是你,又不是咱们。”听得这位也叫‘袭人’的女孩儿如此回道。
宝玉方才反应过来,仔细打量。越瞧面前三女,越觉像是鸳鸯、平儿、袭人三人。
‘鸳鸯’道:“大爷只顾着怀了孩子的林姑娘,哪会特意等我。反倒是袭人妹子得紧着点,晴雯那妮子这些日子在大爷面前可勤快了。担心她爬你头上来,日日挑你毛病。”
迷迷糊糊由‘袭人’送回了怡红院,却听得里面有男人声音。
忽上了台阶,进入屋内,只见榻上竟有两人。
这两人样貌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只听两人对话道:“好二爷,能否唤我一声哥哥。”
屋外的宝玉如遭雷击。再瞧得房中宝玉娇羞扭捏,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听‘宝玉’叹气道:“我不中用了,那玩意没用了。”
不中用了,没用了。
不中用了。
没用了。
梦魇之声循环在宝玉的脑海里。大叫得一声,划破黑夜。
睡梦中的晴雯被惊醒,忙从床上起来。
重伤在床偷偷抹泪的袭人更惊,对着黑暗着急唤着:“快去瞧二爷,快去瞧二爷。”
鸡犬不宁。
反观此时的丛绿堂一片静悄悄。
蓉哥儿苦笑道:“以往从没觉得这里竟也有一点阴森。”
“堂堂爵爷还能怕鬼不成?”
蓉大爷讪讪回道:“亏心事做多了嘛。”
“还不放开,让几个亲近的侍女丫鬟瞧见了还好,要被太妃娘娘的人见了小心你的皮。”丛绿堂门口,郡王妃娘娘红着脸威胁道。
蓉大爷干咳两声,尽管再不舍也只得悻悻放手。
到了丛绿堂门口,早有一等待多时的丫鬟提灯笼迎来。正是前面最后打发的那个小丫鬟,机敏的很,低着脑袋跑郡王妃娘娘身边提灯照路。
蓉大爷瞧她们进去,也跟着打灯笼过去。
到了院里,早有侍女丫鬟迎来,拱着郡王妃娘娘进去。
他只能无奈望着背影叹气:自己果然还不够禽兽。
北静郡王妃进了屋内,众侍女丫鬟伺候更衣。一人好奇问道:“娘娘常服背上怎么脏了,明儿见老太太和夫人该得失礼了。”
甄二姑娘脸色悄然一红,回忆起那混账将自己推到树上的情形。唤侍女拿来瞧瞧,发现只是霞帔脏了一处。
“拿东西小心洗了这里,放熏炉上烘一夜应无碍。”
打发了几个丫头做事去,娘娘静坐忆着今夜点滴,竟没一点睡意。
待身边伺候的贴心丫鬟换水进来,听丫鬟道:“那边书房还亮着了。”
“他还未回去歇息?”娘娘诧异问道。
丫鬟点头笑道:“小蓉大爷定是在为娘娘的事情想法子。”
真的吗?
她越想越觉有可能,甄家事情需得商议的好。招呼丫鬟给自己披了大袄,便领着这贴心丫头往书房去。
ps:端午安康,祝大家节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