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区分局。
配合警方立完案,韩水兰已经崩溃,坐在警局正门外一侧的台阶上,不愿离去。
她时而掩面哭泣,时而抬头看向漆黑的夜空,饱含泪水的眼中已经没有了伤心,只剩下空洞无神的绝望,看不到任何一点点生气和希望。
夜风很大,也很冷。
刘琰波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地披在了韩水兰身上,然后静静地坐到她身边,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是不善言辞,但还至于嘴笨到一句安慰人的话都不会说,可说了又有什么用?
这世上之事,快乐可以说出来让别人分享,但痛苦却永远都无法用语言上的安慰来分担。
韩水兰也没有说话,她甚至都没有再看刘琰波一眼。
警局里灯火辉煌,人来人往,偶有高声喧哗,可他们却犹如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当中,只有死寂一般的沉默。
就这样,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久到韩水兰眼中的泪已流干,久到刘琰波因为一直扭着头看着她,脖子有了酸痛感。
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相扶搀扶着,走进了警局的大院。
这两位老人的年岁看上去并不是很高,应该还没到古稀之年,可此刻,他们那蹒跚的步伐犹如已经到了风烛残年的样子,每迈出一步,都有可能是他们这一生中的最后一步。
他们颤颤巍巍地走上台阶,走到埋头抱膝的韩水兰面前,似已用尽了身的力气,可发出来的声音却是那样的微弱,颤着音喊了一声:“小兰~”
韩水兰缓慢地抬起头,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两位老人,那空洞无神的眼中又一次出现了色彩,可那是比伤心更难过的难过,她张大了嘴却欲哭无泪,沙哑的声音里却又带着悲伤过度的哭腔:“爸,妈,我把曦儿弄丢了~”
这个消息,两位老人来之前就已经收到,可当他们此刻听到自己的女儿亲口说出来时,依旧如遭雷击。
韩母终于支撑不住,两眼一抹黑,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老伴~”
“妈~”
刘琰波眼疾手快,急忙接住倒下的韩母,然后掐着她的人中。
不一会儿,韩母幽幽醒转,眼睛刚一挣开,泪水就已夺眶而出,嘴里不断喃喃道:“我的乖孙,我的乖孙儿啊……”
“妈~”韩水兰痛哭流涕,不断自责道:“都怪我,都怪我……”
崩溃——
唯有崩溃。
韩父仿佛在这时又苍老了几十岁,也早已老泪纵横,可他没有倒,尽管摇摇欲坠,却依然如一根顶梁柱一样屹立在这寒风呼啸的冬夜里,他抬头看向灯火通明的警局大楼,希望看到希望的光明,问道:“小兰,警察怎么说?”
“警方已经立案调查,扩大了搜查范围。”刘琰波代替回答道。
“那,有消息了吗?”韩父急切地追问道。
刘琰波低下了头,他不敢去面对韩父那希望看到希望的目光,摇了摇头道:“暂时还没有。”
这个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坏的消息。
韩父那带着希望的目光逐渐变得黯然,腰杆也慢慢鞠了下去,最后瘫坐在台阶上。
而韩母,险些再一次晕厥过去。
寒风不止,冷彻心扉,吹得这一家三口的脸色越来越惨白,越来越没有生气。
刘琰波看在眼里,很是心疼,劝道:“韩老师,这天这么冷,伯父伯母年级大了,很容易受凉,要不你们先回去,我在这里等着,一有消息我就打电话告诉你,好不好?”
“不!我要在这里等。”韩水兰坚持道。
于她而言,在这里等,是等待希望。回家,却是受尽辗转反侧的煎熬。
刘琰波虽不曾为人父,但也明白这一点,可越是明白,他的心就越疼。
“韩老师,要不你就听刘琰波的,先回去。”一直在一旁没有开口的高婉儿也劝说道:“我知道,孩子是你们一家生活的希望,可你们也是他能够回来的希望,要是万一你们在这里病倒了,那他还能指望谁去找到他?”
“回去,你们至少可以用电脑在网上登寻人启事,也可以去拜托身边的亲朋好友帮忙一起寻找,还可以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有没有什么遗漏掉的线索,不管有没有用,至少你们能为找到孩子做点什么。”
“而在这里,你们除了干等着,什么都做不了。”
高婉儿的话,显然要比刘琰波的话有说服力,至少换来了韩水兰的一个正眼。
事实也确实如此,韩家三口在这里除了干等着,真的是什么都做不了——
行动上,他们不可能干涉到警方的方针;
身心上,因为身处警局,他们会被‘有事找警察’的念头完占据。
而回去,当没有外人在旁边时,他们就只能靠自己想办法、振作起来,也就多一份力量和希望。
“对,不能在这里干等着,我们才是小晨曦最大的希望。”韩父重新站了起来,苍老的容颜上写满了一个男人该有的担当和决心。
他扶起了韩母,拉起韩水兰,然后给刘琰波和高婉儿微微鞠了一躬——
是感谢,也是拜托。
临走之前,韩水兰终于看向了刘琰波,这是她来警局以后第一次看着他,祈求道:“臭小子,曦儿是我部的希望,帮我找到他,好吗?”
“我知道。”刘琰波点了点头,坚定不移道:“我一定会找到他。”
韩水兰只是心太乱,属于病急乱投医,在这个时候,只要是她认识的人,想必她都会这样去祈求拜托。
可刘琰波答应了,做出了一个男人堂堂正正的承诺,一个连警方都不敢做出的承诺。
“真的吗?”韩水兰就像一个溺水者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在她儿子丢了以后,眼中第一次出现了希望的光芒。“那这一次,你一定不要再骗我了,好吗?”
“好!”刘琰波再次点头道:“韩老师,这一次,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再食言。”
“我相信你。”
韩水兰这样说着,亦如当年那样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