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路?
去哪?
当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抬起头的那一刻起,申一然就明白了。
这个男人叫刘琰波,他说的路是黄泉路。
申一然和刘琰波以前从未有过任何交集,可从他们看到彼此的照片那一刻起,就注定他们两人之中有一个一定要死于非命。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这一点,申一然心里和刘琰波一样清楚明确。
甚至于,申一然这几天已经在脑海中想过许多种自己和刘琰波真正见上一面时的场景,但都不是在今晚,更不是在这里。
今晚的见面,永远都不是他申一然想要的。
论单打独斗,十个申一然绑在一起都不够一个刘琰波灭的。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当申一然看清楚来人是刘琰波的时候,他反而显得格外平静起来,淡淡道:“你是来杀我的吗?”
刘琰波低下头继续削果皮,他的手看上去很稳,削得又快又好,语气平和道:“我是来杀你的。”
当得到对方明确的答复时,申一然的内心深处终于掀起了波澜。
他不怕死。
从踏上地下世界这条不归路以后,申一然就很明确一点,自己的目标和野心是需要鲜血和生命来做垫脚石的。
也许是别人的,也许会是他自己的?
可不怕死是一回事,想不想死又是另外一回事。
只要能苟活下去,谁愿意走上黄泉末路?
申一然同样也不想死。
他还年轻,今年才三十而立,未来本还有大把的美好时光供他消遣挥霍。
坦然赴死?
这是想做英雄的傻子才会干的事。
他申一然是个聪明人,更是一个反复无常的伪君子,注定做不了光明磊落的英雄人物。
申一然沉默了。
客厅里的气氛一时变得很寂静,但还算不上紧张,空气中也没有肃杀的紧迫感,只有淡淡的女人香。
那个不懂事的女大学生现在又在哪里?
申一然没心思去管她的死活。这世上也没有谁会在生死攸关的时候在意一件玩物的去向。
良久,申一然才幽幽地呼出了口气。
就在刚刚过去的这一两分钟里,申一然的内心深处如白云苍狗般变化万千,仿佛演绎着至今为止他这短暂的一生。
纵然心里波涛汹涌如海潮,申一然脸上的表情依然还算平静,他看着刘琰波,眯眼道:“你一定要我死吗?”
言下之意很明确——能不能给条活路?
刘琰波已经削好一个苹果,又伸手拿了另外一个,动作还是那么稳,不急也不缓。淡淡道:“你是一个聪明人,还是一个为达目的会不择手段的聪明人。”
“我可能也是个聪明人,更是一个怕麻烦的人。”刘琰波轻描淡写道:“让你活下去,未来我或许会有不小的麻烦,所以今晚你一定要死。”
“未来,我们不一定非要做敌人。”申一然辩解道。
不做敌人做什么?
刘琰波也不知道,他只能肯定一点:“但也绝对做不成朋友。”
做不成朋友,那就只能做敌人。
刘琰波和申一然从知道有彼此这个人存在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无法再做陌生人,发生过的事也不可能就此揭过。
说是命运的安排也好,说是自作自受也罢,总之,这就是现在的现实。
申一然后悔了。
说是后悔,其实更多的是心有不甘。
他心中还有宏图大业未完成,难道在今晚就要夭折了吗?
申一然站在客厅的入口处,从他站的这个位置经过玄关到大门口只有四步左右的距离,比他离刘琰波的距离要短上两、三步左右。
距离很短,就算算上开门的时间,应该也只要三秒吧?
三秒钟的时间,赌还是不赌?
还没等申一然纠结完,刘琰波似乎已经洞悉了他所有的心思,淡然道:“我劝你最好放弃从我眼皮子底下逃走的想法,意义不大。”
说完,他突然抬头一笑,晃了晃手中那把铮亮的水果刀,接着说道:“无论你是想跑还是想喊,我敢保证,一定都没有我的这把刀快。”
刘琰波的刀到底有多快?
申一然不知道。
他只知道老鬼和八个暗流的杀手都已经死了,死在一把水果刀之下。
也许就是眼前这一把吧?
那还是一把普普通通的水果刀,只是落在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手中时,它便是这世界上最为锋利的杀人利器。
刀还未出手,其锋芒已令人胆寒。
申一然还是想转身就逃,可他的腿却已经不听使唤,微微地颤抖着。
他终究还是害怕了。
死亡也许不可怕,但临死前的那份等待就算是钢铁般的汉子都无法坦然面对。
申一然还算镇静,至少没有把害怕写在脸上,只是声音变得干涩了许多:“可不可以做个交易?”
他停了停,吞了点吐沫润喉,接着说道:“我可以告诉你很多消息,用来换我这条命。比如因为九爷的死,有那些人一定会与你不死不休。”
“我向你保证,这些人比我对你的威胁要大十倍,甚至是百倍。”
说完,申一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刘琰波,他想看到希望,可看到的却是失望。
只见刘琰波摇了摇头,嘴里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不换。”
两个字,一条命。
人命,似乎真的很廉价啊?
刘琰波把削好的第二个苹果也重新放回果盘,随后在茶几上的纸盒里抽了张纸巾,仔细地擦拭着刀身,缓缓道:“时候不早了,我送你上路吧。”
要死了吗?
申一然的脸色终于变了,变了又变,当失望变成绝望的时候——
他红着眼,眼神中充满怨恨和恶毒,表情狰狞道:“今天你能杀我,明天别人也能杀你。等真正要替九爷报仇的人回来时,你就会知道自己今晚到底做了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到时候,不止你自己要死,你身边的人都得死!都得死!”
说到最后,申一然浑身上下如筛糠般剧烈抖动着,似乎已经用尽力,可他的声音却越来越低,也越来越阴狠,咬牙切齿道:“刘琰波,我会在地狱里等你。”
地狱么?
就像十三年前,清河庄的大年夜那样吗?
刘琰波黯然神伤,自嘲道:“我就是从那里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