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月和舒雅一前一后从大殿出来,暮月脸色平淡,说实话,对于绿郦公主被凤家少女凤诺退婚一事,他没多大的愤怒,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和晨星一样,没有被他们看做是一家人。
舒雅此时焦心的倒不是女儿被退婚的丑事,而是冥王突然喊了她的名字,问了她的意见,这让她很惊讶。记忆中,除了嫁给他的那一夜,他迫于无奈碰了她,此后就再也没和她亲近过,甚至连话都不和她说一句,她这个妃子,在他眼里,自己就和冥王宫铺地面的大理石砖石一样,毫无存在感,却又终生被困定在了这里。
“暮月王子!”
不知为何,看着暮月高挑的背影,舒雅心中一紧,叫住了他。
闻声,暮月王子停住脚步,回过身,问了一句“有事?”
舒雅心中其实很矛盾,明明很清楚他不是自己心中思念的那个人,却因为一个背影,一份相近的孤傲气质,而总对他产生错误的情愫。
“诶……不是,那个,我想问问你,绿郦的事……”舒雅支支吾吾的,这也不是她真心想问的,而是突然叫住他,却不知该说点什么,名义上,她是他的继母,是他的长辈,奇怪的情愫应该在察觉的第一时间就要扼杀掉,可以,心中慌乱不安的时候,她却想站在他身边,和他说一说话。
同住一个屋檐下,她想见他却并不容易,晨星不在冥王宫的时候,他经常在外忙其他的,很少归家,回来的时候也是因为有事,匆匆忙忙的,若她不特意去他经过的地方等他,他压根不会主动去她的宫殿见她。
暮月紫色眼眸平静无波,心中却忍不住浮现一丝厌恶,他从小聪慧,对于雅妃的心思,多多少少有一些了解,可正是因为了解,才会觉得厌恶。雅妃她到底拿他当什么人了?
“绿郦的事,想必父亲会有决断的,雅妃去问父亲更为妥当。”说完,暮月转身就作势要走,他实在不想和雅妃多待一秒。
“不……”见暮月要走,舒雅眼中划过一丝急切,两人此时离的并不远,她下意识就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黑色华服,柔软而微凉的质感,让舒雅心中猛然一颤,这个感觉……
“请雅妃松手!”暮月咬了咬牙,猝不及防被雅妃扯住了袖子,令他恼怒又气愤,这是在冥王宫,站岗的卫兵就在一旁,而她竟然如此大胆不顾礼节。
和晨星的离经叛道截然相反,暮月从小就是个特别注重礼节和规矩的人,在他看来,和雅妃在旁人眼皮子底下拉拉扯扯,有失体统,让他觉得丢脸,而且还是对自己特别厌恶的人。
“松手”两个字,暮月咬的很重,舒雅收起心中的颤抖,缓缓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心里很清楚知道暮月王子不是那个人,为什么给她的感觉却那么像……
“对不起……”舒雅低头抱歉道。
暮月实在一刻都不想和她多待,有她出现的地方,他真的觉得连空气让漂浮着令他厌恶烦躁的因子。
暮月走了,脚步匆匆,没有再回头。
舒雅呆呆的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心中被掩埋的伤口突然被血淋淋的挖了出来,十七年了,以为自己早就忘了,不在意了,不想念了,不伤心了,可是面对越来越像那个人的暮月,她总有一种错觉,那个人还没有死,还活着这世上某个地方,等着她……
遥远的三途河流域,被黑暗笼罩的往生城。
君兰和小黑两人重新点燃了火把,跟在玄天身后。
“主人是往这边走的吗?”君兰砸吧砸吧了嘴,扬着脑袋想要看得更远些。
“你这话问了很多遍了。”小黑不满地瞥了他一眼,他心中同样着急,可是他不会像君兰那么表现出来,太沉不住气了,没出息。
“我着急啊,都和主人分开那么长的时间了,这破地方又黑又邪气,谁知道会倒霉碰上什么。”君兰喋喋不休,他和小黑的个性正好相反,漫无目的在黑暗中行走,气氛太压抑了,不说几句话,他感觉自己会忍不住大吼一阵来发泄下积郁在心中的闷气。
小黑看了看不慌不忙走到前面的玄天,他相信,既然玄天不乱,他便不必慌乱。再说,主人如今已不是没有还手之力的普通人类了。
“你要是急,你可以自己一个人先走,走快点,说不定就能见到主人了。”小黑没好气地说道,主人因为玄天一句话负气出走,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到人的吗?要是那么容易找到,玄天早就把他们带到主人面前了。
“哼!我不是和说话,老拆我台。”君兰撇了撇嘴,但一番斗嘴,僵硬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走着走着,前方的玄天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小黑出声问道。
“是不是找到主人了?”君兰显得迫不及待。
玄天薄唇紧抿,英俊的侧脸在火光中忽明忽暗。
“不是,她在躲着我们。”
“哈?为什么啊?”搞了半天,他们这么大段路岂不是白走了,君兰很是懊恼,愤愤地瞪了小黑一眼,都是这家伙说什么跟着玄天走靠谱,现在靠谱了吧,靠到天边去了。
玄天没有回答,为什么?
三个人都心知肚明,只是不愿意点破而已。为什么楼小槿宁愿选择晨星王子也不跟在他在一起,为什么楼小槿对君兰和小黑的态度一直很冷漠,为什么楼小槿那么不愿意听他们讲木槿的事?
三个人心里都有答案。
“我们先不要乱走了,找一个地方稍做修整吧,小槿迟早会自己回来的。”玄天沉了沉心绪,他此刻也很纠结,他想不明白为何楼小槿在木槿的事情上如此执拗,明明就是同一个灵魂,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好的。”小黑率先同意,这样走也不是办法,楼小槿此时不愿意见他们,他们再这样走上十圈,也不会见到她的,反而是等在一处更好,玄天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她迟早会自己回来的。楼小槿想要得到彼岸花,用来复活清风导师,她不会在此地耽误太多时间。
君兰看了看玄天,又瞧了眼小黑,二比一,他能说不可以嘛!要是要他一个在这邪气阴森,伸手不见五指的古城里瞎转悠,他暂时不想那么做。
玄天猜的没错,楼小槿的确在故意躲着他们,和他们不同,在这座被黑暗覆盖的荒城里,她的视线毫不受阻。
她明白自己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得到彼岸花,而且清风的遗体还保存在玄天纳戒中的冰棺里,她绝对不可能一走了之。
往生城里很破败,看得出来久无人来。
楼小槿忽略身后跟着大波的鬼魂,漫无目的走到了一条巷子里,这有一条青石砖铺就的石板道,落了厚厚的灰尘,巷子深处,她看见了一家被大火烧毁了大半的酒馆。
她的目光落在一张断了一条腿的桌子上,上面还摆着碗筷,四张凳子齐全。此时此刻,她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清晰的一幕,红衣墨发的绝色女子,站着身,举着酒杯,英姿煞爽地向另三个人敬酒……
不知不觉,她就走到了那张断腿的桌子旁,伸出手,轻拂过落满灰的桌面。
“去无边血海深处……”一个飘渺虚无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耳边响起,楼小槿面色陡变,急剧转身,厉声喝道“是谁?”
话音落下,寂静无声。
除了她,周围感觉不到活人的气息。
楼小槿皱了皱眉头,此地不宜不久,她还是走为上策。
就在她转身出了酒馆不久,挂在胸口长时间被她忽视的巫戒突然亮了一亮,而那座酒楼轰然倒塌。
楼小槿前进的脚步一顿,机械地回头望去,那座酒楼竟然在片刻之间倒塌,成了灰……
“怎么回事?”楼小槿喃喃自问,满目骇然,若是她晚出来一会儿,她就被埋在下面了。
血眸一沉,楼小槿转身往回走,这座城市,不能再待下去了。
大波的鬼魂依然不依不饶地尾随着楼小槿,有胆子大的,飘上前走,凑在楼小槿身旁,担忐忑不安地唤了一声“恩人……”
一声恩人,让楼小槿原本就白的脸色更加煞白。
凑上前的鬼魂没有察觉,一心想要楼小槿帮他们摆脱目前的困境,他们等了漫长岁月,终于等来了身披红光的女子,只要她肯帮他们,他们就能去玩轮回之境,转世投胎了。
“我没有义务帮你们。”楼小槿冷冰冰地甩出一句话。
此话一出,身后所有心怀激动的鬼魂们齐齐一震,不帮他们?那他们怎么办?
“不管我是不是你们等待的那个人,总之,我没有义务帮你们,我只是从这里路过,马上就会离开。”楼小槿对可怜的小孩子存有怜悯之情,但也只是怜悯,她不是圣人,也没有想到英雄的,而且,她凭什么要帮他们?
“恩人,您不能,我明明等了您两百年,那位给这座城下禁制的贵人说,身旁红光出现的女子会是解救我们的救世主,您不能不帮我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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