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海世界里没有昼夜之分,永远是一片亮眼的火光。
从眼睛重新能够视物开始,不知又过去了多久,清风已经奄奄一息,楼小槿抱着他的头,不断抚摸着他的脸部轮廓,喃喃道“别睡,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
但这个“很快”,她也不知道期限在哪里。
因为缺水,楼小槿的嘴唇干燥得起皮了,但她还有意识在,她不确定自己被困了多久,只感觉像度过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在这个孤独的世界里,清风与他朝夕相伴,日日用血喂养着她,用魔力治愈她身上的伤口,强忍着四肢百骸的痛楚,冲破压制,用微薄的魔力一次次为她撑起结界,隔绝了火海的热浪。
但现在,他撑不下去了。
身体渐渐冰冷,再也唤不醒他。
以命换命,清风将最后一丝仅存的魔力传送进她的体内,然后依依不舍地闭上了眼。
从他眼中,她看到了自己丑陋的脸,他的深情,他心中的爱恋,但是迟了。
“清风导师,别睡……”
“睡着了就醒不过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你不是说很喜欢很喜欢我吗?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你都喜欢吗?既然喜欢,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睁开眼睛,我就和你在一起……”
“清风导师,醒醒……求你了……”
“清风……”
眼泪不知何时爬满了面颊,视线模糊一片,楼小槿紧紧抱着清风的头,这个用生命来守护她的人,为了让她活下去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形的人,终于没了气息,值得吗?
没有人能回应她。
心狠狠地抽痛着,紫萝消失的时候她都没有这种难受到窒息的感觉,但清突然的死在她怀里,残忍的离别,她不能承受。
她不想双手再沾满鲜血,所以从神凰学院逃离,来到冥界,还是逃不了血腥的宿命。
为什么要有人因她而死,她明明不想杀人,也不想害人了。
清风的死给楼小槿带来了很大的心灵冲击,这一次,比任何时候都要让她痛恨自己的无能,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若是她足够强大,能够保护身边的人,那么紫萝也许不用消失,而清风也许就不必拿命换她的命。
泣不成声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无能、死亡、强大、保护、宿命、逃避……
这些字眼来来回回在她脑海闪现。
她是一个懦弱的人,只想着安好的活下去,不求大富大贵,不求扬名立万,不求被世人敬仰,也不求飞仙成神。
一个人在这个冷漠的世界孤单冰冷了太久,当她好不容易遇到一些让她感动,给她温暖的人和事,她也想要敞开心扉接纳,想要好好珍惜,却一眨眼,就被命运拆散剥夺。
这一刻,楼小槿恨透了捉弄她的命运。
什么凤凰天神,什么巫族后裔,她统统不在意,她是楼小槿,再也不愿屈服于命运的楼小槿。
是人类又怎样,不能修炼异能又如何,天生孤煞又如何,再也不能成为她懦弱不前的理由。既然命运不让她过安生的日子,那么她就与命运抗争到底,她要看看,到底是谁在玩弄她的命运……
这一刻,正空中的凤凰之星突然光芒大绽,将周围的星光全部吸收了过去,天空中其他的星渐渐的失去了光芒,黯淡,隐匿,消失在世人眼中。
这一刻,天空之上只有凤凰之星和月亮存在,而月亮似乎忌惮凤凰之星的明亮和锋芒,悄悄地避入了云层后面。
这一刻,神界被封闭的大门出现了裂缝,神魔之海掀起了狂风巨浪,仙界玄风山动荡不安。
这一刻,人界爆发了第十次世界大战,战火硝烟纷飞,尸横遍野,哀嚎遍野。
这一刻,妖界发生十级大地震,山海颠倒,魔界四级崩坏,火山岩浆席卷了大半个魔界。
这一刻,冥界乱坟坡的骷髅人纷纷爬出坟墓四散逃去,三途河的万千恶灵惊呼咆哮,迷雾森林里不死鸟狂叫着飞离……
玄天站在一处荒凉的原野上,枯草齐飞,呆呆地望着正空中那颗越来越亮的星,星芒隐隐散发出一圈红晕。
君兰和小黑两人急速飞到他身边,气都来不及顺下,君兰忙问道“主人是不是出事了?”
半个月了,他们一直在这附近转悠,明明感觉楼小槿近在咫尺,却怎么也找不到,他们都快急疯了。晨星王子顶不住这样的煎熬,十天前,转道回地狱城找人帮忙,而绿郦公主也跟着他一道走了。
玄天脸色惨白一片,脚步不稳,身形有些摇晃。
“小槿,入魔了。”
此言一出,君兰和小黑均是一震,入魔了?坠入魔道?
玄天艰难地移开自己的视线,不再看正空中那颗妖异的星,心剧烈地疼着,几乎不能呼吸了。
小黑见玄天身形在晃,在他跌倒之前迅速出手扶住了他,关心道“没事吧?”
玄天有气无力地回了句“没事,我想坐一下。”
闻言,小黑扶着他就地而坐。
“小槿一定遇到令她不能承受的打击,否则,不会怨恨这个世界的。我看过她今生前十七年所有的记忆,她虽然对人界感到失望,但从来没有绝望,她一直渴望安宁而和平的生活下去……”
君兰和小黑也无力地垂下了脑袋,他们无能为力,终究是自己太弱了。
“重新涅槃之前,她会尝遍这个世界的苦难,这是她的命格。但她一直很坚强,不屈不挠地活下来了,而且,心灵干净。我不知道她遇到了什么打击,如果我能……”念至此,玄天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埋入臂弯里,在她痛苦的时候,他什么也做不了,甚至找不到她人在哪里。
玄天的自责内疚悲观情绪,君兰和小黑感同身受,他们一心追随的主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不见了,明明能感觉到她的存在,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她。
这种认知,令人很痛苦。
“我们不能放弃!就算入魔了又怎样,她始终是我们的主人,我们追随她的心,不会因为她入了魔就改变,不管是神,是人,还是魔,只要是她,就是我们的主人。”君兰目光坚定,从一千多年前,她将还是一株兰花的他扒拉出了蛇窟,给了他一个新生,他就认定她了。
小黑也是,他不会因为楼小槿的身份改变而离开她,除非她不要他了。千年的执念,化为深深的坚持,他决不放弃自己的主人。
玄天无奈地苦笑了一声,坠入魔道,将永世不得翻身,她再也不能回归神位了。但不回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为了她一手封闭了神界,神界凋零,再不复往昔繁华,原想着等她回来,亲手为她将神界的大门打开……但他不知自己还有多久的命数,能不能活到她涅槃重生的哪一天,只要能跟她在一起,他即便不做神了,又有何惧?
神魔,原本就在一念之间。
“我们联手试一下,看能不能打破这周围的时空,我怀疑主人被困在某个次元空间里了,离我们很近,但我们找不到正确的入口。”小黑对结界很敏感,但这周围,他反复确认过,的确没有隐形结界的存在,那么,剩下的一种可能,就是次元空间了。
“如果是次元空间,我们不知道它的具体方位和布置,就算再转悠半个月也不大可能找到入口。”君兰也附和道。
玄天默认,次元空间这个可能他不是没考虑过,而是找不到入口。别说他们找不到,就算找得到,强制撕裂次元空间,极有可能导致次元空间奔溃,若是楼小槿真的被困在里面,一不小心,就会被卷入黑暗的虚无空间,那就绝无回来现实世界的可能了,他们就真的永远失去她了。
见玄天犹豫,小黑咬了咬牙,说道“危险与希望并存,我们不能一直这样坐以待毙,时间不等人。”
“我知道……”玄天声音黯哑。
“但是,强行撕裂次元空间的危险,我们能承担吗?若是小槿陷入虚无空间,那就是生生世世都挽回不了了,我们到死也见不到她。”
话落,小黑和君兰都沉默了,这个问题他们心知肚明,但时间一点点流逝,楼小槿同样危险。
正空中的凤凰之星,隐隐散发出一圈红色的光昏,这是入魔的征兆。
他们考虑过最坏的结果,楼小槿入魔。
但即便入魔,他们也会跟随在她身边,不离不弃。但最好,还是能在她完全魔化之前阻止她。
一旦入魔,就没有回头路了,生生世世,不得轮回,子孙后代,天生为魔。
“不能再犹豫了,我们拼尽全力吧。”君兰坚定地说道。
玄天抬头望着正空中那颗明亮异常的星子。
“好,拼尽全力!”不再犹豫,不再迟疑。
他的修为分去了九层镇压在神魔之海,剩下了一层还被冥界的境界压制,之前为了楼小槿数次冲破压制,他的身体早已不堪重负,这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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